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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家宴 文 / 牛小掰

    白月漪有些緊張,擔心地抓著我的手,手心裡全是熱汗。我低頭看了她一眼,衝她一笑,小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呢。」末了還忍不住加了句,「你安靜點,可別亂說話。」

    白月漪見我不信任她,翻了個老大的白眼。

    外公住的霖園在白府的最中心,雖然不是最大的,但位置卻極好,其他五個園子眾星捧月般團團圍在它的周圍。除了外公的臥室之外,尚有客房,書房,會客室,宴會廳,下人房和小廚房。一般舉行家宴時,都安排在霖園的宴會廳。

    和白月漪牽著手踏進宴會廳的大門,先看到地面上滿是瓷瓶的殘渣碎片,上好的地毯也給弄污了一大片。外公坐在正首太師椅上,身材依舊清朗消瘦,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長袍,右手拇指上碧綠的扳指在燈光下有些明晃晃的。雖然兩鬢斑斑,但精神很好,餘威不減,眼睛格外漆黑有神。

    外公腳邊跪著的年輕人穿著正統的白色西裝,肩膀兀自顫抖不停,似乎極為害怕,看背影就知道是白耀祖了。一旁跪著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哭泣不止,正是大舅母。

    外公見到我們進來,原本嚴厲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輕輕笑了幾聲,衝我們招手,「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怎麼在外面站著,一路上還好嗎,沒出什麼亂子吧?」

    我和白月漪先走他跟前行了禮,這才點點頭,「一切都很好,讓外公掛心了,旅途雖長,好在四舅也安排了得力的人,一路上照顧著,也沒出什麼事兒。」

    外公黑亮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的眼睛像是漩渦般深不可測,我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更是讓我緊張無比,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張白紙般站在他的眼前,什麼想法心計在他面前根本無所遁形。他表情格外平靜,悠悠道,「現在世道亂,你們兩個年輕姑娘出門,說不擔心是不能的,好在平安到了。上次見你們還是兩年前,如今我身子也不大好,不能總往老家去了,因此叫老四安排,讓你們過來聚聚,既然來了,就別想家,多在這邊住幾天。」他頓了頓,又問,「對了,你母親的身體如何了?」

    我笑笑,老實回答道,「母親身子還是老樣子,吃了多少副湯藥也沒什麼起色。好在雖沒什麼好轉,但也沒有嚴重下去。」

    外公點了點頭,「你母親心思重,年輕時就喜歡胡思亂想,若非這樣,也不會把身子糟蹋成這樣。」他說完,看了乖乖站在我身旁的白月漪一眼,「怎麼不說話了?我聽老家那邊來人說,平日裡你是最能鬧騰的,怎麼到了這邊反倒安靜了?」

    白月漪一本正經地說道,「年紀不小了,總不能整日瘋瘋張張的。」

    外公看了她兩眼,嘴角浮上淺淺的笑容,也沒多說。白月嵐從外面緩緩走進來,依著門框說道,「爺爺也真是心疼這兩個孫女,聽說她們來了,還在霖園設了晚宴,要不是沾了她們的光,我們什麼時候能進爺爺的園子看一眼?」

    外公聽她酸溜溜的口氣,似乎老大的不滿意,眼神往她身上一掃,也不見有多犀利,但卻嚇得白月嵐立刻閉上了嘴。「我聽門房的人說,你是今兒早上才回來的?你們整天嚷嚷著時代不同了,年輕人有新的活法。我人老了,跟不上你們的時代,但白家的規矩可沒老。我和你說過沒有,姑娘家再怎麼玩鬧也要有個樣子,十點之前一定要回家。你是忘記了,還是覺得我人老言輕,管不了你?」聲音依然沒什麼起伏,但卻有一股壓人的氣勢,讓人透不過氣。

    白月嵐嚇了一跳,強笑了兩聲,「爺爺你說什麼呢?孫女要是做錯了,你打罵也就是了,何必這麼生氣?要是真氣壞了身子,那不是我的罪過嗎?昨晚上朋友辦生日晚會,我原本說吃了飯就要回來的,可朋友們非拉著不讓走,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下次我再不敢了,一定早些回來。」

    外公淡淡看了她一眼,「話從你自己的嘴巴裡說出來,你最好也能記著點,回頭可別再忘了。」

    「是,孫女一定記著,不敢忘。」白月嵐垂著頭,老實答應了。

    外公看了我和白月漪一眼,忽然又問,「月珊怎麼還沒過來?」

    白月嵐急忙道,「五妹參加宋府的舞會去了,帖子是早就送來的。五妹原也不打算去,說是老家來了姐妹,大家好久沒坐在一起樂呵樂呵。偏宋府三請四催的,人家誠心邀請,她也不能給不面子,還說到那邊只待一小會兒就要回來呢。」

    外公點了點頭,表情也是淡淡的,不置可否。

    白耀祖見他問了一圈人,就是不說自己的事,膝蓋跪得生疼,額頭上急得滿是冷汗,此刻小聲地插嘴叫了聲,「爺爺……」

    外公彷彿剛想起他,低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跪著的大舅母,歎了口氣,「扶著你娘起來吧。」

    白耀祖一聽,頓時滿臉喜色,急忙攙扶著大舅母站起來。大舅母到底年紀大了,這些年養尊處優,跪了這麼久,膝蓋早受不住了,只見她腿一軟,就要坐倒在地,好在白耀祖年輕力壯,穩穩地把她抱住了。外公看在眼裡,感慨地說道,「耀祖,你娘年紀大了,到了享天倫之樂的歲數。你也老大不小的,別讓她總因為你的事兒煩心。今天蓉萱和月漪來了,我不想說你的事兒,也不想讓年紀輕的妹妹看到你這幅樣子。扶著你娘回去,明天一早過來找我,仔細把事情經過說了,我再看看怎麼善後。」

    白耀祖連連點頭,「是,是,不敢打擾爺爺。」又看了我和白月漪一眼,叫了兩聲妹子。

    外公看了他兩眼,繼續道,「你是這家裡的長兄,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更要以身作則,嚴以律己。白家能走到今天,著實不易,我不想白家這麼敗在你的手裡。下次你再惹出事,我可不會管你,你記著我今天這番話吧。」他說完這些,顯得極為

    疲憊,視線也轉到了大舅母身上,「我聽下人說你整日吃齋念佛,一念就是一天,年紀大了,做事也要顧念自己的身子。有心思的時候,多叫耀祖到身邊教育教育,老大雖然沒了,但好歹還有你在,不能因為念佛,就斷了和兒子的來往。」

    「是。媳婦知道了。」大舅母點頭答應了。

    「你也一樣,有胡鬧的功夫,不如多去陪陪你母親,她青年守寡,極為不易。這些年全指著你活下來的,你若不爭氣,要她怎麼辦呢?」外公看了白耀祖兩眼。

    「是,孫兒一定謹遵爺爺的教導,下次再不敢了。」白耀祖聽得一身冷汗。

    「今天出了事,你媳婦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外公揚了揚眉,似乎有些不滿。

    白耀祖十分尷尬,急忙說,「孫兒因為擔心,剛一回府,就直接到這兒來了,還沒回過自己院子,她可能還不知道呢。」

    「你既成了親,有了家室,做事之前要過過腦子,多為家裡想想。給你娶媳婦,為得就是約束你的性子,讓你沉穩老練些。媳婦娶回來了,可不是給你扔在院子裡當擺設用的。爺爺年紀大了,也不知還能活多久,想在死前看到下一輩人。你若是有了子嗣,想必心智也能成熟一些,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外公微微一笑,衝他揮了揮手。白耀祖如獲大赦,頭也不回的扶著大舅母快步走了。

    白月漪向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外公有些累了,歎了口氣,突然揚聲問,「誰在外面伺候呢?」

    聞聲跑進來一個小廝,沖外公躬身行禮,「老太爺有什麼吩咐?」

    外公看了他一眼,「你命人把門口那堆東西收拾了,再去問問廚房,菜都備齊了嗎?

    「是,小人這就去問。」

    不一會兒,進來兩個青衣丫鬟,手腳麻利地把瓷瓶的碎片掃走。緊接著陸續有丫頭端著餐盤往裡來,一張圓桌很快就給擺滿了。外公指了指,「咱們坐吧,我少和你們來往,也不知道你們喜愛什麼,特意讓小廚房多做了一些,哪些合你們的口味就告訴我,下次我好讓他們再弄。」他說完,先起身在正席的位置坐下了。

    白月漪拉了我一下我的衣角,悄悄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找個離他稍遠的位置坐。我立刻會意,兩個人剛要邁步,外公忽然叫住我們,「蓉萱,月漪,你們兩個一左一右挨著我坐。」

    白月漪臉色一變,十分不樂意。

    我更是覺得奇怪,外公在我的印象裡一直是嚴厲而忙碌的,對我們也不怎麼親近。從前每次見到他,也不過是匆匆說句話他就走了,怎麼就這次對我們格外上心呢?正躊躇著,外公忽然看了過來,「怎麼?不樂意挨著我這個老頭子?」

    我急忙搖頭,「怎麼會?」扯了白月漪一把,她才不情不願的跟著我走了過去。

    白月嵐站在一邊也是一臉疑惑,低著頭正琢磨,外公已經說,「你也坐吧,別站在那裡。」

    她急忙答應了一聲,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外公又問她,「洛雲和洛楓呢?」

    白月嵐搖頭道,「不知道,今兒一天也沒看到他們。」

    外公嗯了一聲,「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都會飛了。」他雖然是笑著,但話音卻格外深沉,白月嵐一怔,偷偷瞄了外公幾眼,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外公看了右手邊的白月漪一眼,「洛軒身子如何?」

    白月漪小聲答道,「出門前去看他,覺得還好。」

    外公點了點頭,「可惜了。前幾日難得洛康放假,他過來陪了我一日,談吐得體,真是長大了。你們這一輩人裡,耀祖,洛雲,月嵐,洛軒,月珊,洛彬,洛楓,洛康,月漪,九個人好像昨天還是小不點兒的孩子,一眨眼就都大了。」他慈愛地看著白月漪,「你雖然總在老家和我不親,但到底身體裡有白家的骨血,如今見著你這麼大了,才恍然覺得自己是真老了。」

    白月嵐總覺得十分古怪,爺爺這次對鄉下姐妹明顯不同往次,急忙跟著說,「是呀,九妹妹還是咱們家的老ど呢,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白家就咱們三個姐妹,以後要多走動走動才好,可別太生分,你到了這裡,要是有什麼不習慣的或是想玩的,只管來找三姐,我一定給你解決得明明白白的。」白月嵐雖是三舅的大女兒,但長相卻一點沒繼承,反而和三舅母更像,一雙細長的眼睛配上櫻桃般的小口,笑起來像極了狐狸。

    白月漪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白月嵐頓時覺得尷尬,低頭擺弄著筷子,也不說話了。

    外公看了看白月漪青春姣好的側臉,笑著點了點頭,又看著我說,「咱們白家到你們這一輩,也算是大門大戶了。原本只有九個,我還覺得有點缺憾。後來一想,蓉萱加進來,那就是十全十美了,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到底不是我們普通人能揣測的了的。」

    白月嵐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充滿了不解。

    外公還想說什麼,門外已經傳來一個男聲,「貴客光臨,我卻來遲了,真是罪過。」我一聽他的聲音,頓時一陣反感。白家的『滑泥鰍』白落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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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耀祖扶著母親往自己住的閬園走,一路上母親還不住地念叨,「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這次老爺子答應幫你,我也就放心了。下次可不許這麼生事了?聽見了沒有?」

    白耀祖極為不耐煩,隨意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

    「先前我聽人說你又鬧了亂子,知道你肯定是要去老爺子那裡求情,也趕忙就跟過去了,好在還來得及。」

    白耀祖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爺爺怎麼把那兩個鄉下的賠錢貨接過來了?」

    「老爺子做事,誰又知道什麼理由了?」夜色中他母親冷冷一笑,「當家的一句話,別人自然沒有異議。耀祖,你一定要繼承白家的產業,你娘我在白家委屈了這麼多年,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要是不爭氣,我就不用活了。

    白耀祖隨意嗯了一聲,心裡卻覺得十分古怪。他把母親送到所住屋子裡,又陪她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告辭了。穿過兩個院子回到自己房間時,天已經黑透了,烏黑的天際無星無月,夜風也冷得嚇人。屋子裡點著燈,矇矓的光影將一個秀麗的身影團團籠住,她正在窗下刺繡,纖纖細指捏著銀針,彩線來回穿梭,潔白的絹布上秀得是鴛鴦戲水。昏沉的燈光下,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上,一雙妙目宛若秋瞳剪水,纖長的睫毛蝴蝶般輕輕顫動。

    全神貫注的模樣又是惹人憐愛又是讓人不忍打擾。

    白耀祖憋著一肚子的火,看到她背對著自己,一幅目中無人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不說二話,一把抓起她的頭髮,劈頭罵道,「賤人,我在爺爺跟前兒跪了大半天,你倒是悠哉,還躲在這裡秀花鳥?」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杜雪溪嚇了一跳,頭皮被扯得生疼,眼淚也滾了下來,一臉驚恐,「你……你幹什麼?」

    白耀祖將她甩到一邊,挽起了衣袖罵道,「你對我不聞不問的,是不是想我死了才好?老子明明白白告訴你,你是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回來的。你活是老子的人,死也是老子的鬼。你爹也是看上了我們白家的勢,才把你嫁過來的,你當老子不知道你們杜家沒安好心嗎?你想等老子死了,好和你的心心唸唸的小白臉私奔?做你的臭娘婊子夢,就算我死了,也要拉著你一起陪葬,想出白家的門,你就等下輩子吧!」一邊說,一邊從腰間抽出皮帶,狠狠掄了上去。

    杜雪溪起先還咬著牙忍了兩下,最終還是吃痛叫了起來,「你怎麼隨隨便便打人?我沒招惹你,為什麼打我?」邊說邊躲,眼淚順著雪白的臉落了下來。

    白耀祖惡狠狠地罵道,「老子出了事,娘都知道了要去爺爺那裡幫我求饒,你倒躲在房間裡舒服自在,活該老子跪得膝蓋都疼了?」

    「什麼出事?我不知道,也沒人和我說。」杜雪溪見他凶神惡煞的,叫著就要往門外逃,剛踏出兩步,就給白耀祖一把抓著頭髮拉了回來,狠狠摔在地上,「跑?這裡是白府的地方,你能跑到哪裡去?想去爺爺那裡告我的狀?我讓你跑!讓你跑!」手中的皮帶一下狠於一下,打得杜雪溪在地上打起了滾。

    「我不知道,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白耀祖剛才受了半天的氣,哪會那麼容易放過她,她越是求饒,他越覺得過癮,下手也更狠了,「不是有個和你好過的小白臉嗎?你叫他來幫你呀,讓他來呀,你這個賤人!小娼婦!老子今天非活活打死你不可!」

    杜雪溪被打得不成樣子,求饒了半天也沒效果,只好對著門外叫人,「玲芬,玲芬!」

    聞聲從屋外跑進來一個丫鬟,手上還端著水盆,見到眼前的場景頓時嚇了一跳,水盆也直接脫手摔在地上,急忙跑過來撲在杜雪溪的身前,「姑爺,姑爺你這是做什麼?別打了,饒了我們家小姐吧。」

    「滾開,這裡沒你的事。」白耀祖狠狠罵了一聲,一腳將杜雪溪的陪嫁丫頭玲芬踢了個跟頭。

    杜雪溪似乎也知道逃不掉,求情又無用,反倒不掙扎了,倒在地上,麻木地不躲不閃,只等著皮帶落到身上。

    白耀祖抽打了好一會兒才罷手,把皮帶往地上一丟,走到杜雪溪的繡架前,從一旁的針線筐裡摸出剪子來,狠狠對著布面劃了幾下,「老子讓你繡,讓你繡……」又把繡架踢翻了,這才覺得解氣,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玲芬爬著跑到自家小姐的跟前,抱著她哭起來,「小姐,你沒事吧?我可憐的小姐……」

    杜雪溪彷彿都不覺得疼,她捋了捋額前散亂的髮絲,又擦掉嘴邊鹹腥的血絲,呆呆看著殘破的繡架和毀掉了的繡作。兩隻鴛鴦給剪刀劃開了,分在兩邊,頓時沒了兩情繾綣不離不棄的兆頭,就彷彿她一樣……

    本來枯竭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四下裡看了一眼,視線落在那把被白耀祖扔在地上的剪子上。玲芬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嚇了一跳,急忙爬過去把剪子藏起來,「小姐,你可不能想不開做什麼傻事呀。」

    杜雪溪看了她一眼,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竟沒有一點神采,她眼珠稍稍轉了轉,極是無奈地苦笑了兩聲,「活不成,死不了,上輩子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這輩子老天要這麼懲罰我?」

    玲芬爬過去抱著她哭道,「小姐心地善良,能有什麼錯事?即便真做錯了,要罰也來罰我,別罰我們家小姐!」看著杜雪溪一身的傷痕,哭得更是難過,「丁少爺,你到底在哪兒呀,快點來救救我們家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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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白月漪見白落雲大步走了進來,急忙站起來行了一禮,齊齊叫了一聲,「二哥。」

    白洛雲十分親近地過來和我們說,「都是自己家的兄弟姐妹了,還這麼見外,你們都累壞了,還站起來做什麼?快坐下。」又看著外公說,「聽說了老家那邊兩個妹妹要來,我原本要早點回來的。誰知道鋪子那邊臨時出了點狀況,原本說是今天到的船,又說要改到明天早上才能靠岸。船上基本上都是著急要出貨的,買家本來就等了大半個月,還有許多都交了定金。我只好一個個打電話過去道歉解釋,一直忙到現在。」

    外公衝他點點頭,顯得很是滿意,「嗯,多虧你心細,你大哥如今不成事,鋪子那邊還要靠你出力。」

    白洛雲十分謙虛地說道,「都是親兄弟,又不是別人的事情,出力是應該的。好在我還能幫上一些忙,咱們白家的生意如今做大了,分店已經開了四五家,大哥一個人,也真是忙不過來的。」

    我在一旁看著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忍不住低下了頭。白洛雲自小就長了一張好嘴,人前好話說得天花亂墜,人後使絆子下損招也絕不手軟,白月漪偷偷叫他『滑泥鰍』,我卻覺得他遠不止於此。他野心勃勃,是白家同輩人裡極難對付的人。

    誰知白洛雲嘴上雖然在和外公說話,一雙眼睛卻骨溜溜的看著周圍,忽然笑著對我說道,「好久不見蓉萱了,越發清秀了,從前還是不大點的樣子,見到了人,凶得就要擼胳膊挽袖子,如今性子也沉穩了,真是女大十八變。你們一路上過來,也都餓了吧?那些枯燥乏味生意場的事我也不說了。爺爺,您看呢?」

    「是,吃飯吧,吃完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我聽老單說,洛彬知道你們要來,老早就和門房打了招呼,說是要用車,帶著你們四處轉轉。江城秋來風景如畫,多看看也好。不過今天就算了,不許玩得太瘋,也別熬得太晚,早點睡吧。」外公說完,就拿起筷子,「吃吧。」

    白月嵐看了白落雲一眼,似乎有些話要對他說。

    白洛雲眨眨眼,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安靜吃飯,白月嵐果然聽話地低著頭只是吃飯了。

    這頓飯只有外公問了我們老家這邊的幾件事,我都一一說了。白月漪最是乖滑,若非問到她的頭上,她絕不開口,一門心思吃飯。

    外公大概也知道我們對他又敬又怕,後來索性不說話了。沒多久大家用完了飯,丫頭們送來了水漱口,外公吩咐道,「你們送姑娘回桂園,洛雲留下,我有事問你。」

    白洛雲聽到桂園的時候先是一愣,又聽外公有事要問,頓時警覺起來,急忙點了點頭,「是,正好孫子也有鋪子裡的事要和您說。」眼睛瞄了白月嵐一眼,白月嵐就聰明地站起了身,「爺爺,我也回房去了。」

    外公點點頭,「去吧。」

    白月嵐起身行了禮,腳步飛快地走了。

    白月漪也早就待夠了,急忙跟著站起了身,「爺爺,我們也告辭了。」

    外公笑看了她一眼,似乎早察覺到她那股子急不可耐的勁兒,慢悠悠地點了點頭,「去吧,路上讓丫頭們多點兩個燈籠,別摔倒了。」

    白月漪胡亂地嗯了一聲,扯著我就跑了。

    *********

    白洛彬回到白家時,天色已經晚了,走進白府的大門,轉身對寶喜說,「你自己回園子吧,給五姐準備些蜂蜜水,今晚的酒她又要不少喝。」

    寶喜點點頭,行完了禮就走了。

    白洛彬看了看時間,料想老爺子那邊準備的晚宴應該結束了,就邁著輕鬆的步子往梅園方向走。快到梅園時只見前面黑洞洞沒一點亮光,他皺了皺眉,心裡還想難道是早就睡了?

    路上一個小廝正往這邊走,也沒想到這裡站著人,看到白洛彬嚇了一跳,半晌才緩過神叫了聲六少爺,又問,「這麼晚了,六少爺怎麼往梅園來了?」細細看了看白洛彬的臉色,還以為他喝多了酒,找不到路。

    白洛彬問他,「蓉萱姑娘和九小姐都睡了?」

    小廝這才恍然大悟,急忙答道,「這次來沒安排住進梅園,說是在桂園歇著了。」

    白洛彬明顯一愣,「桂園?往次來不都住梅園的嗎?」

    小廝見他臉色一變,唯恐說錯了什麼得罪他,急忙說,「太詳細的小人也不知道,上頭怎麼吩咐咱們就怎麼辦事。」

    「誰吩咐的?」

    小廝想了想,小聲說,「聽說是單管事。」

    白洛彬衝他揮了揮手,小廝得了明令,抬步就走了。

    白洛彬一個人站在梅園的門口出了會兒神,冷風吹著他的眉角髮梢,他越發覺得事情沒自己想得那麼簡單了。

    單總管的意思,多半就是老爺子的意思。

    那麼,老爺子又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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