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二一】 文 / 蛋撻君
《賜婚-第二十三章》
蛋撻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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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說不願呢……」調子裡似有一絲微顫,衛南白垂眸,輕聲問道。
肖祈笑得輕狂,「那西蜀藩王是什麼鬼,反正我從未聽說過。」
衛南白聞言不由笑出聲,這連百越皇帝都不得不退讓三分的藩王,到了肖祈口中竟像是那些無名小輩,不值一提。似乎只要他不願,他便可以不管不顧,不理不睬。
那一刻,彷彿時光交錯,無論是哪一世,他都這樣,沒有任何理由站在他那一邊。
衛南白慢慢抬頭,與肖祈對望,隨即他清冷的聲音緩緩響徹大殿裡的每一個角落:「此劍舞,名為戰八方。獻於太后、陛下、皇后、諸位皇宮大臣,還有為百越浴血奮戰的各位將士。以此舞賀百越在南蠻一戰中大獲全勝,冷將軍凱旋歸朝。」
說著,衛南白起身,慢慢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跪下,「百越將士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注34)僅以此舞祈願天恩,沐降吉祥,百越國運日昌,黎民福祥。(注35)」
「好,好,好,說得好。」皇帝聞言龍顏大悅,連道三個『好』字,爾後更是親自起身下來扶起衛南白:「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戰八方,這名字甚好。」
眾皇宮大臣見狀,不由紛紛起身,朝皇帝跪下,高聲大喝:「願我百越,國運日昌,黎民福祥!」
「願我百越,國運日昌,黎民福祥!」
「願我百越,國運日昌,黎民福祥!」
「願我百越,國運日昌,黎民福祥!」
……
待眾人都起身落座後,肖墨的目光微暗,意味不明地盯著大殿正中央,那傲然而立的衛南白看。而一旁的杜阮見了,心中似有針刺,眸底頓時寒光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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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祈,可否借你……」
衛南白的話還沒說完,肖祈便瞭然一笑。隨手把那朵牡丹別在胸前,低頭把自己的赤霄劍從腰間解下,微微一揚手就扔給了衛南白。
這把赤霄,傳說是帝道之劍,劍鞘以七彩珠和九華玉為飾,刃上常若霜雪,光采射人。(注36)此劍原為蕭淑妃家傳寶物,後在皇帝五十壽誕時,蕭家把赤霄獻給他作為賀禮。但在六年前,蕭淑妃在京郊十里長亭遇刺,香消玉殞,爾後皇帝便把這把劍賜給悲痛欲絕的肖祈,從此,這把劍便與他形影不離,無論在哪裡,從不輕易離身。但也因為此劍的含義,曾在朝野內外掀起了軒然大波……而皇后他們也因此開始重視這個不起眼的皇子,處心積慮要除去他。
衛南白不由輕歎一聲,皇帝原為護他平安,卻無意中把肖祈推到了眾人矚目的位置,待他發現後,大錯已成,他也只能以這些年的冷待企圖挽回,而肖祈也只能更加低調,不斷的自我放逐,以求一線生機。
上一世,肖祈因病重無法隨他出征,臨行前便把這把赤霄送給了他。卻沒想到,也正是它,陪著他,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赤霄彷彿感受到衛南白此刻微妙的情緒波動,上面的光華竟變得溫潤不少,似乎在安慰他。衛南白一愣,握緊劍的手慢慢收緊……因著這把觸手溫涼的劍,原本略有起伏的情緒,竟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微微勾唇,步子微動,想過去讓宮中樂師換成普通的武曲,力求不出挑,但也沒有毛病。但肖祈竟然隨手從樂師那裡中拿過一管玉簫,試了幾個調子。
衛南白心底一驚,那小半闕樂章赫然出自《秦王破陣樂》。
雖然方纔那些話說的漂亮,但這獻舞本來已是屈辱,難道肖祈會不知道?他這樣……這是要自折身份,為他伴曲?衛南白望向皇帝,果然見他不由皺了皺眉。
「喜慶之日,美人美景美酒,果然暢快!」恍若對這一切都全然不知,肖祈笑了笑,看向宴席之上的肖墨:「三哥,聽聞你琴技高超,所奏之曲入骨三分,造詣非同凡響。今兒不知臣弟能否有幸請三哥演奏一曲,與臣弟、衛翁主一起共賀南蠻大捷?」
眾人沒想到今兒個這宴席竟是這般跌宕起伏,聞言頓時齊齊看向肖墨。感覺到上頭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衛南白心底頓時一亂。
放下酒杯,肖墨聞言淡淡瞥了一眼肖祈,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驀然心驚,當眾人都以為他要拒絕這折辱身份之事的時候,卻見肖墨慢慢起身,他一身銀絲雲紋滾邊的深色常服,以暗紅色金絲腰封為束,那渾然天成的氣度愈發襯托出他的龍章鳳姿,器宇軒昂。
樂師們見狀,立刻全部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內,只留三人,一琴,一蕭,一舞。
肖墨在經過衛南白身邊的時候,似乎微微停了片刻,隨後便看向肖祈,語調卻聽不出喜怒:「九弟盛情相邀,為兄豈有拒絕之理。」
「三哥果然爽快,難得我們兄弟齊聚一堂,今兒便好好熱鬧熱鬧。」肖祈大笑,眉目間英氣風發,然後竟故意走過去納爾提那邊,用蕭輕敲他的桌案:「西蜀藩王,這梵音仙樂也只能在這八方來貢的百越能見著,若不是南蠻大捷,恐怕你一輩子都無緣得見《戰八方》,等會記得睜大眼睛看好了。」這一番話無禮之極,加上適才的暗諷,頓時眾人不由會心一笑。
……
「衛翁主,這一曲,若非是你,我定不會應。」
適才肖墨經過衛南白身邊的時候,竟這樣輕聲說道。等他抬頭,那人卻已然走
走遠。
衛南白不敢置信地猛地轉頭,盯著此刻正低頭調琴的那人。
大紅宮燈下,肖墨面如冠玉,氣度風華,俊美如同畫裡走出來的謫仙。
肖墨,肖墨,肖墨……衛南白此刻一顆心全然已亂。
自肖墨願為衛南白奏曲開始,杜阮嫉恨的目光便隨之而來,可衛南白卻已顧及不上。
皇上、皇后、藩王、皇子、皇宮重臣、還有那十里紅妝……
錯、錯、錯,全都錯了,此生本欲避世救人,竟這樣陰差陽錯,再次走到這萬眾矚目的位置。
衛南白無力地閉眼仰頭,任那燈火通明,萬千金光渡了一身。
罷、罷、罷。
長袖輕垂,樂聲已起。
若萬般逃避,卻還逃不過,那便……
虛空中寒光一閃,劍已然出鞘!
寬大的衣袂在那慷慨激昂的古曲中旋舞紛飛,腳下如龍行虎步,舞步間瀟灑英武,一把赤霄若長虹游龍,行雲流水,像是游龍戲鳳人間。看得眾人目不暇接,驚歎聲連連!
幾番讓人眼花繚亂的掃弦後,琴音、簫聲隨著劍舞愈發震撼人心,佛金戈鐵馬躍然眼前,氣勢雄渾,感天動地。隨後,肖祈看著衛南白,想起他那日竹林中的一曲漁樵問答,簫聲微變,而衛南白在那一瞬彷彿心意相通,隨之雙腳急速旋轉,一把赤霄舞得瀟灑寫意,散開的裙裾如同那盛開的花朵,一層一層漸次盛放開來,英武中不失柔美。肖墨察覺後,抬眼看了一眼衛南白,琴音也少了幾分肅殺豪情。
這前半曲劍舞讓人不由豪氣眾生,想起戰場殺敵的蕩氣迴腸,而後半曲不禁讓人留戀那□□添香,燭下長生相伴的溫情繾綣。一時間,眾人念起剛才那氣勢恢宏的齊聲高呼,唯願百越江山,年年歲歲如今日一般盛世繁華!
正當眾人沉浸在這劍舞之中,席上的杜阮忽然起身,見上頭皇帝等人略似不解,他只是彎唇一笑,從旁邊拾起一把琵琶,與肖祈、肖墨等人對視一眼,便十指輕動,追著他們琴音舞步而上。
眾人這才幡然醒悟,另外幾位皇子與大臣見狀也紛紛笑著起身,各執器樂,讓原本略顯單薄的秦王破陣曲,隨著各種樂器的加入,顯得更為氣勢恢宏!
古有公孫大娘,一舞劍器動四方,今有衛國翁主一舞,似流星趕月,正如古語所言,燿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注37)讓人目不暇接,心中悲歌慷慨又癡纏萬分。殿上眾人沉浸舞中,以至於久久鴉雀無聲,靜寂一片。
長袖洒然一甩,堪堪收住琴音,肖墨從餘韻中回過神後,意味深長的與杜阮對視一眼。
「僅以此舞慶賀百越大勝而歸,四海賓服,八方來儀。」把劍還於肖祈,衛南白朝皇帝緩緩行禮,身後的裙擺層層疊疊地盤踞,這舞與人皆是讓眾人看得如癡如醉,不由心神又為之一凝。
眾人相視一笑,齊齊朝皇帝跪下,高呼大喝道:「臣等獻舞戰八方,賀百越大勝而歸,四海賓服,八方來儀!」
「好一曲《秦王破陣樂》,好一個《戰八方》。」皇帝笑意滿面,率先擊掌,看著跪了一殿的皇子、大臣們,「南蠻大捷,眾愛卿此番真是有心了,朕甚感欣慰,來人啊,賞!」
一旁的太后也不由感慨:「今兒真真是讓哀家開了眼,群臣齊賀南蠻大捷獻舞戰八方,想必又是一段千古佳話!」
皇帝聞言,向來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連聲道是。
肖墨起身後,薄唇輕抿,看向肖祈的目光裡辨不清喜怒:「沒想到九弟常道曲不通,這蕭竟能吹得如此蕩氣迴腸又寫意瀟灑。」
「也就前些日子見著有趣,無事的時候向樂師學了兩句,上不得檯面。三哥過譽了。」肖祈隨手把蕭扔給一旁的樂師,自己吊兒郎當地走過去一旁,拿起一壺酒喝了兩口,「倒是三哥這琴,彈指間激越狂放,豪情萬丈,似有千軍萬馬而來,令人聞之慷慨激昂,震撼非常。」
肖墨聽了只是不動聲色地微微揚唇,不置一詞。他慢慢側身,看向殿中那人,目光卻變得異常複雜,似是驚訝,似是欣賞,似是困惑,其中卻又忽然閃過一絲殺意。
衛南白……
那舞前半段,與自己這琴音竟是如此的契合,似是神交已久。
倒是……想起後半闕的寫意瀟灑。肖墨斂去眼底那過於晶亮的光芒,餘光掠過肖祈,可惜了。
「哀家今兒當真是眼前一亮,衛翁主這劍舞啊,英氣可不輸男兒。」太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衛南白,笑著與旁邊的皇帝和皇后說道:「皇帝你看,這衛國公真沉得住氣,若不是你慧眼獨具,都不知道他要把這出挑的人兒藏到什麼時候!」
「哈哈,可不是麼!」皇帝朗聲一笑。
「太后與陛下過譽了,若無冷將軍與將士們在前線為國廝殺,何來這長安的歌舞昇平,安居樂業。」衛南白不卑不亢地回道,領了賞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皇帝因這一舞和衛南白的話,龍顏大悅,不僅賞賜了眾人,原本給冷將軍的賞賜也因此多加了幾乎一倍。
肖墨回到原位後,與衛南白遙遙對視一眼,原本色澤深諳的眸子忽然閃過一抹亮色,唇邊向來稀薄的笑意竟更明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