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禁錮之石城少年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老局長(一) 文 / 死小孩零號

    1.報喪

    又是一個星期一,董齊和往常一樣起得很早,去趕著吃石城餐廳的早餐?——這也算是對他妻子廚藝的致敬。作為一個為人妻母將近二十年的女人,周小琴煎個雞蛋都會煎糊,兒子何時起床何時上學她就沒有過問過。她自知與賢妻良母不沾邊。

    所以為了不影響一天的心情,董齊果斷趁著那個霸佔了整張被子還用兩腿騎上怎麼也搶不掉的女人還在流口水的時候,穿上衣服準備離開。洗簌完畢,穿著正裝的董齊拎著件包又回到了臥室。開門的聲音很輕,床上的周小琴縮了縮身子,繼續睡著。董齊慢慢地把件包放在腳下,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拿起了他被搶掉被子後蓋著的毯子,給妻子蓋上了。

    由於對熱乎的包子粥有著本能的嚮往,董齊沒有多逗留,他走到了房門前準備換鞋。

    「鐺鐺鐺!」很連續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董齊放下了還沒提上的皮鞋,順腳踩著一個拖鞋就向前邁了一步,給這個清早到來的訪客開門。

    門口的老人乾瘦精神,花白的鬍子被整理的很整齊。只不過他身穿純黑色的西裝禮服,胸口插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在一片黑色背景下顯得羸弱。老人平靜地看著穿著敞懷西服的董齊,正裝也很規整,只是腳上藍粉兩色的拖鞋有些礙眼。

    「唐伯伯……」董齊微微發愣,輕聲喊道。

    「阿齊,好久不見,我有十多年沒來你家了,不請我進屋坐坐麼?」唐柏楊語氣低沉,帶著對故人的感慨,一雙渾濁的眼睛裡眼神悲傷。

    董齊低頭看到了自己穿錯的拖鞋,慌忙踢掉了粉絲的那隻,伸進了藍色的另一隻。同時身體讓開玄關,點頭微笑表示歡迎。唐柏楊慢慢地彎下腰脫下了黑皮鞋,穿上了董齊找給他的一雙黃色拖鞋。他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先坐在了沙發上,呆呆地望著茶几上乾淨反光的玻璃。

    董齊心裡有些詫異,回手關上了房門回身又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沉著頭的老人。頭頂白色的短髮稀疏,有著星星點點的黑色。就像以前自己的父親。他歎了口氣,靜默地走到沙發旁坐下,側著身子看了看石雕般的老人。

    「唐伯伯……」沉默的空氣像是透明的固體,每個毛孔的呼吸聲都快速地傳播著。

    「小青和……梓欣,死了。」面無表情的唐柏楊沒有看董齊,只是嘴巴在動。凝固的空氣沒有任何裂痕,似乎蚊蟲翅膀微動的細小聲音還在流動著。董齊看了看兒子臥室的方向,又看了看正閉著眼睛的唐柏楊,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齊,你的兒子董小青和我的孫女唐梓欣……」老人語氣顫抖,然後哽住了。他那滿是皺紋的雙手停在眼前僵住了,然後手掌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那兩個孩子……他們離開我們了!」老人終於說完了這句話,頹然地仰在沙發上。

    「這不可能!唐伯伯,您一定搞錯了!小青那小子太懶,從不早起,他一定在臥室裡睡覺呢。我去叫他起床,我來讓他見你!我這就去……」董齊突然站了起來,有些眩暈,自己沒有感到雙腿正在打顫。他說完話就走向了那個緊關著房門的小屋子。

    大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屋子的門,「吱呀」一聲足夠吵醒覺淺的少年。

    「爸,你幹嘛啊……快出去,我還能沒睡好呢!是不是老媽要做早飯了?那我也早點起,我和你一起去外面吃!」少年揉著惺忪的眼睛,坐在床上頭髮亂如雜草。

    可是,整齊乾淨,空無一人。

    董齊看著平整的床單,整齊的書架,黑屏的電腦。他呆呆地看著屋子裡該死的整齊乾淨。突然,男人發瘋似的推掉了疊的整齊的被子,撕扯似地拉下了沒有褶子的床單,迅速跪下把頭探到了床下,站起身來兩步邁到了窗簾後,陽光靜好。

    他腦袋有些空白,只是站在地中央看著被他弄亂的屋子。

    「小青啊……這才像你住的房間……」他喃喃道。

    唐柏楊沒有多留,很快就走了。老人只是說兩人的屍體是被人在河裡發現的,看樣子像是殉情。因為屍體手腕相扣,打撈上來想分也分不開。後面的已經屍檢完畢,石城葬儀所會自行處理下葬之類的云云。董齊並沒有聽進去,他只是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

    「喂,你說,兒子真的死了?」慵懶的女人不知道何時坐在了他的身邊,語氣中帶著睡意。董齊抬起頭微笑看著妻子,嘴角彎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怎麼會,為了讓他順利離開,我可是盡力最大的努力了。」

    「反正他已經死了,我們要不要考慮再生一個?」周小琴很沒有四十歲女人的沉穩像,她跨坐在了丈夫腿上,雙臂從睡衣裡滑出摟著董齊脖子,媚笑帶著狡黠。

    2.合葬

    石城的驗屍醫生不在醫院工作,而是在葬儀所。

    石城葬儀所這個機構原來是醫院的分支,但是後來石城人口漸漸增多,有些專業的驗屍醫生組成團隊就成立了葬儀社。剛成立的葬儀社屬於自助式的,家家把去世的人送過去檢查,再交給他們按流程入棺或是火化,最後統一葬在石城公墓。

    但是,後來事情改變了。

    老一輩人中出現了對這種建議流程抗議的幾人,而代表就是唐柏楊。

    唐老當時還算年輕,不過花甲。他認為中國人以死者為大,按每個人命格挑選每一塊葬地是有講究的。而那些只會給屍體做做表面工作的驗屍人是愚昧的,他們沒有玄學知識,下葬的方式違背陰陽五行風水氣運。

    這種說法提出後,很多驗屍醫

    醫生不幹了。他們嚷嚷著讓唐老爺子帶著他的一干老兄弟拿鍬挪墳,要是沒那個力氣就別唱反調。其中葬儀所所長曾拜董大山為師,雖是入了石城以後的記名徒弟,但是他遇到困難還是會向這位老師請教。

    當時的董大山已經棄科學從神學了,他聽了只是搖搖頭瞇瞇眼歎息著「鬼道著,人心也。」然後就拿著一筐饅頭白酒熟牛肉自稱進山閉關去了,雖然從他的裝備上看更像是去打虎。所長對此很迷茫,於是拗不過「德高望重」這四個字,同意讓葬儀社加入幾位老前輩。

    所以,目前的葬儀所所長就是年逾八十的唐柏楊,這也是唐老最為人所知的名號。

    和一般下葬天不同的是,這天的天氣還不錯。可謂是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當然這不是誇張,大多數人穿著黑色短袖短褲就說明了這個事實。只有葬儀所那幾個喪葬人員打扮奇特,他們穿著黑色的長袍胸前別著白花,面罩遮住了口鼻只剩下古井無波的雙眼,黑色的布靴一塵不染。盛夏的天氣硬是讓他們給人一種冬陽的感覺。

    唐柏楊老先生作為家屬沒有特殊裝扮,仍是報喪時穿的那套黑色正裝,就像早就預備好了一樣。太陽照在他冷若冰霜的臉上,連汗珠也沒有,也許就是有水珠流下,大家也會當成老人臉上的冰霜化掉了。

    與之對比下周小琴有些崩潰。她一直靠在董齊的懷裡,哭的沒有聲音,但是眼淚卻是斷線珠子一般嘩嘩地掉。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地上挪動,身體附著在丈夫身上兩人都很緩慢。一些她的同事閨蜜在旁邊跟隨著安慰,奈何這個悲傷的母親只是哭泣。

    董齊很正常的參與打理喪事,與葬儀所的管理人員交換著意見,與參加葬禮的每一個熟人朋友打著招呼。他彬彬有禮地回應每個人的安慰與祈福,看起來像一個專門接待賓客的司儀。兩個小時後,他們開始了最後一步,帶著棺槨遊行一圈最後在葬儀所選好的墓地下葬。

    八個黑色的長袍人一起抬著一口黑色的大棺材,大棺材兩側雕著龍與鳳,很素很逼真。看寬度足夠兩人。這時董齊才看清那些人還有像是作為人的地方——白皙的手腕與手指。

    「這棺材真大,難道把倆孩子放在一起了?」董齊走到唐柏楊身邊悄悄地問道。

    「他們必須合葬。一個是男女殉情而死,死後讓他們圓滿才是尊重亡靈。再一個,他倆的手握在一塊兒太緊,死後神經也不恢復根本打不開。只好裝在一個棺材裡了。」唐柏楊偏過頭看了一眼董齊,語氣沙啞說的清晰緩慢。

    「說實話,我不懂他們為什麼殉情。這沒有道理。如果他倆願意在一起,我們做家長的不會反對。如果說生活有壓力,那就更不可能了……我覺得……」董齊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一直觀察著唐柏楊的表情變化,但是唐老依舊冷若冰霜,一付讓別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他家死人了的樣子。於是兩人沉默半晌,董齊也終於不再搭話。

    下葬儀式開始了,黑袍人把黑色的棺材很慢地放在了挖好的墳坑裡。然後開始向坑裡填土。看著一鍬鍬松黃的泥土打在棺材蓋上,土粒四濺。沙沙的聲音如同翻書一般,往日裡兒子的種種喜怒哀樂全很清晰的在董齊腦子裡過著。他突然有些恍惚,他感覺董小青就在裡面,似乎喊著讓父親把他抱出來,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董齊重重地向前邁了一步,突然胸口撞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隻蒼老乾瘦的胳膊,但是很有力量的觸感。唐柏楊再次偏過頭看著董齊。

    「所謂死者,死於形體未止,死於人心方為輪迴之道。」老人目光裡沒有悲傷,很有葬儀師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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