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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二十九) 文 / 染洛蕁

    太后沉鬱的聲音緩緩響起,嶼箏心中一驚,復又從椅上起身,急急跪了下來:「太后息怒……」

    但見太后冷冷一笑,接過雲竹手中的茶盞,凜冽的茶香頓時沁入心脾。嶼箏跪在地上,心裡一片惶然,自是不敢抬頭,只怔怔瞧著鋪散在地上的絳紫蜀錦裙上繡著的幾支銀線海棠,花瓣灼灼盛放,恰是好時辰。

    「謀害尉貴人龍嗣一事,哀家自是替你圓了過去。你聰慧,從出了玉慈宮的那刻起,便該知道哀家要的是什麼!」說著,太后犀利的目光在嶼箏面上來回度視,繼而落定在她髮髻的絞花金釵上,一顆上好的東珠垂落流蘇尾端,輕輕擺動:「可你不過和蓉嬪一個照面,便差點失了腹中骨肉。依你的性子,哀家不免在想,你不過是借力使力罷了,這孩子,你本就未打算留下來……」

    「太后明鑒……」嶼箏垂了眼簾,沉聲道:「尉貴人龍嗣受脅,本就非臣妾所為,是有人刻意誣陷臣妾。至於在御花園一事,實在是太后誤會了臣妾。臣妾怎會不疼惜自己的骨肉?只是蓉嬪一向霸道,臣妾百般隱忍卻仍被她步步相逼。若非皇上及時趕到,臣妾若真失了孩兒……」

    一想到這兒,嶼箏的心便揪痛了起來。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她卻緊咬著下唇,不讓抽噎之聲溢出分毫。

    太后冷鷙的神情微微有些許緩和,一側的雲竹便上前將嶼箏攙扶起來,柔聲道:「太后不過是隨意問問,良貴嬪怎得動不動就跪,要是在玉慈宮動了胎氣,落在皇上眼裡,豈不是太后的錯了?」

    嶼箏搭著雲竹的手緩緩起身道:「雲竹姑姑教訓的是……」

    「罷了……」太后歎了一口氣道:「雖說哀家有意叫你瞞著,可你遲早也是要顯懷的,不過個把月的差池。如今皇上得知你有身孕,又晉你為貴嬪,賜了嵐靜殿居主位,可見皇上還是很疼你的。你要好好把握這份榮寵才是……」

    嶼箏微微點頭,誠惶誠恐地應道:「臣妾謹遵太后教誨……」

    「想必御花園那件事後,蓉嬪應當是乖巧了不少……」太后微微坐起身來,撫了撫略顯鬆散的髮髻。

    不料嶼箏只是沉默,半晌之後,才抬起頭看向太后道:「近日裡後宮流言風傳,不知太后是否有所耳聞?」

    「是指你入宮前的事嗎?」太后懶懶問道。

    「是……」嶼箏沉聲道:「臣妾在想,即便皇上寵愛臣妾,可這流言日盛,到時候傳到皇上耳中,叫臣妾如何自處?只怕會辜負了太后一番教導……」

    護甲輕輕叩響梨花木桌,太后冷嗤一聲道:「身處後宮,若是連這個都應付不了,那你便自求多福吧……」

    嶼箏的臉上露出一絲羞赧的神情,彷彿太后的話是一記火辣辣地耳光,扇得她抬不起頭來。

    就在這時,殿外行入一個小太監,垂首道:「皇后娘娘來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聞聽,微微頷首:「哀家知道了……」隨即她看向嶼箏道:「你先行跪安吧……」

    嶼箏起身行禮,便見芙沅攙扶著皇后緩緩前來。皇后換下方纔的衣衫,著一襲靛青裙衫,鳳凰于飛,牡丹灼艷,瑤台髻上鳳釵步搖輕晃擺動,愈發顯得端莊高貴。

    「臣妾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安康……」皇后盈盈福禮,便見一側的良貴嬪也朝她福禮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唇角露出一絲溫柔淺笑,皇后柔聲道:「闔宮之中,就屬妹妹有心……難怪太后疼你……」

    聽聞此言,太后亦是溢出一絲淺笑:「難道哀家不疼皇后嗎?」

    「後宮嬪妃同沐太后恩澤,是臣妾失言了……」皇后急聲應道。

    太后淡淡笑著,擺手示意嶼箏退下,嶼箏福禮之後,便離開了玉慈宮。太后這才看向皇后道:「怎麼今兒得空來看望哀家?」

    「是臣妾疏忽,還請母后贖罪……」皇后謹慎應道。

    「坐吧……哀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太后說著,便看向皇后,但見她眉眼間頗有疑惑,又有幾分心緒不定之色,便緩緩說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麼……良貴嬪、尉貴人紛紛有了身孕,你也該知道,即便哀家為你掃清了綺貴嬪,身後卻會有更多的綺貴嬪。終歸是一句話,你若自己不爭氣,哀家也是無能為力……」

    「母后教訓的是……」皇后的臉上泛出一絲窘迫:「一切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辜負了母后的一片心……只是這坐胎的方子也用下去不少,卻還是不見有什麼動靜……」

    「你道那龍嗣都是從天而降嗎?哀家問你,皇上月內出入後宮,留宿清寧宮能有幾日?留不住皇上的心,即便喝了再多坐胎的藥方也是於事無補!」太后沉聲斥責。

    皇后的臉上顯出一片濛濛的紅暈,不是嬌羞,卻做羞赧。

    太后冷冷剜了她一眼:「瞧瞧良貴嬪和尉貴人,皇后覺得皇上還能寵愛你多久?只怕這榮寵消殆之日,便是你根基動搖之時……」

    聞聽太后此言,皇后臉上惱意更甚,只喏喏道:「臣妾惶恐,求太后指點……」

    太后淡淡說道:「哀家能指點你什麼?不過是今兒看到良貴嬪來請安,忽而想到她這腹中的孩子,到底只喚她一聲母妃,可你卻是那孩子嫡親的母后……」

    即便再愚鈍,也能聽出太后話中的意思。皇后不免心有慼慼的說道:「如今良貴嬪得皇上盛寵,無論誕下皇子或是公主,都定是會留在嵐靜殿撫養。臣妾又怎能……」

    話還未完,便被太后冷冷打斷:「哀家自會設法叫你撫養,如

    今你只需費心思固寵便是,別待良貴嬪誕子,你卻失了榮寵……你明氏一族的根基,前朝之內,明相自是固穩。後宮之中,便是你該做的了……」

    「謹遵母后教誨……」皇后說著,將頭緩緩垂了下去。

    卻聽得太后沉聲歎了一口氣:「如今便是溪兒叫哀家放心不下……」

    聽太后提起王爺,皇后的神情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便強作了幾分笑意道:「母后可是為王爺出征一事而心煩?」

    但見太后娥眉輕蹙,露出一絲真切的愁意來:「溪兒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可他身邊莫說是王妃和側妃,即便是個能說話的可心人也沒有。哀家想著……此番出征前,叫皇帝指一門婚事給溪兒,若是能有個人也如尉貴人和良貴嬪一般,為溪兒綿延子嗣,即使溪兒去出征,哀家多少也有個盼頭不是?」

    「母后說的是……」皇后沉聲應道,便見太后帶了一絲淺笑:「你是溪兒的皇嫂,這件事自是要多費些心力……」

    「臣妾知道……臣妾定會為三弟尋一個德淑端儀的女子為王妃……」皇后垂首輕應。

    「既是如此,哀家也安心了……」太后臉上笑意漸濃。

    明落蘭不知自己是如何強撐著行出玉慈宮的,猶有太后的話語在耳畔迴響:你是溪兒的皇嫂,自是要多費些心力……

    可要她強作歡顏,替心愛的男子擇妃,她又如何能盡了心力?心一陣陣的絞痛,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滾落下來,燙了她的面頰。

    「娘娘……」方才一直侯在殿外的芙沅皺眉,亦是苦郁難言的神情:「太后她說了什麼?叫娘娘這般心傷……」

    不料皇后抬手輕拭淚珠,冷沉著臉色道:「太后已動了殺意,良貴嬪只怕是不久於世了……」

    聽到這話,芙沅自也是大吃了一驚,只急急說道:「可良貴嬪不是還懷著身孕?娘娘說過,她既能安然出了玉慈宮,便是太后准允這孩子降生。」

    「准允是沒錯……」皇后搭著芙沅的手,只覺得自己步步都如踩在棉花上般虛浮不定:「只怕良貴嬪也只有這麼一個作用了……太后意在叫我撫養良貴嬪的孩子,如此一來,前朝後宮的勢力必然盡數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娘娘有什麼打算?」芙沅輕聲問道。

    「良貴嬪這孩子,斷不能降生!」皇后冷冰冰地撇下一句話,便款款朝前行去。

    玉慈宮中,雲竹點了檀香,又往殿內的盆中加了少許冰塊,命人在冰旁轉動著輪扇,這才行到太后身邊,看著閉目休憩的太后,輕聲問道:「太后怎得提起王爺的婚事來?難道真想在王爺出征前為他納妃嗎?」

    太后沒有睜眼,只緩緩說道:「哀家確有此意。溪兒早過了成親的年紀,因得陸雪兒,哀家一直縱容他,如今看來,卻是非要如此不可了……」緩緩開啟的眼簾後,陰鷙之意盡顯:「皇后只當哀家什麼都不知道,以為這樣便能糊弄哀家,瞞著她那些心思了?身為皇后,卻不知自己侍奉的人是誰!連這個也要哀家去教她嗎?若非顧忌明相在前朝的根基,能將他的勢力掌控在哀家手裡且為哀家所用,她這個皇后也早該讓賢!」

    「太后說的是……若比起膽量和行事,皇后倒的確不入璃容華了……」雲竹微微欠身,將佛珠遞到太后手中:「說起璃容華,這闔宮的謠言怕是從她那裡傳出去的吧……太后難道由著她這般胡鬧下去?」

    「胡鬧?」太后挑了挑眉,沉沉冷笑:「即便是你,也一眼瞧出流言出自琴月軒,皇帝又不傻,怎會察覺不到?璃容華自是也不會指望,僅憑著一時的風言風語就扳倒了良貴嬪。叫她鬧,哀家倒要看看,她能鬧出些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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