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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看戲 文 / 牛小掰

    片刻的安靜過後,管父胸膛不住起伏,怒瞪著管碧城,指著他罵道,「滾!馬上就滾!我一門心思為你安排鋪路,你就是不肯領情,要你有什麼用?滾!現在就滾出我的家!別讓我再看見你,眼不見為淨,這輩子都別回來!」

    管碧城點了點頭,竟然真邁開步子往大門口走。管母臉色一變,一把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臂,「碧城,你瘋了?快和你爸認個錯,不許再胡鬧了。」不住拍打著他的肩膀,顯得格外著急。

    管碧城淡定地看著她,輕聲一笑,無言地拉下她的手,腳步竟是半點不停,完全沒有認錯的意思。管父氣得身子直抖,咬著牙道,「這就是我養的好兒子?就是養一隻狗,也不該像你這般吃裡扒外的不懂回報。你出了管家的門,就不是管家的人,我看你怎麼活!」

    管母跟上管碧城的腳步,狠狠抓住他,「碧城呀,你真是想看我死嗎?都是一家人,何苦弄得這麼僵呢?你爸也是為了你好,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又何必和他對著幹?就算真不喜歡,好好說就是了,這麼走了怎麼行?」

    管碧城站在門口,輕輕歎了口氣,「爸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留下,只會弄得更不愉快,我還是先避開得好。」

    管母一聽,似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就點頭道,「那也好,你先在外面找個地方住下,明兒一早等你爸的氣消了,你就趕緊回來。你找到住的地方之後,要打電話告訴我一聲,不然我這一晚都不安心。你身上有錢嗎?用不用我安排車子送你?」

    「送?送什麼?」沙發上的管父咆哮道,「這管家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東西,憑什麼要給他用?從今往後不許再給他花一分我的錢,更不許用我的車。你不聽我的勸告,我把你也趕出去。」

    管母臉色一白,驚叫道,「老爺,你這是做什麼?碧城可是你的親兒子呀!難道真要斷了父子的情誼嗎?」

    「我全當沒有他這個兒子,他以後也別出現在我的眼前。」管父厲聲喝道,「要是讓我知道管家的人誰敢和他私底下通信結交,我就把他也趕出去。」

    管碧城衝他一笑,輕輕掙開管母的手,快步往外面走去。管母追著叫道,「碧城,碧城……」

    黑暗裡管碧城腳步飛快,心裡想著事情,完全沒注意周圍的情況,竟然險些撞上對面走來的人影。那人怪叫了一聲,「哎喲,哪個龜孫子,不長眼嗎……」藉著昏暗的燈影一看,頓時一驚,「二哥……」正是管碧君回來了。

    管碧城看了他一眼,沉著臉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管碧君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嘟囔道,「呸,神氣什麼?和你說話也愛答不理的,你以為我好想和你說話?」

    正好管母著急地追了過來,伸著脖子向外張望了幾眼,幽深的夜色中哪裡還有管碧城的影子?她心中沒了主意,腳一軟就要栽倒在地上,還是管碧君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媽,你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嗎?」

    管母看了看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我真是沒法活了……」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管碧君扶著她進了客廳,見到一地的狼藉,頓時反應過來,小心地瞄了眼沙發上管父陰沉的臉色,怯弱地叫了聲,「爸,我回來了!」

    管父正在氣頭上,聽到他的聲音,轉頭對著他罵道,「都是你做的好事,整日游手好閒就知道惹事生非,若不是你,怎麼會弄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管碧君嚇得縮了縮脖子,「我已經知道錯了,不是也反省過了嗎?」

    「反省?」管父怒喝道,「反省頂個屁用,早知道你是這個樣子,生下來就該掐死的。你個沒用的東西,你大哥讓你這幾日都乖乖待在家,你這是又跑到哪去野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管家沒人治得了你,因此不把我們的話當做一回事了?」

    管碧君臉色慘白,「兒子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你把這個家弄得烏煙瘴氣,讓你二哥和我們生了嫌隙分歧,恨不得分道揚鑣才好,如今可順你的心了?我不怕老實告訴你,等我死了,整個家業都是要交到你大哥手裡的,一毛錢都不會給你留下,你就做好下輩子喝西北風的準備吧。」狠狠瞪了管碧君一眼,管父一臉嫌惡地說道,「趕緊滾回你的房間去,別讓我看到你。」

    管母輕輕拍扶了下管碧君的手背,「聽你爸的話,上樓休息去吧。」

    管碧君點了點頭,逃一樣地跑了。他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把外套脫下來狠狠丟在地上,憤怒地握緊了拳,「管碧城,算你狠!竟然就是不肯放過我,讓我成了這家裡眾矢之的的敵人,你給我等著……」死死咬著牙,氣得雙眼通紅。

    ◇◆◇

    江城的永興路與長安大街相交,繁華無比,寸土寸金。

    位於永興路上的秋梨園是整個江城首屈一指的戲園子,每每到了華燈初上,夜色闌珊之時,戲園子裡就傳來了叮叮咚咚敲鑼打鼓的聲響,許多買不到票擠在門口的人也都安靜下來,盼望著能隔著厚厚的牆壁,聽到裡面傳出來的那幾聲字正腔圓的京劇唱腔。

    秋梨園最初只有不大的地方,一層樓,只擺了幾張桌子,生意也不見得有多好。後面換了老闆,請了新的班底,竟然漸漸火了起來,前幾年更是在舊址上重建了二層樓的新戲院,一樓的前排了擺了幾張方桌,擺著茶點,後面都是一排排的長凳,是給觀眾坐的。

    二樓裝修要更為精美,都是包廂,專門接待貴客的。

    白月嵐坐在包廂的軟沙發裡,笑看著一旁的好友梁思茹,「你可真有本事,我聽說秋梨園可是一票難求,你不但買到了票,還定到了包廂,真是了不起。要

    不是藉著你的光,我怕是也看不上這齣戲呢?」

    梁思茹白了她一眼,「我再大的本事,還能有你們白家的本事大?你要是真想看,我不信你二哥弄不到位置,我聽我大哥說,他如今風頭無兩,走到哪裡,別人都是要給面子的。反而是你那個不成材的大哥,竟像是用來陪襯他的,半點也登不上檯面。」

    白月嵐微微一笑,「我哪有那麼大的臉面,還能讓二哥為我定位置?你又不是別人,難道不清楚我在白家尷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的,又是個要潑出去的賠錢貨,用不上明年就要選個婆家就把我遠遠嫁了。我只能忍氣吞聲夾著尾巴做人,哪還敢有這樣那樣的要求?」

    梁思茹笑道,「你要真想嫁人,不如就嫁給我哥哥好了,我們梁家雖然比不上你們白家家大業大,但好歹也不缺吃喝,衣食無憂。何況我那個書獃子哥哥早就中意你了,有事沒事的拖著我問你的情況呢。今兒這位置也不是我的功勞,全靠他呢……」

    白月嵐瞪了她一眼,「和你說三句話,倒有兩句是不正經的,你要再這樣,我以後可不敢和你見面了。」

    梁思茹笑笑,「行,我不說了,真把你惹急了,回到家裡我哥哥問起來,要知道我沒伺候好你,肯定要罵我的。」

    白月嵐聽了,伸手就去捏她的嘴,「你個沒安好心的,我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乾脆拿了針線給你縫起來,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這怎麼能是胡說八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哥哥雖然是個書獃子,但也不是傻子,你這樣標緻的人物,他能不惦記嗎?」梁思茹笑了兩聲,忽然正色道,「我說,你倒不如用心考慮一下,我們家姐妹四個,只有我哥哥一個男人,將來整個家業肯定都是他的。你嫁了他,將來可就是梁家的當家主母了,我都是要看你臉色過日子的。何況我哥哥人品也好,沒什麼不良嗜好,又是真心喜歡你,肯定會對你好的。連我媽都說他將來肯定是個怕老婆的主,這總比你嫁到不知根底的人家去好吧?你不妨考慮考慮。」

    白月嵐瞪著她,「越說越不像話,什麼主母什麼怕老婆的,真是沒來由的胡說。」她歎了口氣,悠悠說道,「何況這事兒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還不是都看家裡頭的意思?」

    梁思茹道,「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何必這麼較真兒?再說了,你沒聽洋人們總說什麼敢想敢做嗎?誰知道你們白家將來是什麼樣子?我說句不和你見外的話,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將來誰才是白家的家主吧?」

    白月嵐微微一愣,正巧樓下的鼓樂齊奏,今晚的戲剛好開場,「行了,認真看戲吧,你請我出來,總不是聽你囉嗦的吧?」

    梁思茹笑道,「知道啦,可不敢打擾白三小姐的好興致。」果然乖乖閉著嘴不說話了。

    樓下的戲台上緩緩走出一個白面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眉眼精緻,在通亮的燈火下顯得尤其俊秀,觀眾們倒抽了口冷氣,剎那間都靜了下來。男子甩了下水袖,將手中的金色紙扇緩緩展開了,輕聲唱道,「胭脂雪,錦衣行,烽火佳人挑燈望;晨光起,流雲散,何去何來江山改……」

    台下的觀眾轟然叫了聲好,一瞬間掌聲如雷,壓住了所有的聲音。

    白月嵐驚喜地看了幾眼,貼著梁思茹的耳邊問,「這人是誰?嗓子可真好。」

    梁思茹道,「喲,你不認得他?那你真是好久不出門看戲了。這人名叫段宛平,是段家班後收的弟子,聲音透徹,有一股子撥開烏雲重見天日的清亮感。他長得面如傅粉,神采飛揚,也是個極為出挑的美男子呢。不過啊……」賤兮兮地衝著白月嵐一笑,「他早給別人包了,讓人養著呢。你猜,包他的人是誰?」

    「是誰?難道我也認識?」白月嵐好奇地眨了眨眼。

    梁思茹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好像是咱們商會的會長慕容先生呢。」

    「啊?」白月嵐一臉震驚,「你在哪兒聽來的流言風語,慕容會長我是見過的,是個極為斯睿智的人物,何況人家三個女兒都多大了?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這種喜好,包養玩弄戲子的人。要不是你聽錯了,就是那人胡說呢。」

    梁思茹搖了搖頭,格外認真地說道,「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聽人說慕容先生因為膝下無子,人都有些魔怔了,最喜歡和年輕的美男子玩鬧。人家說得跟親眼見著了一樣,由不得我不信。」

    白月嵐還要再說,台下又爆了一聲好,一個粉衣花旦已經施施然走了出來。

    梁思茹眼神一亮,「哎喲,可算出來了,我就等著她了。」

    白月嵐好奇地問道,「怎麼了?」往樓下一看,只見戲台上的花旦美艷絕倫,身形窈窕婀娜,纖腰不盈一握,一股子楚楚可憐的嬌柔樣,她暗暗讚賞了一句,「不聞其聲先見其人就已經帶了三分好感,只是我瞧著臉生,這麼個風姿卓越的人也是新登台的?」

    梁思茹看得出神,隨意點了點頭,「可不是嗎,她是段宛平的師妹,是叫段小樓的,現在是咱們整個江城最火的名伶,無人追著捧著的狠角呢!」

    正好這時候台上的段小樓已經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台詞,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格外認真專注地聽起來。

    ◇◆◇

    白府,桂園。

    白月漪下午睡了一覺,晚上精神很好,毫無睡意,不住纏著我說話。

    「今天去做衣服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咱們白家是沒什麼秘密的,鎮三山前腳安排咱們去參加舞會,後腳白月珊就得知道。整個白家就數她最愛表現,她要是知道了,非給氣死不可吧?」白月漪靠著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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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我歎了口氣,「我本身就覺得那種場合不適合自己,要是她喜歡,我倒是很想讓位,躲在家裡樂得清閒呢。」

    「只怕你肯,人家還不願意呢。」白月漪撇撇嘴,「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絕不會想是你故意成全她,讓給了她,只當是你自己不稀罕要的給了她。因此不但不會感激你,只怕還會認為你輕視了她,背後罵你呢。」

    我苦笑一聲,「那就沒辦法了,人心隔肚皮,總不能真讓我把心刨給她看吧?」

    「我還是第一次去舞會,竟有點期待。我勸你也別做爛好人,乖乖陪我去見見世面。咱們不總來省城,這輩子說不定就這麼一次,幹嘛不去?」白月漪認真地說道,「何況還是鎮三山點名道姓要我們去的……不過,我總有點不好的預感,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似的。你說,舞會上不會出什麼狀況吧?」

    「還沒去呢你就怕成了這樣?」我好笑地捏捏她的小臉,「何況還有六哥在場,總不能真讓咱們丟人現眼吧?你放心吧,咱們躲在角落裡看看熱鬧,壓根不往前面湊,能有什麼狀況?」

    白月漪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也對,不然要六哥有什麼用?」她笑了幾聲,忽然抬頭看著我,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寫滿了猶豫,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我看著她的表情,笑著問,「你想說什麼?」

    白月漪緩緩垂下頭,過了很久,才小聲問道,「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聽她說到這裡,我就差不多猜到她要說什麼了。果然,她想了想,還是說,「陸家也在省城裡……你好不好奇?」

    我沉思了許久,才輕聲道,「好奇,也不好奇。自小都沒見過的人,說不好奇是騙人的。但一想到他們對母親的無情,又不好奇了。就希望這輩子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一直這麼活著吧!」

    白月漪看了看我的臉色,忽然說,「是我錯了,就不該說這個。好了,天晚了,咱們睡覺吧。」她躺平了,緩緩閉上了眼。

    我替她掖好被角,竟然睡意全無,就這麼望著窗外的月色出神。

    陸家……陸家……

    那裡還生活著我素未謀面的父親,這些年,你究竟有沒有想起過我?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

    想到這裡,手也不自禁的握緊了。

    ◇◆◇

    陸家。

    陸羽湄此刻也沒睡,房間裡燈火通亮,她剛洗了頭髮,正用一條白色的毛巾擦拭著。夜色漸深,她卻毫無睏意,專注的視線始終落在擺在桌上的一本書上。

    還是幾聲輕微的腳步傳了過來,她才猛然回神,驚訝地抬起頭,看見從門口走進來的人影,忙站起了身,「二叔,這麼晚了,您怎麼過來了?」

    陸承志笑著說道,「店裡頭有些急事要我處理,我忙完了正要回園子,看你屋子裡亮著燈,就過來看看,怎麼?換了床就睡不著的毛病還是沒改嗎?」他人雖到了中年,但身子健朗。濃眉如墨,目如朗星,顯得整個人神采奕奕,格外有精神。

    陸羽湄搖了搖頭,「許是過了平日睡覺的時辰,竟然沒有一點兒睡意。二叔不用惦記我,累了一天,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陸承志嗯了一聲,「你把門關好,如今夜裡涼,可別感冒生病啊。」

    陸羽湄一笑,「是,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何況在北平都是一個人生活,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陸承志看著她一笑,「那你早點睡吧,晚上看書對眼睛也不好。」轉身正要走,陸羽湄忽然叫住他,「二叔……我今天白天……見到白家的人了,好像還是展鵬的同學。」

    陸承志背影一頓,頭也不回地站了半天,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哦,是嗎?」仿似波瀾不驚一般,語氣平靜得沒有一點起伏,「我知道了,你睡吧。」雖然極力克制,但肩膀微微顫抖,顯得極是激動。他平復了下情緒,吐了口長氣,這才慢步走了。

    陸羽湄看著他的背影,悠悠歎了口氣,暗暗責怪自己不該多嘴。原以為事情都過去了那麼多年,二叔或許早就放下了。

    原來,還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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