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7章 雷劫起 不孝子 初心花 文 / 陳池
曼羅海被人稱作「西海之心」是因為這一片海域的粉紅色澤,當然也是因為這一片海域主人在西海之上不容撼動的超然地位!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座高聳入雲的雄奇宮殿,是西海之心的心·髒。卻少有人清楚,這一片海域的女主人絕大多數時候都會留在了一座面積狹小,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島上。這座小島上除了滿地盛開著的粉色小花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出其它東西,可它的女主人卻始終不覺乏味。
「唐兒……我這麼叫你,你不介意吧?」她坐在花叢中,嘴角掛著一抹微笑,其中隱約有些愁苦,或許是這表情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她的臉上,所以顯得彆扭的緣故。
但那的的確確是一抹旁人無法窺見的笑容!
燕楚唐緩步而來,盡量調整著腳步,不去踩踏那些粉嫩的花朵。他躲閃著視線,刻意迴避與花叢中的女人對視,只因為他的那雙原本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中還有不少血絲。輕輕開口,他極為難得地順從道:「姑姑喜歡怎麼叫,那便怎麼叫好了。」
女人似乎有些疲累,沉默了一陣,才又開口道:「唐兒……我要走了……你可以答應我三件事情麼?」
燕楚唐聞言重重一咬牙,身形一閃便去到了女人身旁,蹲下身子,他無比認真地觀察這女人的氣息,堅定無比道:「姑姑的傷可以治!我……唐兒絕不會讓你有事。」
女人聞言,笑意逾濃,輕輕抬起手撫著燕楚唐的臉頰,輕柔道:「乖孩子……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可以嗎?答應我三件事!」
燕楚唐重重點頭,毫不猶豫的答應道:「姑姑你說!便是要唐兒的性命都行,只要你好好的!」
女人點了點頭,卻收起了笑意,有些嚴肅地認真道:「第一,從今往後,不論何時何地,不論出現任何情況,你都絕對不能再引動那天外雷電!」
燕楚唐一愣,牙關緊緊咬起,不多時便又鬆弛開來,沉沉點頭道:「唐兒答應你!」
女人聞言似是卸下萬鈞重擔一般,長長出了一口氣,笑容再度掛起,輕柔道:「第二,我走後你便離開西海。屆時曼羅神宮必然分崩離析,但就算它徹底消失,你也不可再回來!」
「為什麼…姑姑畢生心血盡在此地,唐兒怎可叫它毀於一旦?」燕楚唐又是一愣,隨即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認真道:「姑姑絕不會有事!有你在,曼羅神宮永遠都是那中天紅日,絕不可能衰落!」
「轟隆!轟隆……」
說話之間,萬里晴空當中,無端端爆出一陣炸響,比先前更濃重,更壓抑的黑雲滾滾而來。雲中雷電翻滾,有淡藍,湛藍,墨藍三種色澤,每一股雷電都比先前燕楚唐招來的雄壯了數十倍之多,便是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巨大差別!
燕楚唐見狀終於明白了所有事情,又驚又喜道:「雷劫!這難道就是姑姑你的雷劫?三色三重劫!以姑姑的實力即便是剛剛受傷,也不是沒有扛下的可能!更何況還有唐兒在!不論如何唐兒都要助您踏過天門,邁入仙界,絕不會讓你有事!」
女人收回了撫在燕楚唐臉頰上的清瘦手掌,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始終壓抑力量不引動雷劫,便是因為我知道天門之後的世界……這雷劫……是死劫……唐兒只要能答應第三件事,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姑姑你說!」燕楚唐緩緩起身,卻將女人護在了身後。
女人遲疑了片刻,聲音幾乎細不可查地說道:「叫我一聲娘親……可以嗎?」
燕楚唐又是一愣,那一句輕聲細語,竟蓋過了漫天驚雷!
他的頭皮莫名其妙地一陣麻木,呼吸也急促起來。自懂事起他便只知道自己是個孤兒,雖然有個所謂的姑姑,但除了極其嚴苛的管教之外,並沒有從她那裡得到太多類似親情的關懷。至於父母,既然他們都不要自己,那又何必放在心上?
此時面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要求,燕楚唐不知所措,心中思緒如麻線交纏,越理越亂!
「這些年都是我的錯……你不認我……也不怪你。」女人神念一動已經躍入了天際,面對滾滾天雷,她那雙從來都只有堅毅的眼眸之中竟然流出了兩行熱淚。
滿心委屈,與誰人說?
「轟!」
一股淺藍色劫雷率先奔來,女人早已看透一切,自是沒有任何抵抗,攤開雙手,閉上雙目,靜侯著死亡的降臨。
「轟!」
又是一聲炸響,那股劫雷被一座在空中無端閃現的萬仞巨山強行截住。那座山嶽自有一番磅礡氣象,絕不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但那劫雷之力似乎更勝一籌,一擊之下,立刻崩山碎石。雖然被耗去大半,但整個過程卻是摧枯拉朽!那座巨山頃刻之間,便毀於一旦,而餘下的小半劫雷卻是餘威猶在,繼續奔向了淚花飛灑的清瘦女人。
燕楚唐頹坐地上,那柄終於展開的墨金折扇掉落一旁,扇面本是一副精美絕倫的山水畫卷,可其中的一座參天山嶽上,卻現出了一條深刻的裂痕,大大折損了整幅畫卷的韻味。顯然,這件法寶在與劫雷的交鋒之中遭受了創傷,它的主人此時也絕不會好受。
燕楚唐拼得人寶兩傷,只為擋下那股劫雷,可最終還是力有不逮。望著那一道殘餘的劫雷繼續轟向空中仍是毫無防備的女人,他刻骨銘心地感受到了一股子無助與絕望。
他仰起頭,不敢再
再耽擱哪怕一絲一毫的時間,只怕錯過了最後的機會。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朝著天空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娘!娘親!」
「誒!」女人身軀一顫,急忙回過頭,朝他展顏一笑,那清瘦憔悴的臉上一瞬之間竟有了傾國之色!背對著那一小半劫雷,她反手一揮,幻化出一朵絢爛的粉色花朵,與小島上的那些花兒一樣,看似弱不禁風,卻將那劫雷徹底化整為零,沒了絲毫痕跡。
燕楚唐大喜,繼續喊道:「娘!你一定可以渡過這雷劫,你絕不會有事!」
「轟!」
女人輕輕搖了搖頭,正要說話,第二股湛藍色的劫雷已經衝出了烏雲,朝著她瘋狂地奔襲而來。
女人面色一寒,皺起了眉頭,回首冷眼一瞥那片厚重烏雲,眉宇之間終於透出了一方霸主應有的至尊氣魄,森冷而不失威嚴地說道:「我與兒子最後說幾句話!我勸你不要在此時惹我!」
她話音落時,身後那朵絢爛花兒迅速幻化成了一柄滔天巨劍,迎著那股劫雷直衝而去。
下一瞬,粉色巨劍與湛藍劫雷對撞一處,竟然展現出了完全壓倒性的優勢!那劫雷才一照面便被斬得潰不成軍,飛快地朝著那片烏雲節節敗退了回去。而粉色巨劍,攻勢絲毫不減,窮追而去,生生將那團濃重的烏雲穿透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而最後一道墨藍色劫雷居然似有靈性,像是怕了那清瘦女人,果然沒有立刻轟出,只是躲在雲中默默積蓄力量。
「娘,你怎麼這樣強提靈力?掏空神海的全力一擊,雖然可以一時爭勝,但之後力量根本無法接續,第三道劫雷還怎麼應對?您這樣……分明是一心求死啊!」女人以巨大優勢取得了暫時的勝利,可燕楚唐卻清楚知道,她這是徹徹底底不打算活命的做法,可再怎麼擔憂,也以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唐兒不要急,人總有一死,娘今時今日這般死法,是可以瞑目的!」女人淡然一笑,輕輕說道:「只要你和你的父親都好好的。」
「那人是誰!」燕楚唐自知無力回天,牙關緊咬著,一字一頓道:「他為什麼不出現!」
「唐兒,你不要怨恨他!他和娘一樣,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女人收起笑意,有些擔憂,又很快釋然道:「他的身份,娘不能告訴你。但若有朝一日他主動找上你的時候,記得替娘告訴他,娘早已不再怪他,這些花兒還是叫作『初心』的!」
第三道劫雷興許是感覺到了女人已經說完了所有遺言,終於壯起膽子朝她轟下。果然,她不再反抗,甚至自己斂起了身上殘餘的靈力。只以凡人**的姿態,坦然赴死!
「為什麼?為什麼!」燕楚唐竭力的嘶吼,他的思緒混亂不堪,可女人的每一句話卻都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頭。
「娘親遺願,不孝子燕楚唐謹記在心!」這一刻心中的痛苦,讓他無比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其實早已將那個女人當做了最親的親人。
朝著逐漸散去的烏雲,他生平第一次屈膝跪地,三叩九拜之後。他緩緩起身,飛在半空,將這一座小島收入了手中墨金折扇,使之成為了畫卷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在過去的三千年裡,茫茫西海之上,無數驚天動地的傳說之中,十有三四是出於此地,十有*也與這裡息息相關!所有人都知道,有那麼一名天資、風采、才智、氣運皆都冠絕於西海的傳說之女,從這裡開始,一步一步走向西海之巔。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她陳焚心願意,便隨時都可以踏入練氣士夢寐以求的仙界天門,成為逍遙自在的仙人。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本名陳初心的她,曾今只是一個但求與心愛之人栽花賞花,平淡生活的尋常女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人知道,在劫雷下身死道消的她,實則並沒有英雄飲恨的遺憾,有的只是與至親至愛天人永隔的淒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