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文 / 風過葉落
世人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句話說的就是江淮一帶，風景如畫，人傑地靈，而姑蘇便位處江淮，自古以來這裡就人騷客眾多，充滿了儒靈秀的人氣息，為天下大家聚集處之首，亦是天下第一的風流富庶之地。
如此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大家隱士，達官顯貴。而林家便是這姑蘇世家之一。
林家既是世家，亦是書香門第，祖上四代列侯，以書香傳家，可以說是清貴無比的書香世家，至林如海這一輩，雖沒有了爵位，卻是正經的科第出身，當初科考之時林如海便力壓諸位才子，被今上欽點為探花。後又得授蘭台寺大夫之職。到如今已是當朝從二品大員，被今上視為肱股之臣，欽點為巡鹽御史，坐鎮揚州，真真是了不得的風流人物。
林如海仕途得意，情場也不遜色，他相貌不凡，可以說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當年探花及第，打馬遊街之時，不知得了多少少女小姐的喜愛，最後千挑萬選娶了榮國府的嫡女賈敏為妻，這賈府也是不凡，絲毫不遜色與林家，甚至還要超出一些，朝中排得上號的顯貴之家「四王八公」，賈府就佔了兩位，寧國公和榮國公，蔭極後代。那賈敏亦是天姿國色，才華出眾，性格更是溫柔賢淑，二人婚後舉案齊眉，好不恩愛。
可這世上卻沒有完全如意的事，這賈敏雖好，但嫁入林家多年卻始終都無所出，林如海如今已是而立過半，膝下卻仍無一兒半女，眼見著林家香火難繼，林如海與賈敏固然是愁白了頭，林如海之母林老太太卻是真的坐不住了，說起這林老太太也是一個厲害人物，當年林如海之父早喪，林如海年幼，那些遠房族親紛紛上門，想要瓜分這林家家業，全靠這林老太太巾幗不讓鬚眉，硬是守住了這份家業，把林如海撫養長大。
這林老太太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賈敏剛進府時，自己兒子喜歡賈敏溫柔賢淑，才華出眾，所以想要賈敏先生下嫡子，不想庶子生在嫡子前頭，也不願生出庶子來礙她的眼，所以後院的姬妾們每次事後都會服下避子湯，本來這也正常，世家之中大多都是這麼做的，在嫡子未出生前是不會讓庶子冒頭的，再加上林老太太自己也很是喜歡這個兒媳婦，家世好，模樣好，守規矩，懂禮儀，又知道孝敬婆婆，所以也就並未說什麼。
可如今十幾年過去了，賈敏卻始終無子，林老太太早就不能容忍了，前幾年就停了後院姬妾們的避子湯，可這幾年也沒有消息，林老太太原先想大概是這些姬妾們避子湯喝多了，不易受孕，所以便一房房姬妾的送過去，可沒成想卻也始終沒動靜，為此，她難免疑心是賈敏不願庶子出生，在暗中做了手腳，可暗地裡查了查，卻也查不出什麼，沒辦法，林老太太也只能壓下這個想法，可心中嫌隙到底是有了，對賈敏也就不似從前了——
此時林府一座古樸幽靜，錯落致，帶著江南獨特氣息的院落裡的一間小花廳中。
林老太太正坐在一張寬大的填漆描金嵌螺鈿的美人榻上，靠著個麻姑獻壽的秋香色錦緞靠背引枕，正閉著眼睛由著個小丫鬟兒用美人錘輕輕捶打著腿兒，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
聽到有人進來，林老太太睜開眼睛，看清是跟隨自己多年的王嬤嬤時，眼裡便帶上了些笑意，她輕聲問道：「可辦成了？」
那王嬤嬤本正畢恭畢敬的垂手站著，此時聽到林老太太問話，臉上便露出了笑意：「辦成了，辦成了，那戶人家的小姐因為守孝耽擱了幾年，如今年紀大了便不好嫁了，他們家的人正愁著呢，您說這嫁的差點吧還怕委屈了姑娘，可好人家早就有了正妻，也有了孩子，這嫁過去只能做妾不說還怕受委屈不是」
林老太太聽出了點意思，當即便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那麼便是同意了」
「當然同意了，哪能不同意呢，您想咱們家是什麼條件啊，那戶人家一聽我提就有些心動了，我在把咱們家的情況一說，那戶人家立馬就同意了，就等著老太太您發話，什麼時候進府了？」
林老太太聽了頓時鬆了口氣，心中著實歡喜，感歎道：「這就好，這就好，這事成了我這顆心啊也就能放下一半了，現在就希望覺遠大師說的真能靈驗，這姑娘能為林家延續香火，給我生一個大胖孫子」
王嬤嬤跟隨林老太太多年，自然知道林老太太喜歡聽什麼，立刻接道：「您就放心吧，覺遠大師說的話您還不信嗎，那可是頂頂靈驗的了，再說，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是頂好的，與老爺的也相合，這次啊您一定能心想事成！」
林老太太聽了也覺得高興，指著王嬤嬤笑著說道：「你放心，若真能得償所願，我一定包個大大的紅包謝你這個媒人」
王嬤嬤聽了立刻鞠躬道謝道：「那我就先謝謝老太太了，老太太，我可記下了，您將來想不認賬都不行了，這屋裡的人可都是我的證人」
屋裡的丫鬟都笑了出來，站在林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琳琅此時眼珠一轉，看著林老太太，邊笑邊說道：「老太太，王嬤嬤說的沒錯，別人記不記得，小婢不知道，反正小婢可是記著了，您到時候要是賴賬的話，小婢也只能做個公道人了」
見林老太太高興，王嬤嬤也會湊趣，對著琳琅說道：「琳琅，你放心，等老太太的紅包下來，我一定分你一半」
琳琅一拍手，看著林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您聽到了嗎，這啊，已經關係到我了，到時候為了這個紅包我也得罪您了」
說完又看向屋內眾人笑著道：「你們可是晚了一步啊，到時候眼紅了也不准搶我的」
林老太太邊用手指著她們兩個，邊躺在美人榻上笑個不停：「你們兩個一個大財迷，一個小財迷，真是全跑我身邊來了」
琳琅眼珠一轉，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琳琅可是老太太您親自挑
挑的，現在您嫌琳琅了，琳琅可怎麼辦啊，不行，小婢得哄哄您，要不然您把小婢趕走了怎麼辦啊」說著，便上去給林老太太捶背按摩，賣力討好著。
眾人正笑著，便聽到外面有人喚道：「老爺來了」便知是林如海從衙門回來了。
有機靈的小丫鬟當即便上前去打起了簾子，果然沒一會一身常服的林如海便走了進來。
看到林如海進來，屋裡的丫環都蹲身一福，行了禮，琳琅連忙去拿了凳子，放在林老太太身前不遠處，林如海微微點頭，坐了下來，笑著說道：「剛剛在院子裡就聽見屋裡笑個不停，也不知是在笑什麼，老太太說一說讓兒子也笑一笑」
「我們剛剛正說你的大喜事呢，也巧你就來了」林老太太一想到這事便是高興。
「哦，什麼大喜事，兒子怎麼不知道」林如海有些詫異，不知有什麼大喜事是自己這個當事人也不知道的。
「娘啊，剛剛托人給你成功的說了一門良妾，你說，這還不是大喜事嗎！」
林如海心中一驚，良妾，這可不同於林老太太以前給他的那些侍妾通房，那都是賤妾，生殺大權被丈夫嫡妻控制，與奴才的區別也只是待遇好一點罷了，並不是主子，也沒有自由，可以隨意得被主子發賣，杖斃，完全受嫡妻掌控。良妾是從外邊抬進門的，大多出身清白，可以記在族譜上，有正經納妾書，不僅可以養育庶子的，也相當於半個主子，不是可以隨意處置的。
老太太要為自己納良妾，林如海知道，這是老太太對賈敏不滿到了極點的表現，他也明白是為了什麼，無非是子嗣兩字，可他與老太太的看法不同，老太太認為他至今無嗣是因為賈敏暗中做了手腳。可他與賈敏時時一處，自是明白她為了自己能有子嗣花了多少心血，對賈敏來說，哪怕是庶子，只要能為林家延續香火，她也是期盼的。
林如海想要開口回絕老太太的這個想法，他與賈敏多年夫妻，感情深厚，不願多出個良妾來傷她的心。
可還不等他開口，林老太太就連忙嚴肅的說道：「兒啊，你可別不當一回事，這是娘親自去請覺遠大師算的，覺遠大師說了，此女定能為林家延續香火，那戶人家已經答應了，就等著進門了」
說完，見林如海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林老太太眉頭一皺，斷然說道：「此事就這麼定了，你若還認我這個母親，就不許反對」
「我知你是顧慮著賈氏，可她多年不育，早已犯了七出，只無子一條就能休了她，如今只是納個良妾罷了，也算便宜她了」
林如海聽了，也只能苦笑，話是這麼說，可真正因為無子的原因而休妻的情況畢竟還是少的，不過他們家的情況也特殊，不能一概而論，畢竟別人家就算嫡妻無子，到底也是有著庶子的，還可以傳宗接待，他們家是連庶子也無，所以若是這麼說的話倒也沒錯。
看到林如海不再有反對的意思，林老太太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還有，你要知道，人家姑娘在家也是千嬌百寵著長大的，這以後啊進了咱家的門，就是咱家的人，你可不許薄待了她」
林如海暗自歎了口氣，母親都把話說道這個地步了，他能怎麼辦，也只能答應下來了，想他自幼父親早逝，是母親一手把他撫養長大，就算到了現在他已經成家立業了還在為他操心，他又怎麼能忍心違逆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