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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曾是驚鴻照影來(三) 文 / 染洛蕁

    燭火漸漸暗了下來,深秋的玉慈宮顯得冰冷而詭異。林凜站在殿中,將滿腔恨意肆意宣洩。足下的身體因得窒息而不停地抽搐著,越來越劇烈,直至緩緩平息。

    一條性命在自己手中殘逝,林凜沒有一絲恐懼和難過,取而代之地是無盡地釋然和欣喜。這麼多年,終是為如妃娘娘報仇雪恨。那個曾經備受先帝寵愛,卻落得最淒涼下場的可憐女子,終可在九泉之下明目……

    察覺到宣慈太后已經沒了氣息,林凜這才緩緩挪開腳,隨即蹲下身去,撥拉著宣慈太后的頭顱,但見她口鼻中皆是污血,眼睛驚恐地大睜著,面頰雙唇皆因窒息而變得微微發紫。

    輕啐一聲:「毒婦!死有餘辜!」林凜從懷中逃出事先準備好的帕子,細緻地將宣慈口鼻中的血污拭去,又將周圍一切打點妥帖,便望著那即將熄滅的燭火,冷然一笑,轉身決然地離開了玉慈宮……

    宣慈的屍首匍匐在地面上,原本空洞的眼睛,因得林凜的手輕緩拂過,如今已安然閉合。不論從前有多麼不甘,有多少野心,有多少怨懟。如今她靜靜伏在那裡,看上去是那樣的安詳。掙扎和苦痛也一併煙消雲散,也許只有到終了,宣慈才知道,她想要握在手中的,皆為虛空,亦或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次日伊始,楚珩沐尚在飛霜殿中安寢,謹德便匆匆入內,隔著明黃垂幔低聲而倉促地輕喚:「皇上……皇上……」

    「嗯……」垂幔中傳來一聲睡意朦朧的輕應。

    謹德緩緩朝前行了幾步,站在垂幔旁,沉聲道:「太后薨了……」

    靜默……長久地靜默之後,謹德聽到垂幔後傳來皇上瘖啞地聲音:「什麼時候的事?」

    「守宮的侍衛來報,這幾日太后漸顯瘋癲之勢,夜夜至寅時三刻才停歇,可昨兒夜裡,玉慈宮靜謐異常,就連一貫燃至天明的宮燈也不見光亮。卯時侍衛送早膳去時,卻瞧見太后伏在大殿的地上,早已斷了氣……入秋冷寒,只怕太后身骨虛著,到底是沒能熬過去……」謹德垂首應道。

    然而明黃垂帳卻紋絲不動,許久,才傳來皇上低沉的聲音:「如今拓拔雄來使,太后薨逝的事無需大肆張揚,暗中妥善安置了吧……」

    「奴才遵旨……」謹德應著,退了出去。他知道,要趕在消息從宮中蔓延開來之前,將此事妥善處置。能以太后的身份葬入帝妃陵,也是皇上對宣慈太后最後的仁慈……

    卻說楚珩沐,倚在榻邊,眸色沉冷,迴響著剛才謹德的話:「只怕太后身骨虛……」

    他冷笑著,想起當日郁心所言,即便是躲在玉慈宮的那些日子,她也不曾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宣慈太后服下毒能撐到今日,倒該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謹德……」楚珩沐朗聲喚道,隨即便聽得謹德匆匆入殿:「皇上有什麼吩咐?」

    「傳朕的旨意,今日在麟德殿備宴,朕要好好和拓拔雄談論一番……」楚珩沐起身,理了理身上明黃中衣:「更衣……」

    午後,幾日的蕭瑟寒風之後,終是迎來一片秋日暖陽。麟德殿中笙歌起舞,皇上皇后盛裝端坐,不時舉起面前酒樽與拓拔雄示意對飲。

    今日的拓拔雄著了一襲靛藍雲紋長袍,雖是雲胡的樣式,卻也頗有幾分中原風格。這樣的拓拔雄看上去,更顯幾分書生儒之氣,然而沉穩淺笑間,雙眸兀自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犀利之色。飲酒入喉,綻出的笑意愈發深邃。

    眼前是鶯燕起舞的絕色女子,桃花裙擺,柔腰扶風,眉梢眼角間皆是說不出的嫵媚風情。席間,又不少舞姬悄然朝著座中那英俊挺拔的異國皇子看去。她們中的許多人早已對雲胡質子拓跋闌有所耳聞,只是不曾有幸得見。如今看到傳言中的雲胡大皇子,皆不暗中讚歎他儒沉穩的氣質和讓人如沐春風的淺笑。何況此番雲胡議和,求娶汗妃的事情早已傳遍各宮,此刻舞起來,更是風姿綽約……

    半晌之後,但聽得拓拔雄朗聲道:「在雲胡時,便聽起大汗說過,這中原女子宛如仙子,翩若驚鴻,如今得親眼所見,當真名不虛傳,難怪大汗希望迎娶一位中原女子為汗妃……」

    楚珩沐淡淡一笑,擱下手中酒樽道:「既然雲胡有求和之意,那朕也願看到邊城安和,百姓安居樂業,能得一片祥和之景。至於汗妃,朕自然會在皇親朝臣中選些美麗聰慧的女子,待皇后甄選之後,再引見於你……」

    拓拔雄聞聽此言,便款款起身,看向皇上道:「皇上高瞻遠矚,為天下百姓謀福祉,願兩國世代交好,這一杯酒,敬皇上……」說著拓拔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楚珩沐回應一笑,亦與皇后一起端起酒杯,飲下美酒。殿中朝臣,舉杯同向,齊聲讚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眾臣齊喝聲止,楚珩沐看向身側的明落蘭,柔聲道:「這件事,朕就交給皇后去辦,一定不要讓雲胡來使失望才是……」

    「臣妾遵旨……」明落蘭輕聲應著,眉間垂落的金穗輕輕晃動,襯得眼波流轉間,煞是嫵媚。

    然而此時拓拔雄卻接過話道:「還有一事,不知皇上能否應允……」

    楚珩沐眉頭輕佻,卻只是輕應一聲:「但說無妨……」

    拓拔雄淺淺一笑,擱下手中酒杯:「在我們雲胡,閼氏和汗妃不該是這般柔弱輕盈的女子,自然……她們都很美。然而雲胡需要的,是有勇氣,有膽識,能夠和大汗比肩的女子……雲胡人是馳騁在馬背上的,而那廣袤的天地是神靈賦予。我們的汗妃,必然是需要神靈的指印和挑選,所以懇請皇上,最終的選擇,讓我親眼見證。我會祈求雲胡的神靈,指引我帶走屬於雲胡的汗妃……」

    楚珩沐略一淺思,便點點頭應道:「好,朕答應你……朕也很想知道,到底神靈的指引會是什麼……」

    一時間,二人目光交匯,眼中各自含義不明……

    三日後,御花園中。幾個端莊淑麗的女子盈盈而立。面若桃花,膚如白玉,淺笑羞澀間,各有風情。

    皇后淺淺笑著,看向坐在一旁的皇上輕聲道:「這幾人是在闔宮的女官中精心挑選出來的,論相貌、才識、家世,都是出類拔萃。即便是比那烏洛蘭,也不會遜色……」

    楚珩沐略一打量那些女官,便緩緩點點頭,他自然相信明落蘭的眼光,但他卻更好奇,拓拔雄口中的神靈指引到底會是什麼……

    故而他看向拓拔雄,卻見他在座中悠閒自得地品著清茶,視線卻並未在這些女子的身上停留。看著這般情形,楚珩沐不由生出一絲慍怒:「看樣子,這些女子似乎並不合你的意?」

    拓拔雄見皇上帶著幾分怒色看向自己,淡淡一笑,隨即擱下手中茶盞,起身行禮:「皇上恕罪,只是所選是大汗的汗妃,並未在下的王妃,自然不是由合不合在下的眼來決定。況且,皇后娘娘所選之人,必定是出類拔萃。只是在下早已說過,要帶走的是神靈指引的,只有神靈選中的,才是我雲胡的汗妃……」

    「哦?」楚珩沐冷冷一笑:「那朕倒要看看,神靈要如何選中這汗妃?」

    拓拔雄淡淡一笑,隨即看向身後的莫那婁低聲吩咐了幾句,但見莫那婁神色沉重地離開御花園,片刻之後,折返之時的莫那婁竟引得御花園中傳來一陣驚叫。

    但見莫那婁的手中牽著一條繩索,繩索的一頭赫然拴著一隻雙眼幽藍的雪白小狼。即便還是幼狼,可眼中的狠厲,獠牙的尖銳卻讓在場的女子們都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就連一貫沉穩的皇后,也在驚慌失措中緊緊握住了皇上的手,身子下意識地朝後靠去,花容失色……

    「拓拔雄!你這是何意!」楚珩沐厲聲喝道,隨即下意識地抬手攔在明落蘭身前。

    然而拓拔雄的臉上仍舊是春風般輕柔的笑意,他將手搭在肩上行了一禮道:「雪狼在我們雲胡是神靈的化身,只有得到雪狼認同的女子才是我們雲胡的汗妃。皇上儘管放心,這只雪狼不過是只幼狼,不會傷人……」

    雖然拓拔雄這般說著,但莫那婁身旁的狼崽卻呲著牙,十分凶狠地看向周圍的人,那些被挑選出來的女官,自然不曾見過雪狼,驚嚇之中只躲在一旁,說什麼也不敢靠近。

    拓拔雄看著花容失色的女子們,唇角露出一絲不察的笑意,轉而看向皇上道:「看來,她們都不是神靈所指引的人……」

    話音剛落,卻聽得那雪狼仰頭長嘯一聲,竟突然掙脫了莫那婁手中的繩索,朝著一側瘋跑起來。頓時御花園中驚叫一片,亂作一團。那幾個女官紛紛躲逃,竟也碰撞跌倒在地。拓拔雄見狀,神色亦是大變,急喝一聲:「莫那婁,還不快追!」

    便轉身朝著皇上施禮道:「讓皇上受驚,在下有罪。不過且等先追回這雪狼再說!」說罷,便大步朝著雪狼疾馳的方向追去。

    楚珩沐重重一拳擊在身旁的桌上,厲聲喝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捉回來!」話音一落,帶刀侍衛們便紛紛追逐雪狼而去……

    然而,看著雪狼疾馳的方向和拓拔雄追逐而去的背影,楚珩沐的心裡卻隱隱升騰起一絲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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