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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七章 醃菜燴豆腐 文 / 蒼蠅尾巴

    烽火警訊,說明大晉與段部鮮卑的戰爭正式開始了。

    只要有敵情,出現了一定規模或者是犯境一定深度的話,邊境的烽火台便會燃燒濕狼糞和濕松枝成烽火以傳遞訊息。

    而實際上這次的烽火預警並不及時,甚至是比實際情況要推遲了三天,只是這種推遲並非失職,可以說是在西北軍乃至晉國上層的指示下有意滯後的。

    在晉國北疆,讓人最印象深刻的景觀並不是成群結隊的士兵,也不是壯闊雄渾的城牆,而是矗立在高山上孤單的烽火台,這些烽火台不僅可以傳遞警訊,甚至可以簡單傳達一些數據,比如敵軍人數,進犯方向等。但如果要再詳細的話,就要用雄鷹傳書了,如果不是特別緊急的軍情,就快馬加鞭。之所以是要用雄鷹,是因為信鴿這種飛禽在西北容易出紕漏,離地面低容易被哨騎射殺,也容易被老鷹之類的猛禽捕食。

    謝神策看著一道道黑煙扶搖直上,伴著落日,不禁想到了一句詩,張口便吟誦了出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好詩好詩!小侯爺果然好文采!」

    謝神策回頭一看,原來是謝神威與舒成清兩人來了。

    謝神策忙道:「舒將軍謬讚了。」

    舒成清與步六孤乞延的猛將形象不同,是一副書生面孔,身子乾瘦,謝神策想幸好是他骨架夠大,否則還真撐不起這副盔甲來。

    舒成清趕緊客氣,三人走下城牆,邊走邊聊。舒成清是地道的西北人,操著一口濃濃的西北腔,說起話來卻是一副秀才調調,讓謝神策覺得有些彆扭,舒成清大概是看出了謝神策的不自然,解釋說道:「小侯爺莫怪老舒說話奇怪啊。這是自小養成的,改不了了。」

    謝神策道:「哪裡哪裡,西北腔也別有一番風趣。」

    舒成清笑著說道:「老舒是老西北人,地地道道的西北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自從三十年前先帝遷關中人口萬戶到西北後,近二十多年陛下為鞏固西北,先後又遷了十萬百姓入河套,西北的人口比例發生了極大地改變,變成了由三大部為主,漢化胡人,老西北人和新西北人這三個部分。其中漢化胡人佔了一小部分,老西北人正在減少,新西北人正在增多。從關中遷來的以及通婚的後代都叫新西北人,因此新西北人數量最多。小侯爺看到的、聽到的操著西北腔的人,其實大部分都是新西北人。像老舒這樣的地道老西北,已經不多了。難的的是老舒的妻子岳丈,都是老西北,因此老舒家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老西北。」

    舒成清笑了笑,接著說道:「老舒家從來就是當兵的,太祖是,曾祖是,祖父是,父親也是,三代都死在了大晉的邊關。所以父親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哇,就想讓老舒多識幾個字,有點文化,用來沖一衝家中的血孽,好讓老人有個善終,最好後輩能考出個科舉來,然後住進京都的大房子。所以老舒小的時候就整天抱著《詩經》、《尚書》來背,現在都還記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些都不懂,只明白一句話,那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都喜歡美人,不光是君子,老丘八也是喜歡的嘛。那時候就明白了這一句。大約是老舒實在太笨,讀書也不行,後來父親大人終究還是死在了邊關,就在銅爐關外三十里,三百人的游騎兵中隊被圍殲,都被蠻子割了腦袋,堆成了一座京觀。所以後來就覺得讀書應該是沒什麼用的,就投了軍。然而可能還是因為識字,最後反倒被提拔了,當兵官也越來越大,終究還是悟到了讀書是有用的。然後也明白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大概是因為砍過人也被人砍過,救過人也被人救過,就漸漸明白了什麼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只是至今還不知道能不能與我家的婆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了。」

    謝神策其實很想說「修我戈矛」與「與子同仇」其實是兩句,但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反而覺得此時連讀才是最正確的。

    「世子與小侯爺莫要嫌老舒囉嗦,老六(步六孤乞延)他們都不喜歡老舒囉嗦,也虧得是世子與小侯爺第一次見老舒,老舒又好歹還算個長輩,不好當面不耐煩了。」

    謝神策待他說完,笑道:「哪裡的話,舒將軍如此說話,便不像是長輩,倒是見外了。」

    舒成清一怔,哈哈一笑,操著濃濃的西北腔道:「是老舒著相了,這樣,天快黑了,老舒敢請世子與小侯爺赴個私宴,沒有外人,我那渾家精緻彩色一概不會,家常倒是會兩個,小侯爺有傷在身不能飲酒,老舒與世子對飲一番如何?」

    謝神威道:「麻煩舒將軍了。」

    謝神策道:「舒將軍,有一個不情之請,我那個兄弟」

    舒成清一愣,隨後再次哈哈笑道:「我讓親兵去喊。」

    謝神策說的不情之請自然就是賀若缺了。

    晚間在將軍府,不在正堂,就在私廚小院,四個人分座四席,圍著炭爐喝酒吃菜。

    類似於火鍋的桌子,便是把四方桌中間掏空,底下置上炭火,然後上面架上幾個鍋子,有涮有現,十分方便。

    舒成清倒了兩碗酒,是西北最常見的割喉刀子,笑著說道:「老舒小的時候,冬天最喜歡的不是牛羊肉,你們可知道是什麼?」

    謝神策渾不在意舒成清言語之中已經不再稱「世子」、「小侯爺」,笑著說道:「總不會是青菜豆腐吧?」

    舒成清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拍手道:「還真就是!不過也不是青菜,而是醃製的有些微腐的老青菜葉,放在爐子裡文火慢燉,撒上花椒芥末,調至微辣,再將嫩豆腐切成薄片放入一齊熬到滾燙,那時候吃起來,酸辣爽口!那個豆腐嫩的就像黃晶樓花魁的小手,讓人欲罷不能啊!這是一道西北的家常菜,青菜誰家都有,醃上一個秋天就行,豆腐兩文錢一斤,從來不變,自是誰家都吃得起也吃不厭的了。」

    謝神策笑道:「舒將軍還去過黃晶樓面過花魁?」

    舒成清微微羞道:「當年隨大帥進京慶功去過一次,只是當時覺得是走進了黃金造的屋子,眼睛都晃瞎了,只看到了手,哪看到了臉。」

    謝神威聽說醃菜燴豆腐好吃,便要伸筷子去夾,舒成清慌忙止住,連道:「世子莫急,莫急,再等等,火候到了再吃,那時候才香。」

    賀若缺道:「不想舒將軍對食之一道如此講究。」

    舒成清笑道:「哈哈哈哈,哪裡是講究,當不得當不得。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老舒我其他的不在乎,唯好口腹之慾,自己是個老粗,又吃不得那些繁文縟節,因此不喜精細,只喜歡家常,每次出征活著回來,必是要好好犒勞五臟廟的。」

    謝神威涮了一塊羊肉,與舒成清敬一碗,喝了一口,隨即趕緊剝了一塊鹹鴨蛋,沖淡濃烈的辛辣。即便是再粗獷的西北漢子,喝這種割喉刀子也不敢一碗乾:實在太過暴烈,喝的過猛就會燒壞腸胃。因此寒冬臘月,軍隊為了保證士兵取暖,就會發放這種烈酒,讓士兵喝了暖身抗寒,然而即使是再寒冷,士兵們也不敢大口喝,只敢小口小口的咪,而且絕對不會過量,否則一旦後勁上來了,倒在了雪地裡,那可就真的會很快死去。然則軍中供酒也是有嚴格限制的,根本不會讓人喝醉。

    用作涮菜的羊肉,則是謝神策親手弄的,將切成大塊的羊肉放在室外,讓它自然結冰,待自然化凍片刻後,再用刨片刀一片片刨成薄片,往沸湯裡一涮,來回擺動兩下,便可入口,羊肉的膻味被濃湯一燙一浸,十去其六,此時入口,味香俱全。

    再有一盆便是西北特有的蕨菜乾燉野豬肉,干蕨菜的鮮味與野豬肉的濃汁正好搭配,吃起來格外帶勁。

    大菜不講究精緻,就是份量與味道足,很適合冬天飲酒。

    舒成清與謝神威喝的很慢,吃的很快,不多時便解決掉了一大盤羊肉片,此時不待舒成清吩咐,渾家便依著謝神策的法子也刨了一份羊肉片上來,然後撤了醃菜燴豆腐,同時也再上一份,就著些小菜,謝神威與舒成清喝的極為酣暢,雖然大碗不大口,但也頗有千杯之勢。到後來謝神策與賀若缺也忍不住加入,四人喝到大汗淋漓,脫去上衣上身都濕透了,在夜裡燈火的映照下蒸騰著白氣。

    除了謝神策,三人都覺得爽快無比,一掃大戰前的緊張與疲憊,酒令猜拳不亦樂乎。謝神策是沒有這感覺的,因為出汗,身上的傷口周圍感覺是有一千隻螞蟻在啃噬,十分難受。

    隨著爐中炭火漸少,四人也酒足食飽,最終謝神威與賀若缺在鐵衛的幫助下踉蹌回了住所,謝神策一個人則在房間由兩名大夫換藥。

    一名大夫聞著謝神策身上的酒氣,苦心勸道:「這位小將軍啊,未傷癒之前莫要再飲酒了,否則傷口痊癒的極慢,看邊關這景象,估計又要打仗了,小將軍要想立大功,可就得聽老朽的,得好生調理,切不可再胡亂飲食,要是耽誤了這次,下次上戰場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謝神策此時酒勁上來,也不知道那老大夫講的什麼,只是覺得清洗傷口時候都不怎麼疼痛了,不一會兒竟像是睡著了。

    那兩個師徒大夫見謝神策睡著,便加緊了動作,很快便重新包紮完畢,兩人將謝神策放到床上躺好,再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待兩人出門後,便有三名鐵衛進來,在門邊輕輕敲了三下,謝神策便從床上起身了,對著三人說道:「跟著他們,不要驚動他們,看他們要與拿些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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