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突變(一) 文 / 幕琅
當謝世瑜順著直覺,尋著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時,另一邊,被藍袍和赭袍擁簇著的無妄島真傳弟子與長老,也終於來到了沽風墓中的洞府門前。
穿過那一片平靜沒有絲毫異樣的樹林,當那古仙人洞府的全貌在無妄島人面前緩緩展露出來後,所有人都被這古仙人的洞府震在了原地--並非是太過恢弘,而是太過普通了。
縱然這洞府簷牙高啄、溪水潺潺、仙霧氤氳……但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洞府外頭的這般佈置,就連他們無妄島的議事大殿都比不過。
--這真是沽風墓中藏著的仙人洞府?
無妄島中的所有人心中都抱著這樣的疑問,齊齊望向了提議向這邊走來的莫長歌。
不似一開始就被天魔引盯上、而後一路順利地來到這洞府前大開殺戒的謝世瑜,無妄島眾人倒像是犯了災星,一路走來千劫百難,若不是有莫長歌時不時出手搭救,恐怕無妄島眾人得少上一大半才是。
但就算如此,較之先前進沽風墓時,此時的無妄島弟子們也依然是損傷慘重,藍袍的外門弟子更是淒淒慘慘,因為一路上死的那些弟子裡頭,大半都是這些外門弟子。
眼瞧他們都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展露在他們面前的洞府卻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般神妙,於是眾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值,和一股被欺騙的憤怒。
可莫長歌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要麼是以為莫長歌同是被騙了,要麼是抱著僥倖的心理以為神妙的地方應當是在裡頭,竟是沒有一個懷疑過莫長歌的用心,甚至連向莫長歌口出惡言的也沒有。
--不,應當說,心懷憤懣的不敢向著莫長歌口出惡言;而敢向莫長歌口出惡言的人,心中卻並沒有什麼憤懣。
作為無妄島的長老,黃亭倒是同大部分修士不同,不但一臉的富態,穿著的更是一身再亮不過的金燦燦的金衣,咋眼瞧去,那笑瞇瞇的模樣倒是更像商人而非是仙風道骨的修士。
不過就算這樣,這一行人中也無人敢小瞧這位長老,他身旁兩位「前途遠大」的紫袍真傳弟子一路上更是對這位長老大拍馬屁,試圖得到黃亭黃長老的青睞。
但在眾人看來,這位黃長老真正青眼有加的,卻是一旁並沒有說過多少話的莫長歌。
這一點,讓兩位真傳弟子不由得暗自咬牙不已,但莫長歌到底不是無妄島的弟子,對他們在無妄島中的的地位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更何況,憑著莫長歌的實力,也不是他們兩個惹得起的。而在無妄島中,能夠當上真傳弟子的,除了那曾經的宋昭明,又有哪一個是沒眼色的人?
因此這一路上,莫長歌竟也是享受到了與黃長老一般的待遇,被人噓寒問暖迎前迎後。
但只可惜,兩位無妄島真傳弟子的這番作為沒有再兩人中的任何人心中留下影子,算是白忙活一場。
瞧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洞府,外門弟子心中猶有怨言,但黃長老心中卻有其他思量,只是將笑瞇瞇的臉轉向了莫長歌,道:「賢侄,你看--」
才不過幾天時間罷了,這倒是連賢侄都叫上了。
莫長歌再清楚不過,眼前這黃長老雖說老是笑瞇瞇的模樣,但要是論心狠手辣來,恐怕是連他同門的那些屠靈殿弟子都及不上,而這黃長老一路上故意做出對他青眼有加的姿態,還不是打著他那張子虛烏有的「古仙人洞府」寶圖的主意?
若不是他表露出了融合五層的實力,讓這黃長老心生顧忌,恐怕這黃長老早就殺人奪寶了。
--分明心思叵測,但卻又對他像是長輩照顧晚輩的姿態,此時此刻更是連賢侄都叫上了……黃長老身為道門之人,但竟是如他這個魔門之人一般口蜜腹劍、心思歹毒,這又怎麼不讓莫長歌厭煩輕蔑?
莫長歌只要一想到這披著道門的皮、裡頭卻是一肚子毒水的黃長老,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些許殺意和惡念,既想要奪去這黃長老的所有靈力,將這黃長老生生掐死,看著他在絕望、震驚、悔痛中死去的模樣;又想要看看這黃長老若是入魔後又是怎樣癲狂愚蠢的樣子。
但在面上,莫長歌卻絲毫瞧不出他心中瀰漫開來的惡念,反倒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正道模樣,微微笑著,道:「沒錯,黃長老,小侄得到的地圖,的確就是這兒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黃長老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貪婪的垂涎欲滴,但又馬上換成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和藹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進去罷……賢侄,雖說你修為了得,但到底年紀輕輕,此行你就走在我身旁吧,方便我保護你。」
是為了方便保護他?還是為了方便殺他?
莫長歌微微笑著,微翹的唇角含著的也不知是玩味還是什麼,道:「長輩有命,怎敢不從?」
修士之中,不以輩分論,只以道行稱高低,所以黃長老的那聲「賢侄」事實上是有些托大了的。但是黃長老自認他乃道門中數一數二的門派無妄島的長老,叫與他道行相差無幾的莫長歌一聲賢侄也不算什麼。
但莫長歌卻是懂得打蛇隨棍上,不但認下了這句賢侄,更是口稱黃長老為長輩。
這一做法無疑讓黃長老心懷大悅,甚至還為一會兒莫長歌會迎來的死亡在心中假惺惺地擠出幾滴眼淚來。
--可千萬不要怨他,怪只怪莫長歌不懂得什麼叫做懷璧其罪!
這樣想著,黃長老笑瞇瞇地瞧著莫長歌,道:「那我們這就進去罷!」
莫長歌頜首,隨著黃長老踏入了洞府之
中。
但在走進去之前,莫長歌卻不由得回頭,向著身後瞧了一眼,心中有些異樣。
--她……為何還沒有來?
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還是……
「賢侄,你在看什麼?」
待到黃長老出聲,莫長歌才驚覺他竟是走神了。
莫長歌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踏入洞府,微微笑著:「不,沒什麼。」
·
而被莫長歌「惦念」著的柳婧又在何處?
這是一片滿是骸骨的荒野,漫天漫地都是一種沉黯陰鬱的灰,與柳婧自踏入沽風墓後第一眼所見的那篇荒野沒有任何不同之處。
但事實上,它依然是不同的。
因為在這篇荒野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朵分明顏色晦暗,卻又給人一種不正常的花正徐徐綻放。
而柳婧就站在這朵花的不遠處。
--這著實是一個意外。
柳婧心中微沉。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去找莫長歌的,但是有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誰又能知道,在去找莫長歌的路上,她竟會遇見這個東西?
--含煙樹。
是的,在柳婧前方徐徐綻放的,雖然有著花的模樣,但它並不是花,而是樹--含煙樹,一種只會誕生於斷生界中的致命的植物。
斷生界,乃是三千界中最為致命的險地之一,其中雖說奇花異草天材地寶數不勝數,令眾多修士無限嚮往,但這麼多年來,卻沒有多少修士敢於闖入斷生界,正是因為含煙樹這唯有斷生界才能誕生的植物。
事實上,含煙樹本身並非是什麼險惡的植物,也並不會攻擊任何人,但是它卻有一個對修士來說無比致命的特性,那就是令它存在的方圓百里之內沒有絲毫靈力。
並且不僅僅是如此,除了抽走天地間的靈力之外,它甚至還會抽走方圓百里內任何修士、妖獸、以及它能抽走的一切生靈的靈力。
正因為如此,有它存在的地方,不見飛鳥,不見蟲鳴,也沒有任何生靈存在,甚至連修士都會退避三舍。
雖說這含煙樹只不過是抽去修士體內的靈力,而非是使得修士再也無法聚集靈力,但修士依然不願去招惹這含煙樹。
因為這含煙樹不僅出現的方式十分突然,它的伴生植物屍解籐,也不是失去了力量的修士能夠招惹得起的。
這也正是含煙樹成為斷生界中令眾多修士退避三舍的原因。
一刻鐘之前,當柳婧遁行到這兒時,週身的魔氣猛地一空,遁法盡失,若非柳婧拼著最後一分力量浮出地底,恐怕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待到她略顯狼狽地浮出地面之後,這才發現這裡竟是綻出了一株含煙樹!
可是……為什麼?
這裡分明不是斷空界,這含煙樹又怎麼會長在這種地方?
柳婧心中微沉,直勾勾地瞧著這含煙樹,猶疑不定,既想要快快離開此處,又怕她只要一個轉身,那要命的屍解籐就會追上。
據柳婧所看過的典籍記載,萬萬年來,死在這屍解籐下的修士數不勝數,但能夠逃脫的,也並非沒有,只不過那些修士都是在察覺到含煙樹的瞬間就快快離開了,這才能夠全身而退。
但這樣的修士到底是少數,因為含煙樹往往會像是柳婧此時所遇到的狀況一般,在修士遁行之時又或是御劍飛行時突然出現在修士的附近,這樣一來,光是因為意外摔死,又或是遁行中被融入五行、與天地靈氣化為一體,徹底喪失自己的意志的修士數不勝數,就算之後的修士僥倖活下,也逃不過那無影無形的屍解籐。
所以……這便是她柳婧的死局了麼?
她柳婧,沒有死在莫長歌手裡,沒有死在她的「道」上,反而要死在這可笑的含煙樹和屍解籐的手中?
開什麼玩笑!
柳婧冷笑一聲,一直被她藏在腰間的軟劍瞬間出現在她的手中。
在上輩子的焚空界,大部分的修士對柳婧這一魔頭的印象,都是眾說紛紜,但對於她使用武器的習慣,卻都是眾口一詞。
柳婧雖說手執長劍,但事實上,那卻只是個幌子罷了。她慣於使用各種奇門法寶,如同柳婧此時口中含著的鑽心喪魄釘,她鬢間簪著的華勝模樣的滌塵蕩影刺,又或是她腕間三元玲瓏繩……這些不起眼的東西,都是她真正殺人的法寶,反而是她手中瞧起來最為凶險的長劍,卻是沾血最少的東西。
--但這是錯的。
除了莫長歌,和那些已經死在柳婧劍下的修士之外,沒有人知道,柳婧真正致命的武器,正是眾人眼中被柳婧用來當做幌子的劍。
而這劍也並非是眾人所認為的長劍,而是被柳婧充盈了魔氣的軟劍。
柳婧有一手好劍法,這正是她真正的立命之本,而那些防不勝防、令眾多修士指著她鼻子大罵無恥妖女的陰毒法寶,才是真正的幌子。
到了此時,柳婧體內已經不剩分毫魔氣,那些法寶也了無作用,無法被她所驅動,但她卻還有劍。
既然逃是無用的,那向前走便是。
只要劍還在柳婧的手中,她就能夠有信心走到最後。
於是柳婧也正是這樣做的。
她款步輕移,心中警惕,面上含笑,走向了那株被三千界修士們聞之色變的含煙樹。
短短不過十尺的距離,柳婧卻是走得步步小心。
但令柳婧驚疑的是,直到她站在含煙樹前,那在典籍記載和傳聞中都是險惡無比的屍解籐竟是完全沒有出現。
為什麼?
柳婧站在含煙樹前,面上陰晴不定。
但無論如何--
柳婧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含煙樹,是萬萬不能留的。
柳婧抬手,但就在手中劍落下的瞬間,一個熟悉聲音失聲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