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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6章 多恩賞難逆祖宗之法 文 / 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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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立冬,雖然因京城擴大的大棚菜供應,往年那儲藏冬菜而「車載馬駝,充塞道」的景致少了許多,但也不是沒有,畢竟買不起冬日新鮮菜的人還是多數。

    這一日天氣晴好,街上的人更是多了起來,期間混雜著大大小小運送菘菜的隊伍,彼時討價還價之聲不斷,因今年水災物價飛漲,菘菜的價格也貴了許多。

    幾個穿著上好黑綢袍的男騎馬穿行其中,穿過走親訪友、尋歡行樂的人群,就拐出了熱鬧的地段,來到黑漆大門的劉家前,一個小丫頭正蹲在門口,跟一個賣果的商販關撲,懷裡已經抱了七八個果,那小販愁眉苦臉的拋著手裡的錢。

    「呔!」侍御史張大人下馬呵斥,嚇得那小丫頭忙撒腳跑了進去,連贏得果都顧不得拿,小販眼疾手快放入籃中一溜煙跑了。

    「成何體統!」張大人搖頭,又聽身旁兩位同僚輕笑道,「果真是奴隨主!」便回身瞪了他們一眼,劉大人的夫人愛賭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據說出手大方,因先前虐婆母而導致被官家命婦們疏離,如今又因關撲,重新進入社交圈。

    看門的張四聞聲已經通報了,只穿這夾袍的劉小虎親自迎了出來,互相見禮,就往書房讓,幾人正謝過前行,聽見正堂門簾響,見一個穿著丁香色雲綢妝花襖翠藍寬拖裙,挽著高鬢,插著珠翠的婦人走出來,見有人來,忙又回身進去了,就聽有柔聲款款道:「綠玉,去燒好茶。」

    到了書房,主客坐定,剛交流了對天氣的看法,丫頭綠玉端了茶進來。

    「恭喜大人因治災有功喜獲封賞。」諸位大人齊拱手祝賀,十月中旬他們這些人歸朝後,均受到封賞,其中劉小虎的最大,因為各地都上報災田作物成活,今冬可有豆類果腹,減少了流民的數量大人,皇帝大喜,賜了一處宅邸送與他,為此還被御史台的烏鴉嘴李定彈劾一番,說什麼違制,卻被頂頭上次鄧綰壓下了,氣的李定告假幾日不上朝。

    「大人何時遷過去?」便有人問,一面稀溜溜吃了茶。

    劉小虎只是淡淡一笑,道:「家母身不便,待到開春再說。」一面看著這幾位大人,將他們的來意猜了個大概,便先開口道,「各位想必也聽說大名府一案了吧?」

    張大人忙點頭,一面頗為同情的道:「大人,吾等聽說,御史台還要招你問案,吾等心中不安,特來請大人寬心,鄧大人只不過被那個浮浪公煩的不耐煩,給他一個面而已,大人即便去了,也不過是走走過場。」

    劉小虎的臉色便沉了沉,他們口中的浮浪公自然指的是李蓉,其實大名府這件案原本不算什麼,各地每日案件眾多,隔日就能沉下去,誰會注意這個,偏那李蓉,不知道從哪裡得知這個,因他如今風頭正盛,又善於營營,身邊跟了不少希顏承色之人,御史台自然也有他的交好之人,所以很快這件事就被御史台提了,直到鬧到皇帝跟前。

    「她本是良民,不過是因家貧求生而為奴婢,又不是作奸犯科之徒,更何況家主當時已允其從良,又不是私逃,何至於如此。」劉小虎思付片刻,站起身來慢慢說道。

    張大人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又釋然,看來京中有關劉大人對前妻念念不忘的流言並非無妄之說,心思安定了許多,點頭道:「左諫議大夫蘇大人亦是如此說,只不過,終是不得為妻,如是為妾……」說這話,幾人的目光都看向劉小虎。

    「為妾……」劉小虎喃喃道,面上閃過一絲苦笑,送走幾位好心探他口風的大人,劉小虎原本要去跟母親說幾句話,卻見小丫頭在門前坐著,便知道劉氏睡了,只得轉身回自己院裡,尚沒進門,就聽屋內宋玉樓帶笑道:「……原本就沒這個命,枉我白叫了那多姐姐……」登時大怒,抬腳進門,不待宋玉樓站起便一個耳光打過去。

    嚇得小丫頭跪倒在地,宋玉樓沒料到他這時進來,知道那話被他聽去,當著小丫頭的面被這樣掃了臉,頓時掩面嚎哭起來,說道:「好容易在家一天,就打老婆了!」

    劉小虎將那小丫頭罵出去,才冷聲道:「原來她在你心裡是欲除之而後快,我竟被你日日做出的一翻臉兒騙了!」

    宋玉樓也不起身,就在地下坐著,聽了冷笑道:「又干我何事?是她自己瞞匿奴婢身份,幸好你們家休了去,要不然如今被御史台傳去的可就是二郎你了!你還護著她!如今城裡都傳遍了,你與她在鄭州如何的脈脈深情,害我日日被人笑!你既然念著她,早早請回來,省的我被人指著罵,我何曾攔過你!你受的她的氣,撒到我身上,又不是我虧欠了你!自來到你們家,守著活寡伺候婆母,竟還暖不熱你的心?現如今又要挨打!趁早你休了我去吧!好再找個趁你心的人!」說著一頭頂過來,將劉小虎頂個趔趄。

    劉小虎只氣的面色發青,將她揪起來,厲聲道:「你不曾虧欠我?我來問你,那村裡的宅地,如何到了李蓉的手裡?」說罷將那婦人往地上一貫。

    宋玉樓聽了大驚,暗道此事不是做的圓滿了?怎麼還會傳了出來?聽劉小虎接著道什麼縱那村裡惡人,逼走她,我們送出的地,卻讓別人做了情!不由氣的直咬牙,知道被李蓉那廝騙了,當時說好的是借口宋玉樓不能出門,托李蓉帶去,誰想到那廝竟然又安排了如此後事,心裡又恨又氣,放聲大哭道:「我原是那幾日忙,偏他托了老婆來與我說,與姐姐是怎麼樣的舊情,願替我送去,我哪裡知道他又做了這多事……」

    話沒說完就又被劉小虎一拳打在身上,按住咬牙道:「你竟然早知道他不安的好心,為何還要瞞我?又日日在我跟前說的大方,左一個接回來,右一個請回來!姐姐,你怎的好騙我?」最後一句話,說的是苦不堪言。

    宋玉樓被他說的也急了,推開他站起來,哭道:「那李蓉欺我弱女,要

    霸了我去,因我不從,便處處為難我,見我嫁了你,便用些話威脅我,還說要對你如何,他又托他老婆說的好聽,我才信了給他,後來又找人打探直到姐姐一家搬進去了,我哪裡知道還有這些事!」

    任憑再問,只如此說,劉小虎氣急,將她一拉瞪眼道:「如此,你跟我就去問他一問,果真他欺負你,我自替你出氣!」。

    宋玉樓哪裡敢去,哭著不走,正鬧著,驚醒了劉氏,派了小丫頭進來問,劉小虎怕劉氏知道更是傷心,便止住不談,甩袖走了,留宋玉樓在家坐立不安,只怕他真找那李蓉去,忽又想與那李蓉早已撕破臉,但凡說了以前的事,只說他圖謀自己不得,行污蔑之事罷了,他那臭名在外,料想劉小虎也信得,也奈何自己不得,便安了心,叫進小丫頭淨面梳狀,換了身衣裳出門關撲去了。

    「夫人,前日贏得一處院賣了,錢送來了。」綠玉見她心情好,也不怕挨打,忙忙說道,將一盒銀送上。

    宋玉樓更是高興,從中拿出幾個,想了想又放回去,道:「這是我的,綠玉,你找人送回大名府去。」綠玉忙應了,看她從炕上的箱裡拿了好些飾包了,忙叫車跟著出去了。

    十一月初,接連下了幾場雨,夾雜著些許雪粒,京城的冬天又早早降臨了,但朝會從不因天氣而變,伴著幾聲鞭響,以及贊禮官一聲「皇帝升座」「公卿入殿」,教坊樂聲頓時歌聲低唱,行過參拜,今日的朝會便開始了。

    武官各歸本班,大臣奏事,先議的是減免災區糧稅,這條沒有什麼爭議,很快就過了,接下來就有人出列了,是將沈括趕出朝堂的,素有鍛煉成獄之稱的知雜御史蔡確,問前幾日上奏的有關大名府受賄違法判案的事。

    經過蔡確的詳細介紹,朝堂上的官員們知道更詳細的情況,原來大名府自接了案,因涉及的女方是曹氏,對蘇家人頗為禮待,這一點被御史台抓住,認為是受了賄賂,而大名府則用蘇老夫人的話來辨為那蘇家並未說是娶妻,只不過插定之禮重了些,尚不足以罪論,又拿出名例律道諸相容隱人不得令為證,所以原告本無原告身份,此案本就不該受理云云,言中之意暗諷御史台不曉律令。

    說啦說去,大家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件事的重點是大名府有沒有受賄賂,這讓關心曹氏婚事的人鬆了一口氣。

    「陛下,臣請將此案移交御史台!」蔡確說道,此話一出,劉小虎在一旁不由吸了口涼氣,他剛從御史台回來,御史台裡的鞭笞呼號聲還尤在耳,如果皇帝恩准,那作為行賄主謀的蘇錦南少不了身縛繩頸帶木枷進制獄去等候詢問,那種罪可很難受,她一定會心疼的吧?劉小虎站在朝堂上閃過這個念頭,心中一陣酸苦,目光轉到對面的李蓉身上,見他低著頭嘴邊帶著一絲笑,再想到宋玉樓的話,不由將拳頭握了握。

    「陛下,大名府蘇家一案甚冤,實在未曾受賄,只因那曹氏多有惠民,又蒙後憐惜再嫁,大名府不忍其奴婢之身,再者多人作證,當初的確放良,非逃亡奴,只因先主母病急而亂,丟失賣身契,今被惡奴偷出以示要挾,御史台蔡確深究其獄,枝蔓不已,乞皇帝陛下令早結正。」年邁的左諫議大夫蘇頌邁步出列微微顫顫的說道,有人見此便紛紛符合其言。

    皇帝很高興有人這麼說,又有人奏鄭州朱清上折說曹氏如何相助救災,積勞成疾云云,這件事已經流傳進宮裡了,當然版本可不是因勞成疾,果然此話一出,朝堂上瞄向劉小虎的目光就多了起來,劉小虎似乎已經習慣了,面上無任何表情。

    「劉卿,那曹氏當初是否也欺瞞你家而嫁?」皇帝咳了一聲,告誡了眾人,才問道。

    「陛下,不曾,臣當時知道,只因那蘇家走的急,未要來賣身契,但曾口說放良為是。」劉小虎沉聲說道。

    皇帝便哦了聲,有些意外,也有些高興,果真是個純良的人啊,並未趁機落井下石,其實他想問劉小虎的是,對那曹氏是否真的還如眾人所說那樣念念不忘?但這個當然不能問。

    皇帝止住蔡確再要說什麼,宣告了自己的決定,先是認可了曹氏與蘇家概不知情之故,又說了後憐惜之情,特准曹氏良身,此案就此結束,大名府雖然情有可原,但法不可恕,罰俸祿半年。

    聽到這個結論,蔡確雖不是很滿意,但也至少看到大名府挨了罰,便退回列中,正遇上李蓉帶著幾分不滿看過來,不由臉色一凝,復看他面色平和,並無絲毫異色。

    縱然是恢復了良身,皇帝也不能違制讓曹氏以妻禮出嫁,不久之後,在皇帝都忘了這件事時,遠在江寧的前宰相王安石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這件事,有些埋怨皇帝不特批,「此婦性純良,多聰慧,精農事,堪重用,比之千軍之功。」皇帝見自己最敬佩的宰相竟然將這婦人比做千人之軍的厲害程,不由嚇了一跳,說起來,他一直以為這個婦人不過是在劉小虎的教導下,會些農事而已,皇帝不由皺起眉頭,開始想這個婦人到底做過什麼事,慢慢的他想起了以往曾經聽到卻沒有往心裡的那些隻言片語,「……成安劉家水稻高產……」「……青藕早上市……」「……多虧成安曹氏經過查明麥災……」「……曹氏云云苔可以搾油……」「……行災田盡說整地種豆之法……」

    「朕,看走眼了?」皇帝放下手中的信,慢慢皺起眉頭。

    且不提京城裡皇帝的疑惑不解,但說在成安,消息傳來時,那場原本計劃的婚禮就此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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