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2章 立秋日成安縣喜迎曹大姐 文 / 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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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縣的縣衙已經多年未有修整了，按照朱清原本的計劃，是在調任書下來後，趕在走之前，撥出銀將它修整一番，算是給繼任者大大的臉面，但因成安縣麥災受損之後，這筆銀就撥出買了救濟糧發於無法餬口的民眾了，並且朱清調任的事也隨之沒了消息，如今的成安縣衙依舊破著牆頭，灰撲撲著門面，縣衙門口有著四棵高大的楸樹，因為到了立秋時節，就有頑皮的孩童爬在上面嬉鬧扯楸葉。
「呔。」成安縣的主簿王大人載著新買的盆栽梧桐到了門前，跺腳大喝，嚇跑了樹上的孩童，衙役們聞聲出來，將兩盆梧桐移入縣衙。
「大人呢？」主簿抖抖衣裳，扶扶帽問道，「可是去了城外？」
衙役們點頭，笑道：「大娘趕得立秋回來，咱們成安明年定然豐收。」
主簿露出滿臉笑意囑咐衙役們仔細別搖落了梧桐葉，便忙忙的出了衙門，剛出門就見一個白虔布衫的男扶著一包頭巾的婦人慢慢挨了過來，一眼認出是十方村曹大山的渾家和女婿，看到他忙緊走幾步上前。
「他表叔！」婦人見了他話也不說哀哀哭起來，用粗粗的手指拍著腿。
主簿歎了口氣，四下看了，見街上偶有孩童們跑過，便拉著他們立於一角，低聲道：「你這隔日來縣裡哭，只能讓大人更為惱火。」
曹大山家的掩著嘴也不敢大聲哭，說道：「他雖是個不中用的，一家老小也指望著，如今不放出來，我們是活不得了。」說著就挨著牆坐到，女婿忙伸手扶，嘴裡也道，「表叔，咱們錯也認了，錢也罰了，爹如何還不放出來？」
主簿看看天色心急有事，被這婦人哭的不耐煩，忙拉起來低聲道：「且聽我說，如今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告訴你一句，你也別往這裡來，就家去，到大娘家哭去。」
聽了這話，曹大山家的哭的更厲害，摸著眼淚鼻涕道：「去了，白挨一臉騷罷了，他表叔……」
主簿嗨了聲，道：「你且聽我說，你今日再去，到那大娘跟前哭去，她必不嫉恨與你們，不過一句話的事，好過你們日日來這裡。」
聞聽此話，曹大山家的婦人愕然抬頭，道：「怎的？那大姐兒要回來了？」繼而恍然道，「怪道那曹郎家過會似地來那多人。」又苦著臉道，「那大姐兒也不是個好說話的！」
主簿心急著往城門去，被這婦人纏的不耐煩，擺手道：「你只按我說的去。」說罷再不多言忙忙的走了，曹大山家的婦人這才擦了淚扶著女婿半喜半憂的去了。
此時包著頭風塵僕僕的林賽玉正坐著小驢車，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小上，正午的日頭毒辣辣的掛在天上，讓兩旁的野樹都收緊了葉。
「七月秋樣樣收，六月秋樣樣丟」林賽玉舉著一把蒲扇遮陽笑呵呵說道，「來年可是個好年。」
趕車的老漢聽見了，便回頭笑道，「有大娘這樣說，老兒我就安心了。」
說的林賽玉直笑，看著這個內黃縣縣令給雇來的新車伕道：「那還不一定，人常說雷打秋，冬半收……」
不帶話說完，那老漢就連聲呸呸的吐口水，說道：「大娘，那可就沒咱們的活了，今年只收了不到一半的麥，如今就指著地裡的稻和豆。」說著滿臉的哀憂。
林賽玉忙止了笑，抬頭看了看天，見烈陽如火，歎了口氣，喃喃道：「農事之難難在看天。」再聽那老漢繼續道，「這一夏天雨水少的可憐……」不由苦笑一下道：「徐州倒是水大的厲害……」
自從出了開封府，林賽玉沿走了許多縣，因一心要種果園，便留心查看如今都有什麼果樹可栽種，這一看倒讓她驚訝的很，果樹種植範圍大大超乎她的意料，這一下來，她定了內黃的五十株棗樹，臨漳四十株板栗，又在成安附近尋了一處園，看中了核桃等株苗，因此原本四天的程，她足足走了十天才看到成安縣灰撲撲的城牆。
「大娘，又有人接著呢。」趕車老漢說道，一面搭眼去看，將林賽玉從如何安排果園的思緒中喚過神，也抬眼看去，見其中站著一身官袍的朱清，便無奈的笑了笑。
說來也奇怪，自從出了開封府，不拘到了哪一處，總有當地官員並鄉紳們接著，按理說她自己也沒個定數走到哪裡就拐到哪裡，怎的這些人有未卜先知之術一般，搞得她面紅耳赤哪裡也不敢舊待，倒有些倉皇跑的感覺，一面想著，看車已行近忙整整衣衫跳下車，朱清帶著眾人笑哈哈的迎了上來。
「吾等還以為大娘又被哪裡給搶了去，再不來，咱們就要往各縣找去了。」朱清笑道，看著婦人的穿著比走時更加簡樸，以往還戴個釵，如今挽著鬢只用青手巾包了，也難為那些縣丞們能認出她來。
林賽玉忙沖眾人施禮，笑道：「倒是打擾眾位了，小婦人可不敢當。」
那些鄉紳們一臉委屈的擠了上來，紛紛道：「大娘可算回來了。」「大娘可不許再走了。」其中有一人還哭了起來，嚇得林賽玉手足無措，一問才知此人今年麥災受損最為嚴重，幾乎是顆粒無收，頓時心裡也滿是愧疚，倒好似自己毀了人家的地一般。
朱清最知曉這個婦人的性，忙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道：「如今哭什麼！早讓你們好待大娘，還讓大娘受人欺而離家，可是怪誰！沒得掃了興！」
有眼色的忙將那人拉去了，自從林賽玉走了之後，他們這些鄉紳也倍受縣令大人的責罵，關了曹大山，餘下的氣便全撒到他們身上，見一面就數落一通，只說是他們怠慢了大娘，罵的這些人紛紛躲在家裡，又各自捐了糧出來才好過些。
擁著林賽玉進了城，引來眾多
人的圍觀，多數人如今都知道自己這裡出了個農神娘，但見過的不多，一時間一傳十十傳，將本就不寬的巷擠得水洩不通，這場面讓林賽玉直冒冷汗，聽的圍觀人有問道：「大娘，明年種什麼好？」「大娘，明日可下雨？」更是大窘，忙忙的沖朱清告辭，朱清尚未說話，身後的鄉紳們哪裡敢怠慢，忙忙地說備下了宴席，專為大娘洗塵云云。
「大娘也是累了，洗塵宴日後也不遲。」朱清見著婦人慌得不成樣，忙解了圍，喚過衙役們開往十方村送了去。
離了這些人，林賽玉在車裡才舒了口氣，摸摸濕透的衣衫，自言道：「這份罪可真受不得！」引得趕車老漢只笑，道：「大娘連娘娘都見過，還怕見咱們這些人？」
林賽玉拿著帕抹汗，搖著扇道：「我是鄉下人，只在地裡混罷了，上不得檯面，也受不得那罪！」一行說著隨著顛簸的車沿著幾乎沒有的山慢行，越過幾道坡，就見位於丘陵平緩處的十方村。
「大姐回來了！」還沒近村口，就聽一聲孩童的亮喊，引得林賽玉忙去看，見村口那株大楸樹上溜下一人，而同時圍在樹下的那些孩童們哄的一聲散了，往村裡跑去，口中喊著「金蛋他姐回來了！」
林賽玉見金蛋揮著大樹枝衝自己跑過來，忙跳下車接了過去，將金蛋一把抱起來，笑道：「哎呀，又胖了，我可抱不動了！」一面蹲下來仔細端詳，六歲的金蛋個已經到了林賽玉的腰間，整日在野地裡跑，曬得全身都是黑津津的，露著一口白牙咧嘴笑著，身上穿著為不搭的盤花織金袍，一角垂下，一角掖在腰間，沾滿了泥，也掛的抽絲飄絮的，再看他脖上套著兩隻金圈，頭上還帶了個不倫不類的金冠，不由噴笑，指著道：「你怎的這番打扮？」
金蛋用那破了口的袖抹了抹鼻涕，道：「娘做的，說少爺們都穿著個。」
林賽玉笑的直肚疼，金蛋頓時臊了，拽著她就要好吃的，正鬧著見得滿村人湧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婦人穿著大紅遍地金對襟羅衫兒，翠蓋拖泥妝花羅裙，身材滾胖，插了一頭的金釵銀簪，日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林賽玉忍著笑，待走近了看到盧氏臉上擦著厚厚的粉，打了腮紅，再也忍不住，喊了一聲：「我的娘唉，你這是扮的哪出戲？」捂著肚大笑起來。
她這一笑，那原本就忍著的村人們頓時也笑了，一時間十方村口笑聲震天，驚得大樹上的喜鵲烏鴉亂嘎嘎的飛。
「好歹也當過幾天官家的夫人，跟那些沒見識的村人一般，笑什麼笑！」吃過熱鬧的宴，送走探訪的親友，謝過探望的鄉鄰，曾經的劉家小院，如今的曹家大宅院裡掛起四紗燈，引來無數蛾蟲，盧氏挽著袖，跟林賽玉蹲在井台前洗刷碗碟，一行數落道，「這是縣裡主簿夫人親自給我挑的布料，做的事京城最時新的樣，」說著那濕濕的袖指指臉上有些花的粉，「喏，沒花錢，主簿夫人送的。說是她娘家舅打南邊送來的。」
林賽玉將碗筷放到籃裡，一面忍著笑道：「娘如今也跟城裡的夫人們相交了？」一面指著她挽到膀處的衣袖，「這衣裳可不是做活穿的，帶了褶過水也消不下去！」
盧氏也不在意，搬起一籃碗筷，往廚房走去，說道：「我穿衣裳，又不是衣裳穿我！」林賽玉便笑著不言語，聽前院刷拉刷拉的響，知道是曹郎在打掃，便拿起一旁的掃走也要過去，盧氏在灶間看見，忙喊道：「你別管了，早些睡去。」
「明日又不用早起，我那麼早歇著作甚。」林賽玉說著走了出去，被盧氏在身後追上，拉著道，「瞧你一臉的樣，早些睡了養養。」一面打量她的衣裳，皺眉道，「幸虧我想的周全，給你做了兩件新衣裳，不至於明日見了人寒磣！」
「見什麼人，值得穿金戴銀？」林賽玉掩著嘴笑，「娘，如今還真當起地主老婆了。」
盧氏打了下她的頭，才說道：「你回來就好，我正要告訴你，咱們也不往遠處嫁了，沒得受了委屈娘家人幫不上，如今滿城的人家隨著咱們挑，我替你看好一家，離得不遠，就是城東的周大財主家，一個獨苗兒，今年才十七歲，我已經給人說好了，明日就來相相，趕好了年前就能過門，不耽誤串親。」
說的林賽玉拉下臉，皺眉道：「娘，我的親事，你半點不要插手。」
盧氏將眼瞪得滾圓，大嗓門道：「你說的什麼話？怎麼，我不插手？還待你自己挑？也不看看你找的什麼人家？瞎了那眼蒙了心，白引來埋汰！」話音剛落，就聽一陣炸雷，嚇得母女二人都是一跳。
「今個立秋，打的什麼雷！」盧氏嘟囔道，見天上烏雲滾滾，暫時放下爭吵，忙忙的跑去跟曹郎收拾滿院的桌椅板凳。
林賽玉被這一聲雷炸的耳朵嗡嗡響，抬著頭喃喃道：「俗語而已，不至於真的……」話音未落，一陣狂風陡地而起，吹得她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