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春風吹醒七月雪,萬里山水付青瑤1 文 / 雁如歸
容淮平時不是在清修,就是在去清修的路上,落瑤有時候真覺得容淮生活得非常悶,能如此生活了這麼多年也是一種境界,後來經過一番打探觀察,落瑤終於發現他有個愛好,種花。
落雲山上開滿了一種花,叫七月雪,此花遠看如銀裝素裹,猶如七月飄雪,純潔素,故而得此名。
據大師兄宋勵說,這是師父費了大力氣從南極仙翁那兒移植過來的,因為此花喜寒,當初栽種的時候費了不少心思,冬日裡倒是沒什麼要緊的,到了夏天,這些花兒就不好養活。
容淮曾想過在山上布一層結界阻擋住炎炎夏日,可是怕山下的百姓沒法穿過結界上山砍柴打獵,打亂他們的生活。也曾和卯日星君商量不要在這兒布日頭,可星君為難地說這有違天地自然日月造化。
最後容淮想了個辦法,他融煉了一部分南極仙境的神川之水,聚集到千年冰魄之中,每到夏季,便用冰魄在花上覆一層薄冰,遠遠地看,像一朵朵水晶,閃亮閃亮,於是七月雪從此在落雲山四季常開,花開不敗。
落瑤覺得能對花執著成這樣確實不容易,不過像容淮那樣的性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落瑤在一株七月雪前打量著,這花好看是好看,可是不能拿來泡茶喝,又不能拿來做成菜吃,好看的花兒若是沒有一點用處未免有些可惜。
正在感慨之際,幾隻蝴蝶飛來,繞著花兒翩翩起舞,落瑤想起了上次那個叫倫圖的男子請她喝的蝴蝶醉,腦中靈光一閃,心裡跟著激動起來,若是把七月雪釀成酒,想必不會比蝴蝶醉差吧?
落瑤越想越興奮,於是,之後每一次早課一結束,落瑤便直奔後山琢磨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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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容淮發現他的小徒弟落瑤再也不嚷嚷要下山,總是一個人神神秘秘地去後山。
一開始容淮也有點奇怪落瑤的反常,以為她是因為醉酒的事情不敢和他說話,有點懊惱平時是否對她要求太過分,畢竟小丫頭年紀還小,有點貪玩也算正常,他甚至開始考慮以後隔一段時間陪她下山逛一逛,他找了幾個機會婉轉地告訴她不要把上次的事情放心上。
小丫頭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時候還會在紙上塗塗寫寫,等容淮一走近,她就馬上藏起來,容淮皺著眉盯了她半晌,她傻乎乎地衝他笑,完全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
後來趁她不在時偷偷到後山走了一遭,發現她竟是在搗鼓著釀酒,容淮心裡疑竇頓生,這凡間的酒有這麼好喝嗎?還是她惦記著的其實並不是酒,而是那個和她一起喝酒之人?容淮覺得心裡有一處地方莫名其妙酸疼起來。
當落雲山的七月雪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半的時候,落瑤終於釀成了她仙生中的第一壺酒。
是夜,一輪明月高高懸在漆黑的天幕,慷慨地把月光灑在每一個角落。
等大家都已經熟睡,落瑤偷偷提了一把小鏟子,踏著月色哼著小曲,來到後山的金蟬樹下。
她按著記憶在樹底下比劃了一下位置,輕輕翻鬆了泥土,撥拉出一個棕色的酒罈子。
當初她總共釀了三壇,一壇給師父,一個大罈子留給師兄們,最後一小壇留著自己慢慢喝。她先挖了兩壇出來,揭開其中一壇的封土,一股沁入心扉的酒香立刻瀰漫了整座落雲山。
落瑤小心翼翼地捧起酒罈子,倒在隨身帶來的瓷碗裡,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清淡爽口而不濃郁,溫潤中透著一股花香。
落瑤享受得瞇起眼睛,看來老天爺是公平的,給她關閉了一扇門,會替她打開一扇窗,即便連窗都關上了,那肯定會替她在牆上鑿個洞。想不到自己在仙術上毫無所成,在詩詞歌賦上資質平平,原來天賦都跑到釀酒上去了。
落瑤越想越高興,一時間詩興大發,脫口吟道:「落雲美酒七月雪,瓷碗盛來湖泊光。」
「我倒是覺得後面一句用玉碗更為詩意一些。」一個低沉的聲音輕笑著傳來,緊接著一個青色身影在落瑤旁邊坐了下來。
落瑤看清來人,端著的酒碗差點落到地上,不可思議地說道:「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說話間環顧四周,她突然莫名其妙有種擔心被捉姦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太驚悚了。
倫圖沒有回答她的話,不動聲色地接過落瑤手裡的碗,還沒等落瑤反應過來,就著剛剛落瑤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瞇著眼睛讚了一句:「好酒。」說完睨了落瑤一眼,「沒想到你雖然不會喝酒,卻會釀酒。」
落瑤本來對倫圖用自己喝過的碗心存芥蒂,聽他這麼一說,自豪感膨脹了數倍,尷尬一掃而光,挺挺胸說道:「誰說我不會喝酒了,只是平日裡喝得少,一下子不習慣罷了。」想了想,又轉頭問他,「你到底是誰,怎麼進來的?這裡是有結界的,普通人是進不來的。」
倫圖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似乎覺得用碗喝不過癮,手微微抬起,酒罈子倏地飛到他手中,隨後頗為優地就著罈子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世間似乎還沒有我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轉過頭來看她,「想不到你這麼愛喝酒。」
「我不是愛喝酒,這是我給師父釀的。」不知是他有意無意,碗和酒罈子都被倫圖喝過了,落瑤只能乾瞪眼,幽怨地看著他。
倫圖挑了挑眉毛:「容淮?他那麼古板的人,豈會懂這些。」喝了一口酒,眼裡變得飄渺不定,好一會兒,才說道,「你隨我下山去,以後你釀酒,我品酒,如何?」
落瑤沒仔細琢磨他話中的深意,只當是像上次那樣邀請她下山喝酒,隨口說道:「我答應了師父以後不隨便下山喝
酒,」隨手揚了揚酒瓶子,「你若是想喝,可以來這裡,我請你喝。」
倫圖緊抿著嘴唇,忽然湊到落瑤面前,輕輕捏著她的下巴,一瞬不動地看著她說道:「那天醉酒的時候你喊的是師父,現在又是你師父,你張口閉口都是他,他在你心裡當真如此重要麼?」
落瑤對他這樣的動作有點惱,記憶中除了師父還沒有人做過這樣的動作,重重地拍開他的手,說道:「我五百歲就被送來落雲山,和師父在一起的時間遠比爹爹和哥哥還要多,你說他對我而言重要嗎?」
倫圖看著她的眼睛,此刻的落瑤像一隻全身長滿刺的小刺蝟般防禦著她,反而笑起來:「可是你終有一天要離開他,師父畢竟是師父,不可能伴你一生。」倫圖刻意加重了師父兩字的音,精光四射的雙眼緊盯著她,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幻。
落瑤聽到最後一句話,心裡莫名其妙劃過一絲難過,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就像有人告訴她,她唯一心愛的東西遲早會離開她。
她也知道學成之後就會離開師父回芙丘國,所以平時她故意疏於課業,賴在師父身邊過一天是一天,宋勵曾經非常疑惑地在私底下問她:「師妹,你在這兒也呆了也有兩萬年了,你資質很不錯,為什麼在仙術上一點長進也沒有啊?」
落瑤當時心虛地乾笑了幾聲,說道:「也許我看上去聰明,實際並不是這樣,不過沒關係,不是有師父和師兄們保護我嗎。況且,凡間有句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啊。」
每次想起這些就莫名其妙地煩躁,此時落瑤覺得看誰都討厭,何況是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倫圖,於是一臉厭惡地說道:「我和師父的事情,和你沒什麼關係。」
宋勵皺著臉:「看來真不能讓你經常去凡間,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歪理。」
落瑤繼續一口一個師兄地跟他說話,喚得宋勵心花怒放,就被她就這麼糊弄了過去。
倫圖挑了挑眉,轉了話題問她:「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落瑤這時已經不計較這酒壺有沒有被喝過,興致缺缺地仰頭灌了一口,揀了根樹枝低頭在地上畫圈圈,頭也沒抬地回答:「落瑤。」
倫圖略微沉思了下,低吟道:「落霞已作風前舞,瑤酒香繞樑撫琴。不錯,這個名字甚好。」
話音未落,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在不遠處接道:「不知落月何時歸,萬里山水付青瑤。」
這聲音雖然輕,卻是真真實實地從落瑤心底潺潺劃過,彷彿是治療心情低落的良藥,落瑤方纔的不快一掃而光,又喜又怕,喜的是師父從來沒有當面拆解過她的名字,怕的是又被師父逮到自己偷喝酒。
轉身時果然看到月下有一抹優的身影,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泛出溫和的光澤,寬大的衣袍遮掩不住他挺拔的線條,不用看,落瑤也知道那是紫色。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娘親要給二哥做衣服,讓二哥挑布料的顏色,二哥說男人就該穿沉穩霸氣的顏色,選了墨黑色。
落瑤其實覺得二哥說的這個顏色跟他的性格甚不符,她瞧著二哥勁頭十足的樣子,不敢潑他冷水,於是選了塊絳紫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劃,她覺得也挺好,可是二哥一臉嫌棄地說這樣的顏色太娘,不襯他。雖然落瑤那時候不懂什麼叫娘氣,但是紫色確實沒有黑色霸氣。
後來落瑤第一眼看到身著紫袍的容淮時,突然對二哥的說法有了懷疑,她覺得紫色穿在男人身上一點也不娘,反而帶著點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優,除了她的師父,再沒有人可以把紫色穿得這麼完美。
一陣風吹來,容淮衣袂如蝶舞,彷彿要隨風而去。
容淮一步步走到落瑤面前,伸手撫掉她肩上的一片樹葉,狹長的鳳眼低垂著,輕輕問她:「落兒,你喜歡哪一句?」
落瑤眨了眨眼睛,歪著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仰頭看著他清冷如水的絕色容顏,甜甜地回答道:「當然是師父的好。」
容淮寵溺地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這是他對落瑤獨有的習慣動作,也許他們二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落在外人眼裡有多麼曖昧。
這些小動作落到倫圖眼裡,他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師徒二人,隨後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說道:「容淮神君,上次匆匆一別,一直沒有機會與你切磋切磋法術,不知今日可有機會一睹您的神采?」
容淮面對著落瑤的笑容慢慢散去,聲音恢復到平日裡的清冷,頭也沒回地說道:「道不同,無法切磋。我不想和鬼族有什麼牽扯。」
聽到這句話,落瑤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斯斯的小生居然是隻鬼?這個風流倜儻談吐舉止俱佳的人居然是隻鬼?
落瑤板起臉問倫圖:「你是鬼族的?」
倫圖朝著落瑤笑了笑,靠著樹幹又喝了一口酒。
容淮捋了捋落瑤額前的碎發,與她說道:「落兒,他不只是鬼族的人,他是鬼族的君上倫圖。」
落瑤倒抽了一口氣,對著倫圖怒道:「你,你騙我。」
倫圖一臉冤枉地看著她:「怎麼是我騙你,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就跟你說了名字。」頓了頓,上前一步,似哄小孩一樣說道,「瑤瑤,你和你師父不會有什麼結果,不如跟隨我,我定會給你一個一族之後的名分,我可以給你他不能給的東西。」
不等她回答,容淮的斂冰劍突然出鞘。
斂冰劍是天族四大名劍之一,與主人心意相通,有時候只要主人的心念一動,它便即刻奪鞘而出,此刻,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錚」一聲閃電般地橫
在倫圖與落瑤之間,生生阻擋住倫圖上前的腳步,劍身在冷冷的月色下泛著肅殺之氣。
容淮一把拉過落瑤到身後,冷冷地看著倫圖,說道:「我不與你比試是不想讓人說我在自己的地方欺負你,但不代表你可以當著我的面調戲我的徒兒。」
倫圖冷冷笑了一聲,說道:「徒兒?你當真只把她當成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