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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夜離 文 / 牛小掰

    回了白家,白洛彬將我們送到桂園的門口,輕聲說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先回自己的園子去了,晚飯的時候要是有空,我再過來陪你們。對了,你不是要潮生幫你跑個腿嗎?把地址告訴他,讓他趕緊走一趟,回頭別再忙忘了。」

    我連連點頭,「難為你還想著。潮生,就要辛苦你了。」

    白月漪在一旁大咧咧地說道,「這有什麼辛苦的?再說了,潮生是自己人,不用跟他客氣。」瞄了景畫一眼,壞笑著說道,「你說是不是?景畫姑娘!」景畫一跺腳,側過了身子。

    潮生聽她說起『自己人』的時候,臉色通紅的垂下頭,慌亂地說道,「姑娘,你把地址,對方姓什麼叫什麼,給多少錢,都告訴我吧。」

    我嗯了一聲,「你跟我進來,我取錢給你,再和你細說。」

    白洛彬道,「潮生,姑娘交代完,你回萬香園一趟,我也有事要交代給你,你正好順便一起辦了。」

    「是,六爺。」潮生本分地答應了,白洛彬衝我一點頭,轉身走了。未央正安排人在園子裡收拾打掃,見我們回來了,急忙走了上來,「姑娘小姐回來了?吃過午飯了沒有?要是還沒吃,奴婢安排人趕緊做去。」

    我急忙搖頭,「你別忙了,我們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白月漪眼珠一轉,鬼主意又冒了出來,「中午吃了脆皮鴨子,味道真是不錯,我們惦記你辛苦,特意打包帶回來一隻,你晚上也嘗嘗吧。」一邊說,一邊瞄了琉青一眼。琉青原本還愣著,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上前兩步,把手裡的紙包遞上去了。

    未央一臉喜出望外的神色,「喲,多謝姑娘和九小姐,竟然還惦記著奴婢們。」連忙接了過來,笑瞇瞇地說道,「外面風涼,姑娘和小姐趕緊進屋吧。」

    「嗯。」白月漪衝她點了點頭,拉著我的手往宿住的屋子裡走,還小聲對我說,「那個姓丁的好古怪,八成會在鴨子裡給咱們下藥,我可不敢吃,但浪費東西又不好,咱們姑且做的順水人情吧。」

    我瞪了她一眼,「就你鬼主意多,你好歹提前招呼一聲,琉青都愣住了,根本沒理解你的意思。」

    白月漪道,「哪還有時間計劃啊?我也是靈機一動來的主意。」踏進屋子,歡呼著往床上跑,口中還嚷著,「誰都別來吵我,我可真是累極了,現在就想老老實實睡一會兒。」

    跟著進來的景畫笑道,「小姐不累才怪呢,在外面逛了那麼久,又買這個又買那個的,還能不累?我看著都覺得累。」

    白月漪哼了一聲,把鞋子踢掉了往床上一倒,「哇,好舒服!我要是睡死了,晚飯的時候可要記得叫醒我。」

    「知道了,安心睡吧。」我好笑地隔著屏風看了看她的倩影,在桌子前坐下了。琉青忙為我倒了杯茶,「姑娘,你也休息一會兒吧,這一上午走了這麼多地方,你也累壞了。」

    我搖搖頭,「我還好,現在還沒什麼睡意,回頭要是真困了,我再躺著。這裡不用你和景畫伺候了,你們兩個也回屋子歇著吧。」

    「不用,奴婢也不累,就留在這兒伺候姑娘吧,回頭姑娘要是渴了餓了的,也好有個人在身邊。」

    我呼了口氣,笑道,「這一園子的丫頭侍女,還不夠我用的?你聽我的話,趕緊回去吧,晚飯的時候再過來就行。」

    琉青這才笑著點了點頭,「行,那奴婢就謝過姑娘的大恩了。」領著景畫出了門,笑瞇瞇地看了站在門口的潮生兩眼,與他擦著肩膀走過去了。

    我寫了個地址,又把臨行前四舅母塞過來的三百塊錢取出來一併交給了潮生。潮生把東西仔細收好了,替我掩好了門,飛快跑了。

    他走後沒多久,白月漪就睡著了,我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忍不住笑了笑。窗口射進來的陽光耀眼奪目,或許是秋日裡最後幾縷難得的溫暖。我喝了口茶,站起來走到衣櫃前,想要找本從老家帶來的書看。剛打開書櫃,就看到了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掛在裡面。

    也不知怎麼著,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伸出手小心翼翼的順著袖管摸了摸,臉也漸漸的熱起來。管碧城的眉眼又在眼前閃了過去,我急忙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忙從一旁的架子隨手拿了本書,合上櫃門回到了桌子前。

    我歎了兩口氣,還是忍不住笑了笑,翻開書頁,開始認真地看起來。起初還有些不定心,總覺得那雙亮得出奇的眼睛就在眼前晃來晃去,眼神的內容我讀不懂,也猜不透。但很快,真讀進去了也就不再胡思亂想了。果然應了四哥白洛軒的話,「看書能讓人靜心,我看了不下千百本書,為的就是這個。」

    不知看了多久,窗外的陽光一點點變暗,我抬起頭,看著窗外昏黃的天色,竟然就這麼坐下了一小個下午,天都要黑了。

    夕陽燦爛的光影一點點向西邊拉攏,黑色像是濃墨,越來越沉,最終將光明吞噬。我看的正出奇,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姑娘,六爺身邊的潮生過來回話了。」聽聲音是未央。

    我看白月漪睡得正香,不想打擾她,就緊忙把門拉開了一條小縫,門廊上已經掌了燈,遠處還有兩三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撐著細長的竹竿,將房簷下的燈籠一個個的取下來,點著了再掛上去。

    潮生先行了禮,小聲道,「姑娘交代給我的事兒辦完了,那位姓舒的小姐讓我給您捎回來一封信,請您過目。」

    我從他手上把信接了過來,潮生又說,「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嗎?要是沒有,小人就回六爺那裡覆命了。」

    「沒有了,六哥現在在府裡嗎?」我看著潮生問。潮生搖了

    搖頭,「六爺下午只回了園子一趟,沒一會兒就出去辦事了。」

    「行,那你快去忙吧。」我衝他一點頭,看著潮生快步走了。未央在一旁問,「姑娘,晚飯要預備出來嗎?」

    我想了想,笑道,「先不用忙,月漪睡得正香還沒醒呢,回頭她起來了,我再叫你安排就來得及。」

    未央嗯了一聲,「姑娘也看著點時間,別讓九小姐睡久了,回頭晚上沒有覺,也要難受一陣子的。」

    我點了點頭,又從門縫裡走了回去。也沒有點燈,我就藉著迴廊裡暖黃色的光亮把舒薇寫給我的信展開了。蒼白的紙張上,僅有幾行小字,但字跡挺拔,字如其人,也透著一股幹練的強韌。

    『萍水相逢,難得您還記在心上,雪中送炭救於為難,大恩不言謝,日後必當湧泉相報。但搬家在即,浮萍柳絮,不知落於何方,姑娘不必再派人過來,日後有緣,定能重逢,我日夜感恩,盼姑娘平安富貴,一生喜樂——薇。』

    我將信紙沿著折痕疊好,忍不住歎了口氣,心裡竟是說不出的難受。明明只和她見了一面,但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舒薇身上有種東西感染了我,讓我無法不敬佩她,不喜歡她。

    她信中所說的重逢,在不遠的將來果然成真,但那時,她已成了名震江城的人物……

    我正出神,白月漪已經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蓉萱姐,你站在門口做什麼呢?」

    ◇◆◇

    天際昏暗,只有小巷兩側的人家屋子裡的昏黃光影映在骯髒破敗的石板路上。

    一隻野貓邁著虛浮的步子往這邊走來,時不時地喵嗚幾聲,似乎餓得要命。

    舒小山正靠著潮濕的牆壁出神,聽到它的動靜,極不耐煩地轉頭罵道,「滾遠點,你再亂叫,老子一腳踢死你。」

    將最後一件行李放好,舒薇自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番,對著車伕吩咐道,「張大哥,我弟弟年紀還小,母親又在病中,這一路上就多辛苦你了。你把他們送到了地方,回來找我,我肯定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姓張的大漢一臉憨厚,連連點頭,「是,舒小姐您就放心吧,既然答應了您,我肯定是要照應好的。」

    舒薇點了點頭,轉身看了眼臉色陰沉的舒小山,走過去笑道,「你亂發什麼脾氣?捨不得這間屋子嗎?」

    舒小山搖了搖頭,「這破屋子本來就不是咱們家的,我有什麼捨不得的?」想了想,抬著頭,漫天的星光映在他的眼裡,顯得一雙大眼格外漆黑有神,他咬著下唇問道,「大姐,你真不和我們一起走嗎?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給壞人欺負了怎麼辦?」

    原來是……捨不得自己。

    舒薇感動地笑了笑,「你放心,不會有人欺負我。以後,都不會再有人能欺負咱們。」她蹲下身子,認真地看著舒小山,「你還記著我交代你的話嗎?你現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咱們舒家唯一的男人,照顧母親的責任,我就交給你了。等回了鄉下,就住進我安排好的房子裡,我會按月打發人送錢給你,母親若是生了病,就找最好的大夫來看,不必省吃儉用了,知不知道?若是有什麼急事,你也可以打發人來告訴我。你還記得地址嗎?」

    「嗯,記得,麗都會。」舒小山點了點頭,好奇地問道,「大姐,麗都會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為什麼別人都說那不是好地方,說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舒薇悠悠一笑,黑暗中笑容美得像是只在午夜綻放的曇花,「那你相信他們,還是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舒小山想也不想的答道。

    「嗯,那很好。」舒薇拍了拍他的肩膀,「天色很晚了,你們還要趕路,別再耽誤了,走吧。」

    舒小山點了點頭,「大姐,你可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再長大一點點,就一點點,等我能賺錢了,馬上就接你回去。」

    「好,那你快點長大吧,姐姐等著你。」舒薇疼惜地幫他捋了捋額頭前的碎發。

    舒小山堅定地點了點頭,爬上了車,鑽進車廂,病中的母親還在睡夢中說著胡話,「沫沫,是你嗎?你在哪兒呢?快過來,媽在這兒呢!」

    舒小山歎了口氣,拉開車簾,眼圈也紅了,「大姐,我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嗯,你好好照顧母親,更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用惦記我了。」舒薇衝他揮了揮手,又對著車伕點了點頭,車伕跳上車,一揮馬鞭,馬車就搖搖晃晃走遠了。身子一點點變小,最終融入黑暗,再也看不見了。

    舒薇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轉身推門進了院子。這間小院是剛來江城時租的,那時候爹還活著,娘也沒什麼病,舒沫更沒有死……

    那時候的小院子裡,到處都能聽到舒家的笑聲,可如今……

    入眼一副頹敗的模樣,人去屋空。

    她冷冷地看了兩眼,進了屋子。屋子裡的東西早就搬空了,一角的窗台上點著油燈,也不算亮,只能映明一小圈地方。

    三個打手樣的男人看她進來,急忙起了身,態度格外恭敬,「舒小姐,咱們是要回店裡了嗎?」

    「等一下,我有事情問他們。」走到窗台上把油燈拿在手裡,慢悠悠地走向了床邊的黑暗角落。光亮逐漸靠近,最終能看到貼著牆跪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都給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口中塞著破布,見到舒薇,都是嗚嗚呀呀的又是磕頭又是作揖,雖聽不清說什麼,但一臉驚恐,似在求饒。

    舒薇從空蕩蕩

    的床板上拿起了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她自上到下的看了幾行,哼笑了兩聲,又蹲下身子道,「我現在有事要問你們倆,你倆好好答,我保證不傷你們一根汗毛。但要是拿下了塞在嘴裡的布就亂嚷亂叫,我就把你們扔到漓江裡去,聽懂了嗎?」

    男人和女人對視了一眼,連連點頭。

    舒薇這才將他倆口裡的破布拔了出來。

    「姑奶奶,饒命,我們什麼都說,千萬別殺我們。」

    「小薇啊,你在我們的房子裡租住了多年,我們可一直很照顧你們家裡人的,有時候房費拖個一天兩天的,我們也都沒什麼話說……」

    原來這兩個人是這間小院的房東,今日是來收房子的,竟然給舒薇安排人捆在了這裡。

    舒薇一笑,「照顧我們的這話就算了吧,哪次拖欠你的房費,不都要給你指著鼻子罵半天?過去的事都不用再提了,我只想問你們一句話,你們老實回答我。這次舒家家逢巨變,你們把事兒做絕了,鐵了心就是要趕我們走,是受了誰的指使?」

    中年男人臉色慘白,連連搖頭,「沒人指使,沒人指使。真是我們自己要用這房子做事,和任何人都無關……」

    舒薇衝著他勾了勾唇角,「你不說實話,咱們就沒得聊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三道人影,「先把他的舌頭的割下來,回頭直接扔漓江裡喂王八吧。」

    「得咧。」

    黑暗中高大壯碩的身影緩緩逼近,房東嚇得臉如土色,「舒小姐……舒小姐何必逼我們呢?那人很有背景,說出來你也奈何不了人家,何苦要問呢?」

    「我能不能奈何,是我的事,你說不說,那就是你的事了。」舒薇冷漠地笑了笑。

    眼看著人影越走越近,男人終於咬著牙道,「我說,我說……是……是管市長家裡派的人。給我們兩口子一千塊錢,讓我們抓緊趕你走。舒小姐,人家可是市長呀,我們平民百姓的得罪不起,只好答應。你就算要怪,也去怪他們,別找我們的麻煩呀。」

    旁邊的女人早給嚇得一臉淚痕,「你怎麼說出來了?回頭要是給管市長知道了,非要了咱倆的命不可。」

    「不說,不說就要給扔江裡了,你想眼睜睜看著我喂王八?」

    舒薇瞭然地點了點頭,把手中寫滿字跡的白紙在他們眼前揮了揮,「這上面就是剛才你們說過的話,我都提前寫好了。我知道你是認字的,看清楚了之後就按個手印,我就放你們走。」

    男人吞了口唾沫,抬著頭掃了幾眼,越看越是驚恐,顫抖著問道,「這……這明明是你早就寫好的……但你怎麼知道是管市長……你早猜到了?」

    舒薇一笑,「我又不是傻子,還用猜嗎?」

    房東夫妻二人眼下只想脫身,哪還管別的,連連點頭。舒薇示意了一下,有人上來拿刀子把捆著他們的繩子割開了,男人四下看了看,「沒有印泥,這要怎麼按?」

    「有手就行。」舒薇的話音剛落,有人拿著刀子一把抓起了男人的手,在他的手指上狠狠割了一刀,男人疼得尖叫起來。舒薇道,「這不就有了?快點按吧,一會兒血干了還要再割。」

    男人咬著牙,忍痛按了個手印,只聽舒薇繼續說道,「我會找人盯著你們,要是出了這門就想去管家通風報信,那你們就活不成了。回頭管家的人要是來問,你就說,舒家已經走乾淨了,不知道去哪兒了,知道嗎?」」

    「不……不敢報信。」男人帶著哭腔說道,「都依著姑娘的吩咐說。」

    「那你走吧。」舒薇剛說完話,那男人就從地上爬起來,拉著自己的婆娘快步跑了。

    有人問,「舒小姐,要安排人盯著他們嗎?」

    舒薇搖了搖頭,「他這副膽小怕事的樣子,用人盯著都嫌浪費人手。放心吧,他不敢報信。管家的人知道他出賣了自己,能饒得了他?」輕輕笑了笑,有些疲憊地歎口氣,將地上染著鮮紅血印的紙張收好,「行了,回店裡吧。」湊到油燈前,噗地吹滅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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