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姐妹無情 文 / 馮永姣
顧謹生在那個夜晚硬是要把我送回家,我沒辦法解釋不想回家的理由,就又撒了謊。
我帶他去了我以前經常「寄宿」的同學家,告訴他:
「我到了,你早點回去吧。」
他向著只有一盞路燈的黑巷子裡望了望,問我這樣回家怕不怕。
我只是笑笑,他還真會關心人。
我說:「放心,我經常摸黑回家。」
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估計是要送到家門口才會放心的樣子,沒辦法,我不想再打擾那個同學,就很嚴肅的告訴他:
「忘了告訴你,我們家隔壁有個很封建的大媽,她每次看到男女生走一起都會說閒話,特別是晚上。——所以——」
他很知趣的「哦」了一聲,卻又莫名其妙的又問了一句:
「那她說過你嗎?」
我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回答了沒有。
等他走後,我細細得揣摩著這句才明白他其實是問我有沒有男生也這樣跟我走在一起然後被那個大媽撞見。
想通了我竟就莫名的笑了會。
想來也是無心。
拋開所有之前顧謹生的意外出現,我開始接下來的憂傷。
又是這樣沒有歸宿的夜晚。
還是住網吧吧。
我選了一個離學校不遠不近的網吧,基本也沒去過,想著老闆也不認識我,就什麼都好。
依然是包間。外面的人還挺多,幾乎清一色的男生,年齡是各種層次的,掃一眼,感覺有比自己還小的,也有跟爸爸差不多大的。
差不多才十點,想著自己也累了,抱著書包,鎖上包間上的門,就直接睡了。
記得夢裡面,我又看見了外公,和小時候的顧謹生。
兩年前初來乍到,本著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性格也算溫順,到哪裡都是笑,很容易就交了朋友。
她叫衛沙沙,能讀得上這所學校的,家境也能稱得上好的。
在我的理解裡,她不像有錢人家的同學那樣孤傲,或是不可一世的樣子,也不像是那些家境稍微貧寒完全憑能力考上這所學校的同學那樣的古怪。
所以對於突然轉學而來的我,只有她是好心的熱情。我就只同她玩,後來幾乎就是形影不離。
我很少和班上其他同學有過多的接觸,最多也就是好心的提醒著別人交作業或是老師找什麼的。
也曾很認真的考慮為什麼我開始不受人歡迎,為什麼我不像當初和我一樣境地的顧謹生,就算他不愛說話,不善交際,也有很多人主動找他玩。
而這些我曾覺得是很難得問題是衛沙沙幫我解決的。
她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家庭的種子,每個家庭都用不同得肥料澆灌,但不管是用什麼肥料,他們最終的結果都是要長成參天大樹,不管裡面的樹幹是好還是已經壞了。
於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思和算計,就算他們還小,他們也懂自己想要的,想得到的,想變成的樣子。他們是自己心中最高大的人,所以像你這樣天真的姑娘是不會受歡迎的。
衛沙沙說得這些話其實當時我是不明白的,我只知道它用了一個很好的比喻,把現在的我們比喻成種子,把未來的我們比喻成參天大樹。
自從她和我說了這些話後,我便越來越依賴她,也就和班裡的其他人越來越不冷不熱的處著。
班上的女生還是那樣經常幾個幾個的聚在一起玩,要麼就一直呆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男孩子倒還好,都挺活躍的,但也不排除有那麼幾個憂鬱型的和幾個調皮搗蛋的。
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常常在背後議論我關於我的家庭和我先前的生活,雖然我所知道的他們猜測的內容中就沒有正確的。
其實很多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家庭到底屬於他們口中的那種形式:一夜暴富?搬遷?官家的?
後來回想起他們猜不到我的真實身份是因為奶奶從來沒有對外公佈我的出生,沒有公佈我是他們齊家的親骨肉。所以那些同學在無法準確得猜到關於我的經歷時,他們就直接懷疑我是被有錢人家領養的。
我聽了也不覺得委屈。可能那時我對這個家庭真的沒有什麼感情,只要沒有人說我是被外公領養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十三四的我,雖然不大,但也足夠幼稚的去追問一向我都害怕面對的奶奶為什麼要對衛沙沙的爸爸那樣,他不過是瞞著公司做了額外的生意,就要讓他辭職,讓在他在這條事業上再無出路。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衛沙沙的媽媽帶著她站在那金碧輝煌的屋子門口,想進去卻又不敢進去的樣子,她們在門口猶豫了很久還是被杏姨給勸走了。
我看見她們離去的背影,突然想明白原來讓衛沙沙爸爸這樣的是我家,是我家那個很出名的谷迪集團造成的——
我想都沒想就跑到她們跟前,喊了聲「阿姨」。
然後看著衛沙沙已經哭紅的小眼睛。也不知道說什麼,就安慰了她別哭。
她媽媽抹了抹眼淚,用了很疑惑的口吻問我怎麼會在這。
我告訴她:「我家就住這,就——」
我想指著她們剛剛離開的地方,又把手放下來,這樣的畫面太過諷刺。
曾經我和衛沙沙關係那麼好,她媽媽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都說我們像姐妹一樣。現在這樣好的姐妹,卻顯然已經不能在一起了。
她媽媽大概也看明白了什麼,讓我去求我奶奶不要這麼狠心,看著衛沙沙無辜的眼神,我還是奔跑著回家了。
我第一次鼓起勇氣,站在離她那麼近的距離,還沒開口就被她翻了個白眼:
「以後不許再跟你那個同學來往。」
我還不知道接下來我要說什麼,她就消失在這個這個面積有80平米的客廳。
雖然看不見她人在哪,但我知道只要我聲音說大點,她就一定可以聽見我的話。然後我就醞釀好了情緒,朝著她離開的方向大喊:
「你為什麼要那麼狠心對衛沙沙的爸爸那樣,他也沒有做對不起你們事,他只是想多掙點錢讓衛沙沙過更好的生活,為什麼你們就要讓他永遠找不到工作。」
我還想說點什麼,但這個屋子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地我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沒有人回答。
只有杏姨過來拉我的衣袖,讓我回自己房間,然後告訴我:
「老婦人這樣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還小,公司裡的事——」
「可就算我小,衛沙沙她是我最好的同學啊,她可能就不能在這個學校讀書了。」
我幾乎就是哭了。杏姨準備把我扶進房間,只是被好像受委屈的我扭開了。
我擦著即將留下來的鼻涕,從餘光裡看見奶奶不屑的神情,她說:
「你最好的同學——你以為你在這個家生活你就有多重的份量了?沒有規矩的東西,為了一個外人敢跟我大喊,今天換做是你弟弟也沒資格這樣,更何況是你!」
「公司拿錢給你上學,給你吃住,就不要吃裡扒外想著起著跟你無關的事!」
這句話是她補充的。
算是從那一刻,我才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在這個家的地位。
我是流著眼淚從這個屋子跑出去的,跑到衛沙沙和她媽媽的跟前,她們本應懷抱希望得等著我來,在看到我抬頭的瞬間就又失望地掉頭走了,衛沙沙走之前一直握著我的手,最後也分開了,
她一直回頭看我,看我是不是還能帶給她希望,可是我做不到,我是個在這個家沒有份量的人,我如何能讓你從失望裡走出來,我最好的姐妹。
衛沙沙被她媽媽拉走了很遠的距離才把頭扭過去。
我再看不到她對我好的表情,我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她——我曾認真的想跟你做朋友的朋友。
衛沙沙,對不起。
但你知道,我已經夠努力在你和我的家庭之間。真正對不起你的人不應該是我。
可是你呢。
後來你所做得一切又算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幾句話讓我本就是風霜雪雨的生活變得更難。
我還記得你當年告訴我的那個比喻。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從一顆無知的種子長成父母想要的參天大樹,我們努力,用心,用計地去過好看似美好的每一天,無論內心已經被腐蝕成什麼樣。
我早該知道,無論別人是不是這樣的人,但你是。只是你過早得隱藏好你潛存的天性,讓我從未發覺過。
所以在我們的故事裡,最後的結局不是我對不起你,而是你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