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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十七) 文 / 染洛蕁

    晨時的清寧宮,皇后著一件赤紅曳地裙,外罩一件瑞草雲雁廣袖的同色錦紗鸞衣,望仙髻上簪金鳳銜珠步搖,脂粉輕染,卻顯得華彩照人。

    她溫柔淺笑,吩咐芙沅看茶。瞥了一眼落座的眾妃嬪,見小產的璃容華與新晉良貴人,尉貴人皆不在座,便朗聲叮囑眾妃嬪:「今兒是良貴人和尉貴人初來本宮這兒請安的日子,璃容華因得養身,自是不必來了。可本宮卻不得不叮囑你們一番,琴月軒的事驚動了太后,如今也有了定奪。這該罰的也罰了,該懲治的皇上也一點兒沒留情。日後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得再提起。若是本宮日後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可就休怪本宮不留情面。」

    聽聞此話,蓉嬪便朝著嘉妃看去,見她同樣不以為然的端坐在那,故而暗自冷笑一聲,不情不願地與其他幾位妃嬪齊聲應道:「臣妾受教……」

    話語一落,便聽得殿外傳報:「良貴人到!尉貴人到!」

    眾人將視線移去,便見二人款款入內。胭脂雲蝶裙襯的尉貴人搖曳生姿,倒是一側的良貴人,一襲雪青百蝶穿花裙顯得十分素淨淡,腰肢盈盈,面上卻略顯憔悴之色。

    但見尉貴人仗著有孕在身,搶在良貴人身前走進雨中盈盈一拜:「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各位姐姐請安。」

    皇后見狀,抬手示意道:「尉貴人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日後就不必見禮了……」

    「謝皇后!」尉貴人朝著嶼箏傲然瞥去一眼,扶著弄雲的手翩然落座。

    嶼箏這才款款上前見禮,皇后亦是淺笑著示意嶼箏落座,這才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卻在視線停留在嶼箏裙裾時僵住了笑意。裙上刺繡的針法著實瞧著眼熟,看得皇后一陣心驚,她清了清嗓道:「良貴人這件衣裳瞧著不像是著封之後送去的新衣,這司衣處的奴才們都是怎麼辦事的?」

    「回皇后娘娘……」嶼箏輕聲應道:「沐皇上皇后恩澤,司衣處早已送來了新衣,可容華姐姐尚心傷不已,身為妹妹,嬪妾實難安然妝扮……」

    「倒是難為你有這份心。」皇后讚許的點點頭。

    卻聽得一側的蓉嬪嬌笑道:「是當真替璃容華難過,還是良貴人近日裡安心靜養已是穿不上這新衣?本嬪可是瞧著良貴人的腰肢圓潤了不少,可見太后待良貴人是真真兒的好。玉慈宮禁足數日,也不知妹妹如何討得太后歡心,非不見憂慮消瘦,倒是豐潤起來了。」

    未等嶼箏應話,卻聽得皇后頗顯不悅地喝止一聲:「蓉嬪!」

    蓉嬪悻悻然地斂了神色靠回椅中。但見皇后微微平了平氣便吩咐芙沅:「去將本宮那隻玉如意和幽曇香拿來,分別賞賜給尉貴人和良貴人,既是進了位分,尉貴人又懷有龍嗣,便要更盡心盡力地侍奉皇上,為皇上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嶼箏和尉香盈紛紛起身行禮:「嬪妾謹遵皇后娘娘教導,謝皇后娘娘賞賜……」

    待晨省完畢,眾嬪妃紛紛起身告辭,皇后明落蘭這才略顯疲憊的倚在座中。芙沅跪在身側,替她輕輕垂捏著腿,頗有微詞:「蓉嬪的膽子如今也是愈發大了,娘娘才囑咐過不得再提琴月軒之事,她竟還敢說上一說。」

    皇后似是並不將蓉嬪的不敬放在心裡,只輕聲道:「你可瞧見良貴人那身衣裳?」

    芙沅打了團扇輕輕搖動著,低聲應道:「奴婢瞧見了,好像是宮裡前幾年時興的料子和花樣。也是這良貴人和善內斂,終歸她是皇上賜了封號的,尉貴人僭越,卻也不見她面上有怒。只是……這般的好氣性在宮中,要麼遲早賠上性命。要麼……便成大事……」

    聽到芙沅這話,皇后淡淡一笑:「不枉你跟了本宮這些年,倒也能瞧出些許端倪……」說著,皇后斂了笑意:「可本宮在意的,不是著了這衣裳的人,本宮在意的是那件衣裳……」

    「衣裳?」芙沅略有不解,卻聽得皇后沉聲吩咐道:「傳呂尚宮,本宮有話要問她……」

    半盞茶的功夫,呂尚宮急急趕來皇后殿中,方一入內,便俯身見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皇后倚在榻上,戴了金箔護甲的手指輕輕撥弄著青瓷碗瓶裡的宮婢新采的白蓮,撩起一掬清露淋灑在花瓣上,她這才看向呂尚宮道:「今日本宮傳你來,是有一事要問……」

    「奴婢定是知無不言……」呂尚宮垂首應道。

    皇后示意芙沅屏退左右,才柔聲輕問:「淳儀皇貴妃薨逝後,錦香殿裡的物什都如何安置了?」

    「回皇后娘娘,奴婢們遵皇上聖諭,錦香殿中的物什都不曾動過,一併封在殿中……」呂尚宮恭敬應道,不知皇后突然提起此事,是為何意。

    「哦?那為何本宮今日瞧見了一件衣裳,覺得十分眼熟。若沒記錯的話,應是淳儀皇貴妃初入宮,尚為貴人時,皇上著意叫司衣處趕製的一件百蝶穿花裙……」皇后淡淡說著,神色並無波瀾。

    然而呂尚宮卻急忙俯身辯解:「皇后娘娘明鑒,奴婢們絕不敢出此番差錯,不知是哪位小主著了相似的衣裳,叫娘娘誤瞧了……」

    「誤瞧了?」皇后冷冷一笑,聲音礪刃了幾分:「呂千琴,你可是在說本宮眼花?」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呂尚宮急急叩頭請罪:「淳貴人當年的衣裳雖是皇上下旨趕製,可因得之後皇上稱讚不已,宮裡有幾位主子亦是叫司衣處做了相似的來效仿……」

    「這個本宮是知道的……」皇后應道:「可總不至於連裙角袖角的繡花也錯認了。淳佳善繡,總喜在裙擺袖角上繡上自己中意的花樣……」

    聽聞皇后此言,呂尚宮自是急得滿頭大汗,淳儀皇貴妃的繡工獨特,不會輕易混淆,既然皇后這麼說,可見的確是有衣裳出自錦香殿。若是這樣,她必是要擔了未盡責的罪名。

    情急之下,倒也讓呂尚宮想起一件事來,故而急急問道:「不知皇后娘娘所說之物,可是從良貴人之處見到……」

    聽到這話,皇后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傾:「怎麼?」

    呂尚宮何等精明,皇后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意味著她所猜不假,故而穩了穩神,緩緩說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良貴人入宮初選時的一方繡帕曾引得奴婢和阮尚儀的注意,可之後因得她並未入選,此事也未曾向皇后娘娘稟告……」

    「哦?」皇后似是頗有疑惑。

    呂尚宮沉聲應道:「初選時,一方碧草眷蝶的帕子引得王司衣注意,便拿到殿內來叫阮尚儀瞧,奴婢當日也是看了一眼,瞧不出所以然,卻聽聞阮尚儀稱此帕繡工與淳儀皇貴妃頗有幾分相像,只是當日也不甚留意,後聽聞那秀女也不曾入得殿選便也作罷……」

    「如此說來,這秀女便是良貴人無疑?」皇后沉吟半晌便道:「本宮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呂尚宮膽戰心驚地退出了清寧宮,便急急朝著尚宮局行去,瞧皇后今日這情形,只怕是要出大亂子,尚宮局若是避不開,總要尋了一人來承罪才是。呂尚宮心中暗自盤算著,匆匆行遠。

    而清寧宮中,皇后則命芙沅替她更衣換妝,面對銅鏡一方,她緩緩抬起頭,注視著鏡中人空洞無神的雙眸,唇角輕揚,冷笑漸濃。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忽而低頭匆匆入內,一進得殿便跪在皇后腳邊急聲道:「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芙沅替皇后梳妝的雙手微微一滯,便遣退了左右,才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敢來此處?!」

    皇后微微側頭,看到跪在身後的人,亦是眉黛緊蹙:「何事如此驚慌,也不怕露了身份?!」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是費盡心思才尋了這差事來的……」跪在地上的太監急聲說道。

    皇后懶懶轉過身,示意芙沅繼續:「說吧……何事?」

    但聽得那太監沉聲道:「皇上今兒朝上封了三王爺為北征大將軍,說一旦與雲胡有開戰之勢,便要讓三王爺領軍北上,支援漠城的方將軍。太后這會子正在玉慈宮動怒呢!」

    聞聽此言,皇后急急起身,髮絲卻執在芙沅手中,被扯得生疼,不免輕叫一聲,復又落座。芙沅急忙跪倒在地:「娘娘恕罪!」

    皇后無心斥責芙沅,只怔怔望著前方,心裡暗自想到:又一次……他竟然又一次讓珩溪出征!當真就如此恨他?非要瞧著他戰死沙場不可嗎?難道只有這樣,他才安心?皇后執了妝台上的金釵握在掌中捏的生疼,腦海卻浮現出良貴人那張清美的容顏來:還是說,又是為了一個女子?!

    將金釵重重擲於桌上,便聽得那太監又道:「太后急著傳娘娘去玉慈宮,奴才這才尋機前來,不會被人察覺的。」

    「嗯……」皇后淡淡應了一句:「你辦事,本宮一向放心,你且先回玉慈宮覆命,本宮隨後就到……」

    那太監便起身意欲退去,卻聽得皇后又道:「榮瑄,這幾日玉慈宮中但凡有動靜都要細心留意,若覺不妥,即刻設法知會芙沅……」

    「是……」榮瑄應著,悄然退出清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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