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迷樓 文 / 幽泉川

    青風觀後山的小樓，一片平和而寧靜，草木青翠欲滴的枝葉正與清風共奏沙沙樂音。

    朱紅色的大門之上「推」字尤在，與昨日前來討酒時一個模樣，陸小鳳定定地看了這個字許久，這才神情莫測地推開了門。

    同花滿樓和葉雲舒三人走了進去，通過寬而曲折的甬道，沉入六角形的石屋，陸小鳳站在通往山腹的暗門前，無聲歎息。

    這暗門在平日裡本該是完全閉合的，現在卻不合常理地露出了一點門縫——那是極細微的一絲縫隙，若是不仔細看的話絕對難以察覺。

    然而，這點縫隙對現在的陸小鳳來說，卻是必須、亦已足夠。

    一點細微的光芒自門縫之中透出，恰到好處地使外邊的人能夠清楚能聽到門內兩人說話的聲音。

    「是你殺了飛燕！你才是青衣樓的樓主、此事真正的主謀！」一道熟悉的清朗聲音響起，卻沒有了昔日的意氣風發，反而露出了一絲虛弱疲態。

    「你本是個聰明人。」一個有些蒼老卻仍中氣十足的聲音接下話茬，帶著毫無誠意的惋惜之意道：「只可惜，你今天卻做了件大蠢事。」

    「你不該一個人來找我！」

    話音落下之際，屋內老人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卻笑不出來了。

    「陸小鳳！你怎麼會在這裡？！」清亮不似一般老人的眼珠之中，倒映出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瞬間令他又驚又怒。

    「我本是前來告知你青衣樓樓主身份的，可惜現在，似乎沒這個必要了。」陸小鳳的臉色鐵青，看著眼前熟悉卻又突然如此陌生的朋友，一字一頓地道：「霍休、好友，我現在很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看了看緩緩走進來的陸小鳳和花滿樓，又瞥了眼跌坐在地上身中劇毒面色慘白的霍天青，霍休的神色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如你所見，該是怎麼回事，便是怎麼回事。」霍休十分閒適地盤膝坐下，對面前已經冷靜下來的陸小鳳道：「可惜你本可就此功成身退，卻不想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哼！該是天意眷顧才是！」陸小鳳眼神一凝，目光如同出鞘利刃一般注視著霍休，冷冷道：「今日若非是我趕得巧，等到你殺了霍天青，真相恐怕將會永遠沉埋，我也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錯？」霍休似乎很是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搖頭否定道：「不，你做的很好，雖然中途出了不小的差錯，但你做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你！」深深吸了口氣，陸小鳳按下奔湧而上的憤怒心緒，冷聲道：「我本以為此事是霍天青利用上官飛燕所為，卻沒想到他們兩個竟也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

    「每個人都有弱點，只要能夠對症下藥，就沒有利用不了的人。」霍休很是得意地笑了笑，一邊自斟自飲，一邊道：「而像你這樣的聰明人，雖然用起來麻煩了些，但只要方法得當，就遠遠比一百一千個笨蛋更加有用。」

    「若是在以前，聽到你這麼誇我，我定然是會非常高興的…」陸小鳳歎了口氣，黯然道：「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陸小鳳，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問這種蠢問題。」

    無奈苦笑一聲，陸小鳳下意識地摸了摸鬍子道：「大金鵬王來向你追討金鵬王朝的舊債了？」

    「不錯！他本來也不會問我要的，可惜他實在是太會花錢，也從來不知道賺錢的辛苦。」霍休慢慢的點了點頭，好像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所以他該死。」

    「但他死了還不夠，因為獨孤一鶴和閻鐵珊可能也會來分那筆財富，所以他們倆也要死。」陸小鳳的思路似乎越來越順，隨即便想通了事情始末。

    「可惜蕭秋雨卻被你們救了下來，閻鐵珊也沒死成。」說到這裡，霍休的臉色沉了下來，話音也愈發冷冽。

    「你知道他沒死！」

    「我當然知道！你的安排雖然巧妙，卻瞞不過我。」見陸小鳳陡然震驚的面容，霍休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面色也逐漸恢復了平靜：「我還知道你明知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是假，卻仍故意跑去找他們確認身份，就是為了試探幕後之人。」

    「可惜此舉並未讓你露出任何馬腳。」

    「哼！我早就知道你安排了蕭秋雨詐死，也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他既然還好好活著，說明你必然早已知曉此事是局，而局中首當其衝的閻鐵珊和獨孤一鶴，就會成為嫌疑最小的人。所以你遲早會懷疑到我和霍天青的身上。」

    「於是你就順勢變更了計劃，打算把一切都推給霍天青。」頓了頓，陸小鳳接著道：「你已經失去先手，短時間之內根本動不了閻鐵珊和獨孤一鶴。不過至少大金鵬王的直系血脈皆已斷絕，所有罪名也都可推到上官飛燕和霍天青身上，你自己的那份財富暫時算是保住了。」

    「但這卻還是不夠！」顯然，對於沒能把閻鐵珊和獨孤一鶴的財富弄到手，霍休仍是心有不甘的。「至於讓霍天青頂罪之事…事實上，即便是按照原先的計劃，我也本就是打算這麼做的。」

    「在我眼中，霍天青和上官飛燕，一早就是死人了。」

    聽聞此言，陸小鳳不由得沉默起來，心中一陣發寒。

    看著眼前愈發陌生的老友，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心下一震黯然，陸小鳳淡淡道：「這麼說來，當初她突然離開，又以上官飛燕的身份向花滿樓示警，就是因為你發現了蕭秋雨的行蹤，確定我已知悉她的真正身份。」

    「不錯！她既然已經暴露，以你陸小鳳的智慧，我又怎麼敢把她繼續留在你身邊，讓你查出什麼蛛絲馬跡？至於示警花滿樓，也不過是順勢而行可有可無的試探罷了。」

    「然後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的上官飛燕，就被你打發到金鵬王宮我的手上送死了。」

    「沒想到你卻居然放了她，我就只好自己動手了。」

    「她一直自以為聰明地將所有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卻沒想到真正被玩弄的其實是她自己，這也當真是諷刺至極。」深深歎了口氣，陸小鳳搖了搖頭，不由得露出一絲憐憫之色。

    見陸小鳳神色變化，霍休卻道：「與其有閒心同情上官飛燕，你還不如先擔心一下你自己。」

    神色一變，陸小鳳僵硬地牽了牽嘴角，苦笑一聲道：「知道了你的陰謀，所以我也要死？」

    「陸小鳳，你做得一直都很好。若你今天沒有出現在這裡，從此以後，你還是可以隨時來喝我的好酒，你若有困難的時候，我甚至說不定還會借個萬把兩銀子給你。」

    陸小鳳歎道：「只可惜我偏偏就這麼巧地出現在了這裡。」

    霍休也跟著歎了口氣，神情似是十分惋惜：「若不是你今日取死之舉，這一切都將變成霍天青利用上官丹鳳而行之騙局。霍天青一直都以為蕭秋雨必死無疑，無人會得知真正的公主已死，於是他便在計劃失敗之後殺死上官飛燕，再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大金鵬王父女的身上，讓人以為他們是為了拿到復國財寶做享樂之用而誆騙利用於你。卻沒想到你陸小鳳早已知悉一切，而他則在陰謀敗露之後為保住最後尊嚴，在青風觀的某間廂房中自裁而亡——多麼完美的故事！」

    聞言，陸小鳳不由得驚訝道：「青風觀…莫非青風觀裡也有你的人？」

    「整個青風觀的地產都是我的，青風觀的人又怎麼敢不聽話！」

    「你計劃的果然周全，我的每一步幾乎都在你的考量之中。」自嘲一笑，陸小鳳深深歎氣道：「我現在終於全都明白了。」

    「你明白了就好。」莫名之語出口，霍休突然毫無徵兆地轉移話題道：「你可還記得昨日遍佈此處的金銀和兵器？」

    「自然記得。」

    「你可知我為何要將它們盡數搬走？」

    回答他的，只有一陣沉默。

    沒有得到回應，霍休倒也並不在意。慢悠悠地飲下杯中酒，他一臉悠然地道：「因為我早已做好了萬一的準備，為你們留了此地做個墳墓。」

    話音剛落，他便往所坐的石台上輕輕一按，突然間「轟」的一響，上面竟落下個巨大的鐵籠來，罩住了這石台。而陸小鳳兩人進來的那扇暗門，也消無聲息地迅速關上了。

    「這裡惟一的出路就在我坐的這石台下面，而你們進來的那扇門也只能在外面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等我走了後，一定不會忘記將這兩條路封死。而你們，不出十天定會渴死。」

    「哦？」

    「順便告訴你們一聲，這個鐵籠子是由百煉精鋼鑄成，淨重一千九百八十斤。待我一出去毀掉此地的機關總樞，這地方的所有出口立刻就會被八千斤以上的石塊封死，所以…」

    「所以我們這次是必死無疑了？」

    「哈哈哈！你說耳朵不錯！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想我會非常好奇的。」露出一抹極為惡劣的笑容，霍休滿臉不懷好意地笑道：「在無水無食的情況下，你們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看著籠子外陸小鳳微變的臉色，霍休暢快地大笑數聲，然後毫不猶豫地伸手按向了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