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記憶 文 / 幽泉川
大唐，楓華谷洪荒元符錄。
坐落於洛道西北的楓華谷向來以漫山遍野的楓葉聞名,其「楓華」二字便是由此得名。不論是何等時節,在楓華谷，總是能看到滿盈雙目的紅色海洋,彷彿無邊無際,熱烈宛如驕陽。
火焰一般絢爛的楓樹下,容顏俏麗的女子低著頭正怔怔瞧著手中之物。那女子生的冰肌玉骨,膚清盛雪，彷彿受到了天地寵愛。但此時，她身處這難得一見的盛景，眼神之中卻流淌著淡淡愁緒，更添美人嬌弱動人的風姿。
「婧衣,這裡風大,別站太久了。」
一道粗獷之中透著溫和的男聲從背後響起，葉婧衣回頭一看，就見一身樸素布衣的心上人正帶著笑意走向自己。將手中小冊放進懷中，女子憂鬱的面容露出淡淡喜色，隨即轉為黯然，道：「衛大哥，我只是有些想家了，此次我偷偷外出這麼久，哥哥們一定很擔心我，我…我想回去一趟。」
聞言，面有刀疤、被喚作衛大哥的男人眼神一閃，臉上一絲慌亂浮現，卻又很快便被壓了下去。而對這人存著欽慕之心，又深信其為人未曾有過絲毫懷疑，尚且涉世未深的葉婧衣，則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不算十分隱秘的異樣之處。
想起那個美麗而危險的紅衣女人吩咐過的話，男人瞬間便定了神，面色如常的微笑道：「婧衣若是擔心家裡人，不如就先寫一封書信送回報個平安，待我在此間事了，再隨你一同回家，順便…也認識認識你的家人。」說到後來，男人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曖昧和未經遮掩的愛慕。
「衛大哥…」聞言，葉婧衣這般面皮薄的姑娘自是羞澀難當，扯著衣角頰飛紅霞，端的是嬌美無雙，看得眼前男人心中一動，一時之間竟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務。
眼見此景，藏身於不遠處楓樹下的黑色身影不由微微一歎，原本那劍下不容情的心思竟也慢慢淡了下去。
「終究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依舊還是那套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裝束，葉暉想起荻花前山的那張人皮書，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然而不過片刻，他的眼神便瞬間轉厲，內心一片冷意：「不過這紅衣教和阿薩辛，卻是決不能放過的！」
敢把主意打到我藏劍山莊大小姐，我葉暉的親妹妹身上來，你們的膽子，也真是夠大的！
深紫色的眸子幽光一閃，兩顆圓潤的小石子帶著細微的破空之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了交談之中的男女，精準無比地打中了他們的昏睡穴。
眼見兩具軀體一個茫然一個驚愕，卻都同樣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葉暉立即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到葉婧衣的身邊，堪堪接住了她倒落的身子。
「婧衣…」看著懷中少女與往昔相比更加成熟美麗的容顏，葉暉眼帶愁緒，又有喜悅，心中更是鬱結難解。
搖頭揮去那些令人不快之事，葉暉拾起那本從葉婧衣懷中調出的薄薄小冊，隨手將其塞進懷裡，然後小心抱起她，將身法運到極致，避開荻花宮眾人耳目順利來到了宮外一篇隱蔽的小樹林之中。
小心翼翼地將葉婧衣安在了馬背上，葉暉翻身上馬，拍了拍裡飛沙的腦袋，道：「走，咱們去長安。」
言罷，就見絕塵一騎，飛速往西而去。
隔日，天子腳下的長安，素有「聖手孤針」之譽的名醫盛長風家中，突然來了兩位特別的客人。
只見其中一人紫色長袍罩身，黑色斗篷上的大兜帽將整個頭部遮住了大半，即便是露出的下半張臉也是以蒙面示人，甚至連雙手都沒放過，那黑色的薄手套將修長的手指包裹得嚴嚴實實，儼然是下定決心連半塊皮膚都不露的了。而觀昏睡在那人懷中身形纖細容貌出眾的女子，一身精緻的金色衣衫加上那柔弱的氣質，卻是怎麼都跟抱著她的男人極度不搭了蘿莉的異世熱血物語。
盛神針從不在家中接待病人，要尋他看病便只能前去醫館，或者有能耐請他上門出診——這是長安城中幾乎人人都知道的規矩，因此，耳聞敲門之聲出來查看的僕役上前恭敬有禮地說明了此事，希望來人自去醫館求醫。
聽到僕役委婉的逐客之語，葉暉身形不動，只是語氣溫和的道：「我懷中這姑娘乃是盛神針的老病人了，前幾次因故未請盛神針施針醫治，身體已經日漸虛弱，在下實在擔心不已，故而無禮前來，還請盛神針不吝出手，先救她一救吧。」
聞言，僕役面露為難之色，眼前這男人雖然藏頭掩面，看著總不像普通人，但他懷中女子的臉色確實有些不正常的蒼白，在神醫身邊待了不短時間的僕役自然能看出此乃久病之態，心中一軟，便道：「我家老爺規矩如此，小人實在不好僭越，要不您先將這位姑娘的來歷告知小人，小人再去請示一下老爺，看老爺肯不肯出手吧。」
「也好。」猶豫片刻後，葉暉看了看懷中女子似是因難受而皺起的眉，回道：「你就說，藏劍山莊大小姐前來求醫罷。」
聽到「藏劍山莊」四字，僕役明顯一愣，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速度飛快地就往院子裡頭跑去了。
不到一盞茶，一名衣著樸素、精神矍鑠的老者匆匆走到門前。看到葉暉懷中女子，那老者立即大喜道：「果真是婧衣丫頭，太好了，你沒事就好啊！」略微觀察了一番葉婧衣的情況，他便連看也不看葉暉一眼，立即朝邊上跟來的弟子吩咐道：「快，快下去準備準備，我要馬上給婧衣丫頭施針！」
把弟子打發了進去，這位譽滿天下的神醫總算是把目光投向了葉暉這個「蒙面怪人」的身上。甫一見到葉暉打扮，這位神態溫和的老人眼神瞬間一利，又瞧著他抱著葉婧衣時那明顯的保護姿態，臉上剛剛升起的警惕才緩和了下來。
「快進來吧。」盛長風朝著葉暉淡淡道。
進了屋，盛長風立即開始為葉婧衣仔細查看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臉色一變，怒道：「何人竟用如此手段，實在是亂來，其心可誅！」
「盛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婧衣她怎麼了？」見盛長風作態，葉暉忍不住滿心擔憂道。
「有人不知用什麼方法強行催發了這丫頭體內生氣，雖同時用滋補之物養身，但這種方法注定不能長久，否則便是等於慢性毒藥！好在時日還不長久，還能補救。」皺起眉頭，盛長風的臉色很不好看，道：「你究竟是在哪裡找到婧衣的，她怎麼會成這個模樣？」
極力平復下心頭洶湧而上的強烈怒意，葉暉一字一頓、語聲冷凝地低喝道：「紅·衣·教！」發現自己反應太過，葉暉深吸了一口氣，道：「前不久朝廷已然昭告天下，陳述紅衣教之惡行，而在下與那紅衣教本就有些恩怨，前日便去了她們在楓華谷的總部荻花宮一探，誰知卻發現了葉大小姐和名滿江湖的俠盜衛棲梧在一起，可令人奇怪的是，依在下所知，衛棲梧如今應當正被關押在長安武德營之中才是。」頓了頓，見盛長風若有所思之態，葉暉繼續道：「在下心有疑惑，便暗中觀察，果然發覺不對，那名自稱衛棲梧的男子，實則乃是受命於紅衣教、為了博取葉大小姐信任使其甘願留下而假冒衛棲梧，而目的，便是讓葉大小姐成為紅衣教的試藥藥人！」
「這…實在是豈有此理！紅衣教這毒瘤不除，江湖難得安寧！」
憤憤言罷，盛長風便執起銀針，開始為葉婧衣醫治。
一個時辰後，年紀不輕了的醫者收針站定，抹了把額頭的汗，釋然道：「好了，這下子婧衣就沒事了，接下來只要好好調理身子便無大礙。」
「那就好…」暗自鬆了口氣，葉暉輕輕一歎，道：「麻煩盛神針了。」
搖了搖頭，盛長風道：「我與藏劍素有交情，哪有麻煩一說，倒是你，如此為這丫頭擔憂，著實讓老夫好奇神話入侵。」見對面男子依舊不為所動，老者淡然一笑道：「罷了，我雖與你素不相識，卻總覺得你的身形聲音甚為熟悉，亦不覺得你有何惡意。不論如何，至少你是真心在擔心她。」
「前輩明鑒。」拱手一禮，見盛長風並未對自己的身份追根究底，葉暉心下一鬆，這才想起自己之前隨手撈的那樣東西。
將懷中小冊取出，葉暉道：「這是從婧…從葉大小姐身上不慎遺失的，我想她既然隨身攜帶，必然是極為重要之物，還請您能代為轉交。」
說完，他正打算將小冊遞給盛長風，卻在雙目掃過那封面之上顯然已有些年頭的字後，猛然一怔，整個人都彷彿成了木頭人一般，陷入了極度的驚愕之中。
「伊索寓言…」拿著書冊的右手僵直無比，葉暉突然毫無徵兆地用幾近粗暴的方式大力翻開了冊子，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下去。
越看便越是心驚，越看便越是不解，那上頭的故事，的確就是後世耳熟能詳大名鼎鼎的《伊索寓言》！再瞧那通篇雋秀流暢的字體，卻分明就是自己如今的殼子、藏劍山莊二莊主葉暉的親筆字跡！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兜帽之下的雙眼滿是迷茫，葉暉緩緩抬起頭來，近乎於呢喃地問道：「這書，究竟是怎麼來的？」
見葉暉作態，盛長風也是一驚，面帶疑惑道：「這該是婧衣家二哥在她年幼時為她編寫的睡…對，叫睡前故事，是用來哄她睡覺的。」
「這怎麼可能！這明明就是…」說到一半，他就像是卡殼了一般沒了聲音。臉色一變，葉暉突然毫無徵兆地拿起書飛速向外竄了出去，轉眼便沒了影子。
不提盛長風那邊是如何困惑不已，葉婧衣醒後又是怎樣的一番解釋闡明。另一邊，葉暉迎著風狂奔了好一陣，才總算是暫時冷靜了下來。
在一片小湖邊上站定，葉暉神色冷凝，臉色鐵青，顯然已經陷入了爆發的邊緣：「命運，你現在最好給我出來解釋清楚，否則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你終究還是知道了。」話音一落，一道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聲音響起，卻少了過去的盛氣凌人高傲鄙夷，反而莫名的有些無奈感慨。
「真是的，比我想像中的早了這麼久，害我連點準備都沒有…」
模模糊糊地聽到命運嘟囔了些什麼，但此時的葉暉完全沒有心思在意這些，滿心都是那本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伊索寓言》，和那記憶之中本該存在卻從來不曾看到過的寓言故事。
深吸了口氣，葉暉死死皺著眉頭，一臉冰冷憤怒地質問道：「你究竟對我…不，對葉暉的記憶做了什麼！？這個藏劍山莊的二莊主，到底是誰？！」
死寂過後，一陣帶著莫名歉意的聲音在葉暉腦中響起：
「若想知道真相，就去揚州瘦西湖看看吧。」
話音落，一切再次歸於沉寂。
作者有話要說：葉暉身上的謎團正逐漸揭開面紗，他以前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再次聲明，葉暉曲雲cp已定，堅決不拆。（否則我下一篇文怎麼開==）
ps：卷名來自與本卷內容有關的劍三歷代大更新的版本名（好吧我承認我偷懶了，5個字的卷名好難起果斷不遵循格式了）：
2009年10月22日，破曉之路
2010年10月28日，戰魂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