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合奏 文 / 牛小掰
白月漪比我還震驚,瞪大了眼睛看著白洛彬,「六哥,是我聽錯了嗎?剛才叫得是蓉萱姐的名字嗎?」
白洛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皺著眉頭沒有接話。
蕭靖風也察覺出異常,凝重地看著白洛彬道,「這名是咱們自己報的,還是給人耍了?」他這麼一說,我們腦海裡瞬間閃過了一個人,幾乎是同時看向了白月珊。她坐在和我們很遠的位置上,剛剛下台的宋雪竹因為表演成功,很是高興地和她說著什麼,但她的眼睛卻一直落到我們的桌子上,似乎就等著我們看過去,對上我的視線的時候,竟然還輕聲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絕對不會讓事情那麼輕鬆的過去!」白月漪恨恨地說道,「我和她拼了!」要站起身衝過去。白洛彬壓住她的手,輕輕搖頭制止了下來,「別胡鬧,她現在恨不得你跑過去和她拼呢,別中了計。」
「那怎麼辦?」白月漪的模樣看上去比我還著急。
「要不也像慕容小姐那樣,乾脆裝作不在場算了!」蕭靖風冷靜地說道,「珠玉在前,咱們不妨效仿一下。」
「這個肯定是不行的,別說慕容小姐是真不在,就算人家可以,咱們卻是絕對不行的。商會會長的身份地位和咱們白府怎麼能相提並論?況且白府如今本就在風口浪尖上,若真這麼做了,指不定要被怎麼議論呢。」白洛彬為難地歎了口氣,「這麼多雙眼睛落在咱們身上,明眼人都看到了蓉萱坐在這裡,也實在沒辦法硬說是不在!」
我聽他說到這裡,知道是真沒別的辦法,只好坦然地說道,「既然這樣,只能獻醜了。好在只在省城住幾天,就算真丟了臉,大不了今後不出門就完了。」
白月漪聽我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白洛彬與蕭靖風卻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大概是覺得我懂事,白洛彬點了點頭,「蓉萱,委屈你了。」
主持人在台上已經叫了第二遍,「白蓉萱小姐也不在場嗎?」
我沖白洛彬微微一笑,「這有什麼可委屈的?」緩緩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心平氣和地走了出去。白月珊明顯有些意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我會真的站出來,臉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格外滑稽。
台下響起了稀零的掌聲,和宋雪竹相比,待遇真是天壤之別。主持人示意我走到話筒前,然後把我一個人留在了舞台上,自己卻跑走了。我看著台下的人群,有些緊張地呼了口氣,腦海中不斷想著自己可以表演點什麼?我能拿得出手的技藝,也真是沒什麼了……正焦灼的想著,竟然在無意間看到舞台一角的樂隊,擺著洞簫和古琴。
我頓時一喜,而台下因為我久久無聲,都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甚至隱隱傳來了交頭接耳的聲音。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對著話筒輕聲說道,「第一次登台,有些緊張,請眾位見諒。」台下瞬間安靜了下來,我繼續說道,「說是要表演,但能拿得出手的技藝真是少得可憐。吹湊一首洞簫,技藝生疏,也不敢請您細品,全當是娛樂解悶了。」我說完這番話,見台下還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麼反應,就轉過頭走到樂隊跟前,「師傅,我能借用一下洞簫嗎?」
樂隊的師傅愣了愣神,「可以……當然可以……」彎腰將一管洞簫遞了過來。
我拿著簫走回來,還想著要不要再說什麼還是直接吹湊,就見到台下忽然站起了一道身影,聲音清朗地說道,「古人常說琴簫合奏,是為知音。如今世道不同,大家都更喜歡西洋的玩意,這般純正的古典藝術倒不多見了。難得見到有人還能吹簫,左某不才,有些技癢,想問小姐,能否以琴音相和,共譜一曲?」
旁邊安靜的人群因為他的這番話,頓時暴起一陣喝彩聲,「久聞左先生對樂器十分在行,之前還有幸聽您演奏過鋼琴曲,今兒真是來對了,還能聽到您演奏古琴!」
「左先生是不常獻藝的,難得今天肯出手,大家快鼓掌歡迎!」
「沒想到左先生還是個如此風之人,竟對古琴也有所涉獵,真是佩服。」
在掌聲和此起彼伏的讚美聲中,左治就是一動不動,認真地看著我,似乎在等我的意見。我本來還有些猶疑,但見眼下的陣勢,若是不請他上台,駁了他的面子的不說,還會讓人覺得我不識抬舉,因此只好強顏歡笑,對著話筒道,「難得左先生有此興,快請上台。」
左治聽了我的邀請,這才自位置悠然走出,緩緩上台,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真是說不出的俊美好看,台下已經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大概是因為左治身份特殊,自他上台,樂隊的師傅就已經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忙前忙後,似乎唯恐得罪了他。
那把琴雖然說不上有多好,但瞧模樣也是有年頭了的。左治正色坐在位置上,將衣袖往前疊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扣在琴弦上,一副格外認真的臉色,「我久不彈琴,音色都有些生疏了,白小姐幫我對對音色。」
我點點頭,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柔和的燈光下他輕輕撥動了幾聲琴弦,十指翻飛,俊逸的臉上神情格外專注,迷亂了台下一眾少女的視線。琴音稍頓,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怎麼樣?」
我急忙回了回神,「那個……商弦似乎有些高,羽弦似乎有些低……」
左治點了點頭,調整了一番,又撥了幾個音,「現在呢?」
「商弦好像可以了,但羽弦還是有些低。」
左治再次調整了一番,隨後撥了撥琴弦,「現在呢?」
我只盼趕緊表演結束下台,不願意再給人這麼看好戲一樣的盯著,就隨意點了點頭,「嗯,好多了。」
/>左治忽然一笑,燦若流星,「白小姐真會開玩笑,我壓根就沒調過弦。」
台下的人愣了片刻,隨既暴起了哄堂大笑。我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忽然看到他得意地衝我眨了眨眼,用極輕的聲音對我說,「依你看,這種行為算是君子所為還是小人所為呢?」
我微微一怔,隨後瞪了他一眼。
小肚雞腸,果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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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對音律有所涉及,完全都是因為母親。小時候就常聽四舅提起母親有多麼厲害,足足會演奏數十種樂器,我聽後自然嚮往,就求她教教我。
母親看著我求知若渴的模樣,就答應了下來,不過也說,「古人常說從一而終,以前還不明白,如今總算瞭解了一點。這句話真是包羅萬象,影射整個人生。我少年時貪多學雜,每一門技藝都略知一二,又都稱不上悟透。因此只教你一門,你想學什麼?」
我趴在她的身邊,笑著回答道,「什麼都可以,母親幫我決定吧!」
母親想了想,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竟然出起了神,我不忍心打斷她,就安靜等著。過了好久她才轉過頭,幽幽地看著我,「我教你吹簫好不好?」
我自然沒有意見。
從那日開始,母親將伴隨了自己多年的一管洞簫送給我了,簫身還篆刻了兩個小字,寫得是『玉風』。
母親說,簫音清朗,適合胸懷寬闊的人學習,她希望我將來能成為那樣一個人。
但面對左治這種搗亂的人來說,我的胸懷怎麼也寬闊不起來。他見我久久不說話,忽然笑了一聲,隨後認真地說道,「開始吧,你先起曲,我做陪襯。」聽他話裡的意思,竟是無論我吹走什麼,他都能跟上節奏一般。
我見他如此自大,有意讓他跌個跟頭,就點頭笑了一下,「也好。」隨後將洞簫湊到唇邊,專心地吹奏起來。我自小學簫,又因為只苦練一門,雖不敢說多了不起,但也算得上技藝純熟,這首《泛滄浪》更是練習了不下千遍。
第三個音階吹奏完畢,左治的琴音跟了上來。
我微微一愣,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原本以為他只是上來胡鬧,不承想只聽我吹奏了兩小段,就立刻跟上了上來。
簫聲低婉,琴音清秀,一時間整個舞會都變得異常安靜。美妙的琴簫合奏彷彿在眼前描繪出一副精彩的畫卷……
似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簌簌白雪從半空而降,雪地中寒梅轟然盛開,香氣四溢,緊接著天一點點亮了起來,遠山碧影,雪色融融,一隻野鹿在山林間歡快地奔跑,偶爾停下來四處打探,只聞山中偶爾低鳴的鳥雀聲。
忽然,琴聲一轉,氣氛變得肅殺起來。我抬頭看了左治一眼,只見他仍用心彈奏著,但琴曲卻從《泛滄浪》轉成了《奔騰賦》。仿似敵軍壓境,萬馬奔騰,原本愉悅輕鬆的美好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微微皺了下眉,急忙跟上他的琴音。而此時他彷彿完全佔據了主導的位置,竟然是用琴音在前引導著我,似乎看著我吃力的追逐格外開心一般。
馬蹄聲踐碎了落花,踏破美夢,變得那般勢不可擋。
但是再強健的馬匹也需要休息的時間,這一小段結束,左治勢必要稍稍頓一下。果然,左治右手輕輕一抬,未等下落,我的簫聲已經一轉而變。
彷彿是駿馬休息的山腳,一條山間的流水緩緩淌過,水流中隱隱看到枯黃的落葉,水流潺潺,空氣都從濃重的血腥中變得清新自然。
左治明顯呆了一下,跟上我的簫聲後,竟然抬頭衝我笑了一下。我雖然不能開口,但還是得意地衝他揚了揚眉毛。但也沒高興的太久,就在我停頓喘息的瞬間,左治又將琴曲換成了《採茶》,而這甚至不能稱作是一首琴曲,只是閩南流行的一種小調。採茶時節青年男女在山中對歌,詞語中充滿了挑逗的意味,因此整首曲子也變得十分活潑。
我隨著他吹了一小段,之後就將曲子引回到《泛滄浪》上,簫聲瑟瑟,琴聲婉轉,一曲終結。
左治叫了聲痛快,台下已響起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