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尋人 文 / 牛小掰
段宛平的戲被安排在了最後，他登台時掌聲如雷，喝彩聲直頂到天棚上。段宛平抖了個台步，對著台下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一時間更是尖叫連連，竟輕鬆將鑼鼓聲壓了下去。
這個時候，誰又知道舞台後面還有個戲子因為今天發揮不好，又遭受了段宛平惡意的擺弄而躲在角落裡偷著抹眼淚呢？
段宛平唱的是《三審秋蟬》，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戲曲硬是讓觀眾覺得只過了十分鐘就完事了，於是在段宛平最後一個尾音結束的時候。台下的觀眾激動地站了起來，喊著不許他下台。
段宛平表情一點不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是沖台下的邱爺悄悄使了個眼色。邱爺急忙捋起衣襟走了上來，對著台下連連抱拳作揖，「難得各位捧場，原本氣氛這麼好，宛平說什麼也要再來一曲才行，不過他染了些風寒，這幾天嗓子都不太舒服。懂行的朋友大概剛才都聽出來了，只能厚著臉皮懇求各位疼惜他，若是真喜歡他的戲，明兒晚上再來聽就是了。」
他說完這番話，段宛平沖台下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邱爺連說了幾次抱歉，觀眾們才一臉不情願的慢慢離席了。段宛平回到後台，扯掉腦袋上壓人的頭飾扔在了一邊，「還他媽唱？你們以為我是天橋下面一塊錢聽七段戲的貨色嗎？花了幾個糟錢就要人的命嗎？」
段小樓遞上熬好的冰糖雪梨汁，「你剛唱完戲，也不嫌累，趕緊喝口水潤潤嗓子。」
段宛平衝她一笑，「還是你最心疼我了。」他咕嘟咕嘟喝了兩口，看到邱爺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宛平啊，今兒晚上的戲詞唱得是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真是難得呀，可見你是下了苦功夫的！」
段宛平笑道，「瞧邱爺這話說的，好像我只今晚上賣了力氣似的，我哪天唱得不好了？」
「哈哈！」邱爺笑了兩聲，「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對了，我只是好奇，觀眾這麼熱情，你怎麼就是不肯再唱一曲呢？」
段宛平看著他說道，「邱爺是老江湖了，這個還用問我嗎？今兒把戲唱足了，聽夠了，明晚上他們還來嗎？總要給他們留點遺憾，勾著他們再花錢呀。」
邱爺讚賞地看著他，「你想得比我明白，之前我還擔心你總是這麼不給面子，回頭得罪了客人不捧你的場那可怎麼辦？聽了你的話就知道心裡準是有計較的，即這樣，我也不囉嗦了。你卸了妝就趕緊回房間休息吧，今晚上你也累壞了。」
段宛平笑了笑，「多謝邱爺關心。」
「你是我們秋梨園的頂樑柱，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呢？」邱爺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笑了笑，又對段小樓道，「小樓啊，今兒晚上你也辛苦了。」
段小樓道，「都是自己分內的事，沒什麼辛苦的。」邱爺點了點頭，還想再說什麼，前面忽然傳來一陣召喚的聲音，邱爺急急忙忙的走了。段小樓看了他的背影兩眼，又貼心送來了濕毛巾，「趕緊卸妝吧！」
段宛平伸手接了過來，緩緩說道，「小樓，每次到這個時候我都不願意卸妝，你知道為什麼嗎？我想一直活在戲裡，不想回到現實，現實太辛苦了，還是戲裡好，要是能一輩子都活在戲裡，那該有多好？」
「還沒到睡覺的點怎麼就說起夢話來了？」段小樓笑道，「這油彩總糊在臉上對皮膚也不好，趕緊洗掉了，快去！」見段宛平還不想動手，就叉著腰說道，「難不成要我幫你嗎？」
段宛平似乎被嚇了一跳，「你？你還是算了吧！上次讓你幫我洗了個臉，害的我疼了兩天，像是給人打腫了臉一樣，你這人手勁太大，我信不過你，還是自己來吧。」他剛站起身，就有秋梨園的夥計搬著花籃和禮物送了過來，「平爺，這是大興商行送的！」
「這是李老爺送來的！」
「這是蘇太太送的！」
一趟一趟，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後台塞得滿滿的，段宛平微微皺了下眉，「花籃都擺到外面去，花粉的味道太沖，我不愛聞這個味道。」
夥計聽了他的吩咐，又急忙安排人手把花籃往外面挪。段宛平隨意翻了翻禮物，拿出了兩個糕點盒子，塞給了年紀很小的師弟師妹，「這個給你們吃，別給邱爺看到了，也別不捨得吃藏起來，趕緊吃完了把盒子丟了。」
「謝謝師兄！」送到秋梨園學戲的孩子一般都是家庭條件比較艱苦的人家，孩子們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因為還上不了台，所以邱爺對他們也談不上有多好，得了段宛平的賞賜，一個個臉上都要樂開了花，興高采烈的捧著盒子跑遠了。
一旁幾個和段宛平平輩的師兄弟見到他寧可把東西給他們也不給自己，頓時黑了臉，轉頭就走了。段小樓歎了口氣，「宛平，不是我說你。那東西你既然自己不想吃，幹嘛都給了師弟們？剛才那麼多人在，你好歹也給他們一些呀！」
「呸！」段宛平不屑地說道，「他們背後罵我，我還要養著他們？憑什麼？小樓，我告訴你，我這人就這個性子，我看得上的人，你要我的命我也能樂呵呵的給你。我看不上的人，就算想要我一個屁，還得看我想不想放給你呢！」
「瞧瞧，才清醒了一會兒，又開始胡說八道了。」段小樓無奈極了，「我看呀，整個秋梨園最不好伺候的就是你了，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你呢。」
「你知道就好了。」段宛平嘻嘻一笑，走到一邊洗臉去了。他手剛碰到水，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轉回頭又走到桌台上翻了起來，不一會兒從最下面摸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他皺了皺眉，不太高興地說道，「慕容老頭子也真夠摳門的了，就送了這麼點東西來捧我的場！」一邊說，一邊打開了盒蓋，目光往下一瞄，頓時愣
住了。
段小樓好奇地看了一眼，也嚇了一跳，「這……這不是金元寶嗎？」
只見箱子裡擺滿了純金打造的元寶，足足有四十個，段宛平急忙合住箱蓋，四下看了看，見沒別人，這才舒了口氣，「小樓，咱們趕緊回院子！」
「那這些東西怎麼辦？」段小樓指著桌子上的其他禮物說道。
「先扔在這！」段宛平著急地說道，「眼下哪有心思管它們？」抱著盒子緊張兮兮地和段小樓跑了。
◇◆◇
夜幕之中，車子終於停在了小村的前面。因為時候晚了，小村的住戶基本都睡下了，只有兩三個屋子裡還亮著燈。
葉世寧打開車門下了車，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碧城能在這裡？羽湄，你那個神奇的第六感，這次怕是要出錯了！」
陸羽湄道，「事出突然，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地方了，咱們先找一戶人家問問，若是碧城不在這裡，咱們再想別的辦法找他。」
「這麼說來，我倒希望他是在這裡的，至少給咱們減免了麻煩！」葉世寧挽起了衣袖，「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他！」
陸羽湄好笑地看著他，「別只動嘴皮子功夫，要真捨得下手才好呀。」
葉世寧尷尬地撓了撓頭，「你還真說對了，我也就痛快痛快嘴，真要我動手，我哪裡下得去手？」
陸家的司機也跟著走了下來，「大小姐，我陪你們進去吧！」
陸羽湄淡然地搖了搖頭，「不用，你留在這裡吧，我們把碧城找回來，咱們連夜趕回去，你辛苦了一路，正好趁機休息一會兒。有世寧在我身邊，你不用擔心。」
司機這才答應了，「是，那你們注意安全。」
「能出什麼事兒？」葉世寧大咧咧地笑了笑，牽著陸羽湄的手摸黑進了村子，他們直奔還亮著燈的小屋拍了拍門。不一會兒裡面傳出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草你娘的，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要幹什麼？李二狗子，是不是又來我家借東西？」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只穿著內褲的男人眨了眨眼，看著葉世寧和陸羽湄愣了愣，「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事兒嗎？」見著他們衣著高貴，口氣明顯軟了下來。
陸羽湄見他****著身子，十分尷尬地別開了臉。
葉世寧道，「大哥，我們從江城過來的，想跟你打聽一下，這兩天咱們村子有沒有來一個公子哥？」
「公子哥？」那男人皺著眉想了想，「沒有。這裡就住著這麼幾戶人家，指頭都數得過來，要是有人來，我準能知道。」
陸羽湄和葉世寧對視了一眼，很是失望地歎了口氣。葉世寧點了點頭，「那麻煩您了，打擾了休息，真對不住。」轉身和陸羽湄剛要走，聽到一個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跟著走出來一個女子，「欸……你們等一下！你們要找的那個公子哥，是不是個子挺高，長得斯斯不怎麼愛說話？」
陸羽湄驚喜地看著她，「是，你見過他嗎？」
那女人點了點頭，「嗯，在廟裡見過，就後山那個清心寺裡。」
那個寺廟陸羽湄和葉世寧是知道的，當初來這裡遊玩欣賞秋景的時候還去寺里許了心願，只是不記得寺廟的名字了。那女人說完，又不滿地看著男人，「你也真是，不知道的事情還敢說得那麼肯定！」
男人大咧咧地說道，「我就說嘛，村子裡來了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廟裡，我上哪知道去？」兩個人嘀嘀咕咕地關上門，又回屋子睡覺去了。
月色下，葉世寧哭笑不得地看著陸羽湄，「我說……碧城不是看破紅塵，要出家當和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