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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文 / 羅桑淺夏

    戚言堂出生那天下了冬天最後一場雪,隔日的放晴,天乾淨到剔透。

    楚纖那時候就覺得這孩子的降臨是件好事,戚簡儀才三歲,被他爺爺帶在身邊養,楚纖雖然不說,但其實心底寂寞很了,可還好有了戚言堂。

    戚言堂的名字是他外祖和他爺爺商量後決定的,其實一開始決定用一個英雄的名字給他冠名,楚纖心裡有些不自然,雖然大家更熟悉的是那人的另一個名字,可到底這還是個死人的名字,就算那是祖先。她擔心這會折了孩子的壽,可不斷有人告訴她戚言堂會有大出息的,楚家的人,楚家有些人說話並不是一般人空穴來風,他們總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那些人說她兒子會有大出息,她著實歡喜了好一陣。

    可卻沒有人告訴她,她兒子的大出息是要用他們母子分離十幾年來換的。沒有解釋,沒有理由,因為那是楚家人看到的命運,她也是楚家養出來的女兒,更沒資格反駁。戚家掌權,王家掌軍,楚家掌國運,初家平衡勢力,古家自古游離一千年了,雖然近百年開始有了變數,可這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讓楚家人說的話帶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

    可她知道內情,楚家沒有那麼多神奇的人,她控制不住恐懼,預言也有可能失准,只要沒有發生,什麼都是難定的。

    他們看到一幅畫面,屍橫遍野血染的天,大地半面焦土半面龜裂,橫亙在裂口之間的是一個男人,自他腳下裂痕開始模糊——有人看到那一息枯萎的星球,然後上面的人一夜之間亂了陣腳,再然後她嫁入戚家,打破幾百年來各世家不聯姻的傳統。

    楚纖臉上滿滿的木然,她呆坐在椅子上,耳朵裡飄進丈夫的聲音,失真一樣只在耳廓流竄。自戚言堂被抱走後她就不再那麼相信楚家的預言,若不是戚言堂的模樣真如他們描述的和畫像裡一般神似,她無論如何也要在一開始把他兒子推開,離這些腦子裡不知道在捉摸什麼的傢伙們遠一些,可後來她也有些神叨叨的了,有些事情一點點印證,讓人毛骨悚然。

    她的半信半疑在見到戚言堂的那一刻煙消雲散,那時候莫名的,她就覺得如果是戚言堂的話,一定能行。可楚家神傳的血脈已經稀薄,預言出了偏差,比料想的早了整整一年。

    「那場大災,新生兒的急劇減少就是昭示,然後頻繁劇烈的地震開始,繼而就是急速蔓延的疫病,然後就是大量的死亡。」

    地球上每天死一個人,那叫奇跡;每天死十萬人,那是常態;每天死一千萬人,那是災難——每天死去一億人,那是末日,尤其是在新生率降到谷底的如今,人類的末日。

    「地震,疫病言堂又能做什麼呢?」楚纖喃喃道。

    「楚璃看到更可怕的,是緊接著這些到來的東西。」

    「什麼?」

    「不知道。」戚繁秦深歎了口氣,眉宇間滿滿的疲憊。

    「是嗎?那言堂要怎麼戰勝那些東西呢?」楚纖輕笑著問道。

    「不知道。」

    「你知道楚家的預言也會失准的吧?」楚纖身形微晃,看著戚繁秦,眼裡無喜無悲。

    「可這些都應驗了,你知道我們嘗試過改變,沒有用,你知道結果的,沒有用!」戚繁秦低吼著。

    「可預言這種東西,到底就像拋硬幣一樣,一半真一半假,現在你要為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半幾率賭上咱兒子的命?楚家憑什麼說他能對付那些東西,他們甚至說不出來那些是什麼!」楚纖咆哮道。

    「那是楚家,你也是楚家的人!」戚繁秦低吼。

    「可他們搶走了我的兒子!」楚纖尖叫著,「他們現在還要逼我的兒子去對付一些本來該全人類一起對付的東西,憑什麼,憑什麼,這世界給了他什麼要他付出這些?」

    「纖兒!」

    「你告訴我,你送離闕到聯合監獄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楚纖抓著他的袖子,手背青筋暴起,瞪著眼聲音沙啞。

    「並不是因為那裡是聯合監獄我們才送他進去,是因為聯合監獄在那個地方,我們沒辦法」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為什麼?!」

    「疫病會在那裡首先爆發。」

    瞳孔一點點縮起來,縮成針尖一樣,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痙攣著,整個世界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消音,似乎也消去了所有的氣力,雙目漸漸失神,楚纖艱難的扯著嘴角,看著她丈夫,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一樣。

    「言堂會在那取得戰勝那些東西的力量,然後走出來。」戚繁秦的聲音這樣沉這樣穩,似乎蘊藏著無可匹敵的信心。

    一陣恐怖的沉默過後,楚纖縹緲的像輕煙一樣的聲音響起:

    「如果他走不出來呢?」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滾進眼眶,難言的酸澀,戚繁秦遲鈍的眨眨眼,沉聲重複道:

    「言堂會走出來。」

    啪!——這個巴掌綿軟無力,比上次的差多了,可戚繁秦卻覺得疼,從臉頰的神經蔓延到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無恥。」楚纖輕飄飄吐出這兩個字。

    戚繁秦無言以對。

    戚繁秦後來去找了古離闕,在他被送上車之前,他們坐了很久。

    以前戚繁秦對古離闕的印象其實更多的只是戚言堂喜歡的人,戚言堂喜歡他就沒多少意見,然而剛剛這個滿臉蒼白憔悴的男人用冷靜的聲

    音告訴自己:

    「言堂不會來的。」他在騙他自己,可臉上的固執和楚纖如出一轍,不知為何,剎那間有些恍悟戚言堂執著於他的原因。

    低下頭掩飾著剛剛的震顫,他輕笑著站起來,沒有說話,歎息一聲,他走出房間,特意打開門讓陽光傾瀉而下,他微微偏首看了看男人在光影下模糊的影子。暗金色的鬍渣佈滿下頜,陽光裡有種渡著金漆的粗糲感,染著幾分久經風霜的蒼涼。

    他納悶的抬起眼睛看了看還沒走人的戚繁秦,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覺得他在笑,古離闕不禁微微瞇起眼,覺得他一點沒有楚纖討人喜歡,他左臉寫著:好走,右臉寫著:不送,眼神明明白白的不喜歡你。

    戚繁秦扯了扯嘴角,眼神黯淡:戚言堂一定會來,他放不開古離闕的。

    所以,如果這是博弈,他們贏定了。

    ——————

    機艙門才被打開,戚簡儀就被已經堵到門口的人拉走,只來得及匆匆交代一句讓他等著一起去見爺爺,便連人帶聲全消失了乾淨。

    事物繁忙的大少爺,戚言堂無語的扯了扯嘴角。等到打開手機發現一堆未接來電以後,詫異了片刻趕緊回撥回去,畢竟已經跟古離闕說了他會晚到的事情,他應該不會那麼著急才是。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迫不及待被人接起:

    「戚少!」是彬,心臟急促了兩分,戚言堂本能的嗅到一絲不對勁。

    「出事了!」

    「哪?」戚言堂聲音嘶啞。

    「聯合監獄。」這四個字讓他眼前陣陣昏黑,其他地方他還可以安慰自己事情還有迴環的餘地,可那個地方勢力複雜,已經不是南華一手能掌控的地方。

    古離闕入獄的消息像插了七八雙翅膀,嗖一下就飛遍了全國。戚家對此沒有一點表態,不過對於很多還沉浸在南方地震傷痛的人民來說,這也不過是和平常沒兩樣的花邊新聞,他們甚至連瞭解原因都懶得,估摸著也不過又是什麼吸xx門,賄xx門,娛樂圈骯髒的交易,這關頭讓他們連鄙夷的視線都吝嗇投去。

    除了古離闕的粉絲,圈子裡曾經有人說粉絲都不好惹,但最可怕的還要數古離闕家的,因為人們永遠也想像不到她們這些「瘋婆子」能為了那個男人做到什麼地步,法院門口站著示眾的一群人就是答案。

    國難當頭,她們還有心思為一個明星耗費財力物力,這隨便來個口利的就能戳死這幫人。她們拉著巨大的橫幅,要求重新審理古離闕的案子,可法院閉門不開,其實心裡也叫苦,古離闕的案子根本沒經過法律程序,審個屁!她們喊啞了嗓子,憤憤不平,說著古離闕為了這場災難捐資近億,勞心勞力,各種慈善活動都不落下,結果卻在災難平息幾個小時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關進監獄。

    有人嗤笑,這理由如何莫名其妙了?仔細一看,發現政府給出的罪名是「侵犯商業秘密」有人心裡打起鼓來了,被這名頭送進號子的明星古離闕還是第一個,還進的是全球最險惡的那個號子,再深挖一下,又發現這其中根本沒有任何法律程序,也沒公佈任何證據,甚至連他侵犯的對象都是含糊一團——他一定是得罪了誰,粉絲們如何不氣?

    可她們吶喊她們怒吼,這被地震傷的筋疲力竭的國家一點也不在乎她們的聲音,起碼現在一點也不在乎。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關心古離闕是不是清白的。

    戚言堂也不在乎,他不在乎古離闕有罪無罪,某種更殘酷直白的說法,這世上真讓戚言堂在意的,除了古離闕再無其他。

    他去了戚家,他要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戚簡儀似乎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他了。

    「你準備好告訴我怎麼回事了?」戚言堂也沒囉嗦,逕直問道,口氣平靜的詭異。

    他看到戚簡儀的眼眶紅著,不著痕跡皺了下眉,然後聽見他嘶啞著聲:

    「爺爺病了。」

    戚言堂瞳孔微微一縮,戚簡儀又道:

    「聽著言堂,這件事戚家無能為力,我們不能把我們暫時不能把離闕從那裡弄出來。」他覺得這些話難以啟齒,事實上當他聽到他父親的話時他也覺得難以置信。

    戚簡儀沒有給戚言堂說話的機會,他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

    「很多人都在等著抓戚家的小辮子,爺爺這一倒,戚家風雨飄搖,離闕的事情不簡單,要對付他的人沒準就是對付戚家的人,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戚言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明明無聲無語,戚簡儀卻在這視線下有些氣弱,他不自在的微微低頭,低聲道:

    「我們會把離闕從那救出來的,只是不是現在,先忍一忍好麼言堂。」

    「爺爺身體怎麼樣?」戚言堂卻問了這個。

    戚簡儀微感訝異,還是點點頭:

    「醫生說只是勞累過度。」

    戚言堂頷首,然後轉身欲走,戚簡儀睜大了眼一把拉住他:

    「你難道沒聽到我剛剛的話。」

    「聽到了。」戚言堂輕聲道。

    戚簡儀眉間浮起一抹怒氣:

    「所以就算這樣你還要去嗎?」

    戚言堂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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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你是要告訴我如果爺爺沒有病倒,那麼離闕現在就會安然無恙站在我身邊。」

    當然!這兩字本來該脫口而出,卻在對上戚言堂那雙沒有笑意的眼睛以後失了火,戚簡儀嘴角抽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

    戚言堂看了他半晌,然後撥開他的手,什麼也沒說又往大門外走,戚簡儀眼神一厲,再一次抓住他:

    「言堂!戚家縱容你不喜交際,可以,因為有我和母親,縱容你明目張膽和離闕在一起,你要做什麼戚家有求必應,但是這次!」他抬高聲音,眉目間像有電火閃過,這次戚言堂不能這麼任性,他話沒說完,戚言堂的手按住他的,他面色仍舊平淡,嘴角卻牽起一抹諷笑:

    「我認了戚家,」他說,是他認了戚家,不是戚家認了他:「戚家有什麼責任我會擔,南方大震,要安撫人心,我去,初王楚古幾大家與戚家地位相當,他們的面子我給,你們拋棄我十八年,說有苦衷,我信可只有這個不行,只有他不能動。」他盯著戚簡儀,一字一頓強調著,他緩緩撥下他的手,輕歎了一聲:

    「你其實該問問他們,是真不想我去,還是只是做做樣子?」

    戚簡儀倏地睜圓眼:

    「你什麼意思?」他聲音壓抑。

    戚言堂勾了勾嘴角,神情疏淡:

    「你自己知道的,大哥。」

    「你覺得這是戚家做的手腳?」戚簡儀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眼裡有些受傷。

    「聯合監獄是什麼地方?」戚言堂沒有直接回答,他瞪著戚簡儀:

    「我們都知道聯合監獄是什麼地方,告訴我起訴他的是誰?聽說是他父親,是古家,可離闕這些年來和古家的聯繫寥寥無幾,就上次回了一趟家後,沒幾天他爹就起訴他竊取商業秘密?誰給的古家膽子?就像爺爺這一病戚家就成了軟柿子,誰都可以來捏一捏,古博一個沒有登上主家地位的分家族長,誰給的他膽子讓他來動我戚言堂的人?」

    「夠了,你明知道不只是古家,其他家族也在推波助瀾!」戚簡儀神情激動。

    「推波助瀾什麼,把古離闕丟進牢裡?能得到什麼好處?他混娛樂圈的,一點也威脅不到上面五大家族,甚至說句難聽的,你們想摁死他也是輕而易舉,這麼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

    「你既然知道他們是衝著你去的」

    「你們衝著我來,可以直接來,可誰也不能動他。」

    「我們?」戚簡儀呵了一聲,他指尖發顫指著戚言堂:「你覺得還有我們?我們是家人,我們相互扶持,相互照看,我們寵你護你,任你予取予求」

    「所以現在我在忍,可我不保證能忍多久,你知道我不會放棄他的。」戚言堂退了一步,深深看了看戚簡儀一眼,最後歎息道:

    「大哥,去問問爸吧。」他一直等著戚家對他提出要求,以為地震那時是初露端倪,卻沒想到真正的後手在這,他們不該用這種手段,他們要是叫他上戰場廝殺或者入政壇競選,不管什麼他都受著,因為他認可了他們家人的身份。

    戚簡儀最後一次拉住他欲走的身影,澀聲道:

    「你要相信」

    戚言堂拍了拍他的手,低聲道:

    「我相信你,你不知情。」

    戚簡儀怔怔的看著他離去——他想說的不只是這個,他那麼篤信戚家絕不會有一點對不住他,可為什麼明明這樣篤定,到口的話卻怎麼也出不了口。

    他嘴角肌肉扭曲一顫,喪氣的走回大屋裡,他發現自己的父親居然正在用下午茶。香暖的奶茶和甜甜的小曲奇——他不知道他父親的口味什麼時候改變了。只見他父親偏過頭來,面上無甚喜怒淡淡道:

    「本來是你母親的,可她說沒胃口,我幫她解決也省得浪費。」

    戚簡儀忽然感到一股透頂的荒唐感,當然不是因為他父親開始吃起甜甜的小曲奇,他荒謬的覺得戚言堂說的或許是對的,換種說法,也許他心底早知道,只是不肯承認,怎麼也不肯承認戚家在這件事裡扮演的是什麼角色——這沒有理由,他告訴自己。

    「言堂走了?」

    「他連門都沒進,您別生氣。」他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

    戚繁秦毫不在意的點點頭,登的一聲,戚簡儀心臟下沉,唇邊的弧度有些僵硬了。

    「我告訴他因為爺爺的事情,戚家現在處境很尷尬,對於離闕的問題有心無力,讓他多體諒。」

    戚繁秦看了一眼大兒子,他仍不肯承認事實的大兒子,無奈勾起嘴角,點頭。

    「我沒有騙他,對嗎?」戚簡儀目光灼灼。

    「你爺爺在二樓,我們去看他吧。」戚繁秦歎了一聲向樓梯走去。

    戚簡儀沉默著跟上二樓,心底空落落的,連手臂上的傷都不疼了。是啊,他回來還沒人問過他的傷怎麼樣了,這在以前可是一點也不會發生的。

    戚簡儀進門看見牆上掛著的一副泛黃的畫卷,怔神片刻,上面的人銀鎧紅纓神氣不凡,他之前也見過這幅畫,當時還驚訝上面的人和戚言堂長得一模一樣,也好奇過這或許是他父母格外寵戚言堂的原因。這幅畫可以說得上是戚家的傳家寶,怎麼這麼隨便就掛在這了?

    然後他看見躺在床上的爺爺,他醒著,雖然模樣憔悴,灰白的頭髮微散終於透出幾分他年

    年齡該有的暮色,他們進來後戚廉山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讓兒子和孫子在旁邊坐下,然後又把視線轉向窗外。

    「有些事情也該你知道了,你畢竟是戚家的長子。」

    坐下後戚繁秦就對著戚簡儀說了這句話。

    戚簡儀有些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和爺爺。

    「楚璃死了,這件事情還在保密,但你應該知道。」

    戚廉山也轉過頭看著神情淡漠的戚繁秦,然後看向他一手養大的大孫子,他雖然臉上有些蒼白,整個人卻還冷靜。嘴角動了動,本來想笑,卻從舌根泛起一陣苦意,悻悻的收斂下來。

    楚璃死了,這句話對戚簡儀其實沒多大觸動,母親那一支的親戚,平時也沒多走動,但聽說在楚家很有地位,當初要接戚言堂回來好像也說經過她點頭的。

    「你母親或許跟你說過,楚家有些特殊的本事,楚家裡面有些人可以看到未來,能力越強,看到的就越真實。楚璃是這四百年來能力最強的,這次她用生命換來一段語言,或者不如說最後一段預言把她的命給搾乾了。」

    戚簡儀靜靜看著他。

    戚繁秦口氣仍舊平靜:

    「這個月內南華會爆發一場規模相當的瘟疫,然後向全世界蔓延,瘟疫之前會有一場怪異的地震,就是你和言堂回來的這次——還有一年前就發生的空腦嬰兒,真實數據已經向群眾隱瞞,其實南華這個月已經沒有新生兒出現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徵兆,等這次瘟疫過後,加上之前地震的死亡人數,南華所剩人口將不足一億。」

    戚簡儀雙眼剎那失焦,然後他聽到他父親的聲音,帶著他難以理解的冷靜:

    「預言也是最近才漸漸清晰,之前楚璃只看到大規模的死亡而已,但她死前又看到了一些東西,她來不及說清楚,只是說那些東西殺不死,如果沒有奇跡,那人類就會滅亡。」

    戚簡儀緊張的抓了抓膝蓋,他瞪著眼,皺起眉,喉嚨乾澀的說不出一個字。

    「可她也看到了奇跡,」戚繁秦眼裡終於出現一絲波動,似乎是輕鬆,他唇角微挑:

    「那個奇跡就是言堂,甚至在言堂出生前,楚璃還是個小姑娘,那時候她的靈力強大純粹,那時候她就預言,言堂會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戚簡儀沒有說話,沒得到回應的戚繁秦輕歎了口氣:

    「我們一直在探索,言堂該怎麼完成這一切,這也是楚璃生前努力要做到的,可年齡越大,靈力越不受控制,她只看到了言堂會從一個地方出來,那裡是疫病最初爆發的地方。」

    「聯合監獄」戚簡儀喃喃道。

    「那為何要把離闕」他頓住,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我們不能把二皇子判罪扔入監獄,也不能讓他跑到那去當個獄警」戚繁秦笑了一聲,「何況這麼干他當然不會合作,於戚家的名聲也不好。」

    「你們可以直接告訴他的言堂不會拒絕」

    戚繁秦笑了一聲:

    「他怎麼會去?我們告訴他那地方有場瘟疫要他去消災滅瘟?還是說那裡是個試煉場,他要在裡面呆足日子,打通關卡再出來——你知道這畢竟不是遊戲,我們沒有辦法,我們必須保證他能到那個地方。」

    戚簡儀嚥了嚥口水,似乎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他父親,搖了搖頭:

    「我不懂你們,你們要言堂去那何必把離闕也弄進去?就算弄進去又何必給他安個罪名?再說你們難道不會告訴他嗎?他是我弟弟,是你兒子,他就算不答應我們再商量不行嗎?」

    他父親冷著臉:

    「我們沒時間,萬一那裡異動了,我們還在跟言堂磨嘰勸服他到那個地方去,來不及了怎麼辦?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更何況,如果言堂要去這麼危險的地方,我不覺得古離闕會放他一個人去,所以,這沒什麼區別。」

    說到底,最根究的原因還是——他們從來沒有相信過戚言堂。不相信他肯主動犧牲,不相信他肯深入險地,不肯相信他會答應這樣荒謬的請求戚簡儀怔怔的看著他父親和爺爺。

    「我們會特許言堂入獄探視愛人,就等到聯合監獄產生異動的時候。」

    他們當然不相信他,戚簡儀扯了扯嘴角,一個十幾年沒見面的兒子,又不是敢死隊的。

    「當初又何必把他送走,天天教育他等著這天到來不就好了嗎。」戚簡儀諷刺一笑。

    戚繁秦歎了一聲:

    「我們當初不知道會是這種方式,這也不是我們想的。」

    「爸,你是我爸」戚簡儀看著他,冷冷一笑,他當然知道這背後更深入的原因:

    「言堂姓戚,他是你的兒子,有了這麼一個救世主一般的兒子,就算真的末世了又有什麼打緊,戚家還是戚家。為了戚家還是戚家,所以這期間一定不能出什麼差錯,你不能給言堂罪名讓他進去,因為對於英雄來說,污點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也不容易得到民眾的信心不是嗎?一個探監的借口比鋃鐺入獄好聽多了,也顯得有情有義」

    可戚言堂憑什麼任他們擺佈?他們沒跟他相處多久,但他知道,戚言堂哪裡是任人擺佈的人。南邊地震,戚言堂不是必須去的,可這次他必須了他們怕他會反抗,尤其是在看到他真人以後,他們覺得他確實有承擔這份責任的氣度以後,他們就更怕了。少年英雄,將取而代之這些老不死的擔心的

    不就是這些,他們迫切需要事情按照他們想的進行,昏招損招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他們當然不怕他有情緒,有情緒又怎麼樣,全人類的命運擺在面前,他除了妥協又能怎麼樣?他最寒心的是他父親和爺爺也抱著同樣的想法,戚言堂在他們眼裡不是人不是兒子和孫子,而是一顆指哪走哪的棋子。他們要的不是英雄,他們要的是一個殼兒,是一把武器。

    他們畫了個圈,燃著高火,架著爐鼎,裡面放著的餌叫古離闕等戚言堂跳進去,他們虎視眈眈,等著煉成的真金,等著出世的絕世神兵。真是好算計,戚言堂是塊好鐵,其餘四家關心這塊鐵一定要丟到熔爐裡,只有戚家還關心這塊好鐵姓著戚。

    等那產生異動戚言堂未必會等到那時候——戚簡儀沒有說出來,只是僵澀的扯了扯嘴角,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憑什麼知道,言堂一定會走出來,他要是出不來呢?」他感覺這句話在撕刮著他的喉嚨,可他還是說出來了。

    戚繁秦瞳孔微縮,似乎看見妻子幾欲崩潰的臉問著同樣的話。

    「他一定會出來。」他們不能設想他不會出來的可能。

    戚簡儀頭顱微晃,空洞的笑了起來:多麼合情合理的回答啊每一個身居高位的,都有賭徒的美好品質。哦不,或許他們也有後招,他突然想起家裡那數噸位的軍火儲備所以就算戚言堂敗了,他們也能殘喘。

    「那離闕呢?離闕會平安無事嗎?」他又問。

    戚繁秦錯開他的視線,捏緊拳頭,淡淡道:

    「有些事情總會有所犧牲。」

    嗤——戚簡儀笑出來,他父親是沒跟戚言堂接觸太深,他不知道,如果戚言堂知道了真像,可古離闕出了什麼三長兩短。

    「他會恨我們的。」戚簡儀輕輕道。

    「可他姓戚,全人類在他身後,他別無選擇,難道他還能和那群怪物混在一起嗎?」

    他姓戚——這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姓戚,所以他能為戚家帶來榮光,在末世攫取最大利益,但這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他活著,從聯合監獄出來,或者說,他活著和古離闕從聯合監獄出來。

    一個憎恨戚家的戚言堂,絕對不會是他父親想要的。戚簡儀捏了捏眉心,站起來。

    「你去哪?」他爺爺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戚簡儀頓住腳步:

    「剛剛言堂問我,是不是只要爺爺沒有倒下,那麼離闕就不會有事——想告訴他當然的我,真是傻透了。」他走出臥室,他必須在戚言堂到聯合監獄之前把古離闕撈出來。

    「我們,要保住戚家的榮光。」戚繁秦擲地有聲,戚簡儀腳步微頓,終於還是邁了出去。

    ——————

    戚簡儀接通戚言堂的電話後,告訴他他父親最後這句話,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聽見戚言堂諷刺的笑出來:

    「誰告訴你們,戚家有需要保住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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