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文 / 風過葉落
賈敏的去世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儘管大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到了這個時候也仍然是悲痛不已,尤其是林黛玉,自從賈敏的葬禮辦完以後，就整日的把自己憋在屋子裡,以淚洗面,送進去的飯菜根本就未動幾口，幾日下來人就已經瘦了好幾圈了。
林如海與賈敏到底是多年夫妻，縱然之前曾鬧過一些不愉快的事,可人死如燈滅，萬事都已經過去了,本來一直陪在身旁的人突然間沒了，林如海自然也是悲痛萬分,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忙著主持喪禮事宜，竟沒有及時的發覺到林黛玉的不正常。
等賈敏的喪事辦完後，林如海才猛然發現，這段時間他竟然忽視了最應該關心的人。
賈敏的院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精緻，低調奢華，含蓄內斂，並不因主人的離去而有所改變，只是外觀雖然還是那個樣子，但顯然在林如海的眼裡已經是不一樣了。
林如海輕輕走進屋子，給黛玉新安排的大丫鬟雪雁正坐在窗邊打著一條淺青色的絡子。見他進來，忙站起身行禮。
林如海擺了擺手，問道:「玉兒呢？」
雪雁壓低聲音說道：「在裡間休息呢，老爺可要進去看看」
林如海點了點頭，剛要進去，可想了想又止住了腳步問道:「玉兒這段時間怎麼樣，病可好些了」
聽到林如海的問話，雪雁心中一歎，卻也只能如實答道:「老爺，小姐的病雖然已經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最近這段時間，小姐總是把自己悶在屋子裡，誰勸都不行，飲食上更是不好，總是飯菜怎麼端上去，就怎麼端下來的，奴婢們勸過好幾次，可小姐總是不聽。小姐的身體本來就弱，病又剛好沒多久，若是在這麼下去，奴婢擔心小姐的身子怕是受不了啊」
聽了雪雁的話，林如海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以後你們也要多勸著點玉兒，這不吃東西可不行」
雪雁自然是恭敬的應下來。
林如海又交代了幾句，就快步走向了內間，到了內間，就見林黛玉正坐在靠窗戶的一個繡墩上，身上搭著一條青色的薄紗被，手裡拿著一卷書，眼睛卻呆呆地看著窗外。
看著黛玉那消瘦的身形，林如海深深的歎了口氣，輕輕喚道:「玉兒」
聽到聲音，黛玉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回頭見是林如海，便站起身來，低低喚道:「父親」
儘管林黛玉擦乾了眼淚，但那雙微微有些紅腫的眼睛還是暴露了她又哭過了的事實。
林如海心中一酸，走過去讓黛玉坐在凳子上，柔聲說道：「在家裡不必客氣，坐吧。」
林黛玉點了點頭，依言坐了下來。
林如海在黛玉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摸了摸黛玉的頭髮，低聲道：「玉兒，你娘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黛玉低著頭，並不吱聲。林如海見她這樣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黛玉自出生以後，就是賈敏照顧她最多，她也最是依賴母親，現在敏兒突然去了，玉兒小小年紀自然是經不住這打擊。
與玉兒不同，軒兒雖然看得出來也很傷心，但到底是不如玉兒跟賈敏親近，傷心程度就差了一些，而且軒兒一向懂得照顧自己，不像玉兒這般心思重，現在府裡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幫著處理。
雖然玉兒跟軒兒的年紀其實差不多大，但一個是自己親自教導將來要支撐家業的兒子，一個卻是自己嬌養著的女兒，林如海當然不能奢望黛玉會像林軒一樣。
只是玉兒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她的身子遲早會受不了的，而且，賈家的人也快過來了，想了想，林如海疼惜的摸了摸黛玉的頭髮，歎道:「玉兒，為父仔細想了想，你母親當初的提議還是可行的，為父公務繁忙，也顧不上你，你又沒有什麼其他的姐妹可以陪你，再加上你在這裡也是觸景傷情，倒不如去你外祖母家散散心，你覺得如何」
林如海的想法是好的，早先暗害黛玉的人還沒有查出來，黛玉留在這裡也不是絕對的安全，而且更重要的是黛玉現在根本就不思飲食，林如海想若是有個姐妹陪伴的話，也許黛玉也能早些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而若是留在家裡，難免會觸景傷情。
「父親，為何要去外祖母家，留在家裡不是很好嗎」黛玉說著，頭垂了下去，聲音中隱隱帶了一絲哭腔:「父親，玉兒捨不得父親和哥哥，玉兒不想離開」
林如海歎了口氣:「玉兒，這是你娘的遺願，你放心，你外祖母當初最疼的就是你母親，你去了，她肯定會好好照顧你這個外孫女的，而且，你母親都已經答應了，賈家你表哥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外祖母家也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過去了，這個時候也不好反悔」
頓了頓，林如海又溫聲說道:「玉兒，你放心，你去那裡只是待你母親去盡盡孝，要是你住不習慣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來」
黛玉紅著眼眶輕輕點了點頭，父親說的她並不是很明白，她更不明白為何母親一定要讓她去外祖家，但她知道既然父親已經決定了，那自己就算是反對也是沒有用的了。
見黛玉這副可憐的模樣，林如海深深的歎了口氣，自從賈敏去世以後，他歎氣的次數好像格外的多，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為了玉兒，其實他也知道黛玉不願意去賈府，可她又何嘗願意自己的女兒離開自己的身邊呢，說是上次害了玉兒的兇手還沒有抓到，可其實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江南目前的形勢是越發的複雜，自己又身處要位，怎麼也不可能避的開，黛玉現在留在這裡，會令自己分心不說，還很是危險，畢竟黛玉與林軒不一樣，她還不懂得怎麼保護自己。所以即使知道賈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即使他不喜歡賈家，他也不得不承認黛玉去賈家絕對要比
留在自己身邊安全多了。
這是林軒長大以後第一次踏進這個院子，雖然曾經在這裡也待了不少時間，但他那時還小，儘管是成人的靈魂，卻因為身體上的局限導致他對自己的院子的記憶很是模糊，再加上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了，林軒又一直再未來過，不記得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軒這次來是悄悄的，沒有帶著任何人，顯然他並不想讓人知道。整個院子看起來很是冷清，院子外也沒有守門的人，落葉堆積了滿地，一片淒涼的景象，縱然林軒對這個院子的記憶不深，卻也知道原先這裡並不是這樣的，只是人死如燈滅，過去了這麼久，除了至親之人還會有誰記得呢，久而久之，這裡便變成了這個樣子，曾經的那些丫鬟們也都被調到了別的地方，昔日的那些熱鬧景象終是不在了。
林軒心中微微有些傷感，他默默的走了進去，落葉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清脆的響聲，更顯得整個院子無比的淒涼空曠。
院子中間有一棵二米多高的小樹，現在正逢秋季，其他樹的葉子都已經掉的差不多了，只餘那乾枯的樹枝，只有這棵小樹上的葉子還是綠的，林軒輕輕的撫摸著樹幹，心中思緒紛亂。
這樹名叫常青樹，是他剛滿月時，紅櫻親手種下的，那個時候林如海他們已經商量好要把林軒送給賈敏撫養，紅纓雖不願，但她卻無力反抗，就在這院中種下了這麼一棵樹，原本林軒並不明白紅櫻為什麼要種這麼一棵樹，直到後來紅櫻在他說起他才明白，在紅纓心裡這棵樹跟他一樣大，看著這棵樹一點點的成長，就猶如林軒還在她身邊一樣。
這是一個很可笑的想法，人跟樹怎麼可能會一樣呢，林軒當時沒少在心裡嘲笑他娘親那單純天真，無比幼稚的想法，可到了現在，看到記憶中的這棵樹，長到了這麼高，被照顧的這麼好，林軒心裡一時間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軒哥兒，你怎麼在這」就在林軒陷入往昔回憶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
林軒回過神來，就見齊嬤嬤手中拿著水桶正一臉激動的看著他，林軒眼眸微微一閃，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半響，才前言不對後語的說了一句:「母親死了，我心中傷感，姨娘在世的時候對我最好，突然想起便來看看」
齊嬤嬤是紅纓的奶嬤嬤，有兒有女，按理說紅櫻死後，她也應該回家頤養天年，只是她從小看著紅纓長大，早把紅纓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紅櫻死了，她卻也捨不得離開，不過在林軒看來，齊嬤嬤不肯離開，應該還有另外一層原因。紅櫻的死疑點頗多，只有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齊嬤嬤把紅櫻看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在沒查清事情真相前，自然不會輕易離開。
這也是林軒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裡的原因之一，齊嬤嬤是個好人，她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裡，而應該早點回去享福，更何況紅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齊嬤嬤也沒有理由在留在這裡了。
「軒哥兒，外面風大天涼，快裡面坐吧，要是凍著了就不好辦了」齊嬤嬤放下手中的木桶，急忙的勸道。
林軒點了點頭，跟著齊嬤嬤走了進去，這屋子裡跟外面的院子一樣，都荒涼了太多，甚至有些傢俱的漆都已經掉了，只是看著就讓人心情壓抑。
「我記得當初沈姨娘身邊有著不少丫鬟的，怎麼現在就只剩下嬤嬤一人了」林軒找了一個乾淨的凳子坐下，輕聲問道。
「姨娘出事之後，那些丫鬟就都被管事的給調走了，蓮香回了林老太太的身邊，書香是沈家的家生子，便回了沈家，我人老了，住這裡也住習慣了，不願意動彈，便留了下來」齊嬤嬤歎了口氣說道。邊說著，她還邊倒了杯熱水，遞給了林軒。
林軒接過茶杯，卻並沒有喝，心不在焉的聽著齊嬤嬤的話，只是在聽到書香這個名字的時候，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他微微垂下頭，掩飾住眼中的情緒，沈家的家生子，林軒心裡冷笑了一聲，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絕對可靠的人呢，是人就會有弱點，而有弱點的人就容易被人利用。你自認為倚重的心腹，也許明天就會因為某些原因成為對付你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