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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三十五) 文 / 染洛蕁

    因得璃貴人的身孕,皇上十分高興,晉了嶼璃為從五品容華。並在麟德殿大興歌舞。鶯燕輕羅中,楚珩沐的喜色溢於言表。即便是近日裡身子不爽利的宣慈太后,也饒有興致地端坐在麟德殿中欣賞著舞姬的曼妙身姿。

    飲下雲竹遞來的金風玉露,宣慈太后輕咳了幾聲看向楚珩沐道:「自綺貴嬪小產之後,許久不曾見過皇帝這般開心。看來哀家定要賞賜些什麼給璃容華……」說著便看向一側的雲竹道:「去把先帝賜給哀家的連理玉簪拿來,賜予璃容華。」

    嶼璃聽到太后賞賜,急急起身謝恩,卻被太后擺擺手攔下:「既是有了身子,這些禮節能免則免了吧。平安誕下龍嗣,才是皇上和哀家最大的寬慰……」

    「是……臣妾謹記太后教誨……」嶼璃盈盈含笑,今日她著了赤丹海棠立水裙,鬢上除了皇上賞賜的雙蝶戲花釵,還壓著一朵開的正艷的紫紅芍葯。眉間薄薄一片鏨花鈿,襯得雙眼波光漣漪,嫵媚動人。

    太后打量著嶼璃半晌,才淺笑道:「哀家一早便知道,這袁霏陽帶入宮的璃容華十分討皇上歡心,如今一瞧,才知是這般招人疼的模樣。怪不得皇上心心唸唸……」

    此話一出,坐在嶼璃右側的蓉嬪用錦帕掩了唇角,冷冷嗤笑一聲。嶼璃有了身孕,便從小小貴人一躍踩在了她的頭上,蓉嬪自是有萬般不服氣。可偏偏太后這番話,卻讓她聽得很是得意。

    即便嶼璃再受皇上寵愛,說到底,還是逃不過以花鳥使之途入宮的詬病。太后明裡稱讚嶼璃貌美討喜,暗裡卻在敲打嶼璃,讓她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恃寵而驕。

    嶼璃察覺到一側的蓉嬪面上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笑意,攏在袖紗中的手微微一握,臉上卻綻出一絲得體的笑意:「是太后不棄臣妾蒲柳之姿,能得太后的疼愛,是臣妾的福氣……」

    氣定神閒間,嶼璃的臉上並未有絲毫的不悅。嶼璃知道,即便自己是以花鳥使之途入宮,可到底是白府的大小姐,與這宮中嬪妃相較,也是絲毫不輸人。為何要因太后一句話而自慚形穢?

    宣慈太后微微頷首,看向嶼璃,唇角露出一絲淺笑:「不愧是白毅楓的女兒,當真是自成風采。哀家聽聞,你還有個妹妹,也入了宮,得閒帶來讓哀家瞧瞧,難得如花般的姊妹都侍奉在皇帝身邊,到讓哀家想起了先帝還在時……哀家與先皇后……」

    方一說到此處,楚珩沐忽而將手中的酒杯置於白玉桌上,沉聲笑道:「母后,這璃容華的妹妹卻是少了幾分聰慧,性子也冷淡些。只怕不討母后喜歡,即是小小順常,母后不見也罷……」

    聽聞此話,坐在皇上身側的皇后明落蘭,藉著飲茶的契機,目光似是無意地瞥向座中三王爺楚珩溪,但見他神情冷淡,只執了酒杯,默默獨飲,仿似對麟德殿中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太后淡淡一笑,接過楚珩沐的話道:「如此說來,這……」

    一側侍候的雲竹姑姑俯在太后耳邊,低聲回道:「箏順常……」

    「對……」太后接話:「這箏順常並不討皇上歡心,可哀家卻聽說,順德行宮時,皇上倒是極寵她,日日待在她行宮之中……」

    楚珩沐修長的手輕輕拂過酒樽的邊緣,視線凌厲地朝著蓉嬪看去一眼,但見蓉嬪輕咳著微微別過頭去。

    「哦?」楚珩沐微微佯裝訝異:「也不知是哪個該死的奴才在母后這裡胡亂嚼了舌根,讓母后有所誤會……」

    「誤會?」太后微微挑眉,輕轉過頭,髮髻上的金鳳銜珠釵輕輕搖晃。即便已不是如花似玉的年紀,然而在宣慈太后美艷的臉上,歲月不曾留下太多風霜。反倒是時間沉澱的雍容華貴,絲絲毫毫滲透入肌骨,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華。

    座中眾嬪妃皆暗自驚歎太后無雙風采,明落蘭察覺到,楚珩溪端著酒樽的手,在聽到「極寵她」時,輕不可察的微微一抖,樽邊濺落醇釀兩三點,滴落在面前的白玉台上,隱而不見。

    此時,卻聽得嘉妃輕笑一聲,柔柔道:「想必算不得什麼誤會。縱使奴才們嚼舌根,也是空穴來風,箏順常在獵苑林台遇襲之事,眾所周知,能被皇上親自擁回順德行宮,可是臣妾們求都求不來的……」

    楚珩沐臉色一沉,冷冷說道:「嘉妃,休得信口開河……」

    嘉妃盈盈一笑:「皇上這便是錯怪臣妾了,聽聞當日三王爺也在場,皇上怎般緊張箏順常,想必王爺定是知道的。更何況,皇上親自抱著箏順常回到順德行宮,有多少眼睛瞧見了,又不是臣妾隨意扯謊……」說到這兒,嘉妃看向太后,起身施了一禮道:「臣妾可不敢欺哄太后……」

    太后的臉色在聽到嘉妃一番話後,徹底生變,冷肅的眉間生出幾分礪刃:「溪兒當日也在場?那便說說是怎麼回事?」

    一襲青錦雲紋衫的楚珩溪,玉冠束髮,劍眉星目間神情淡漠,不見絲毫情緒變化,只緩緩擱了酒樽道:「兒臣只見那棕熊來襲,一心想著周護皇兄安危,不曾顧及其他……」

    聽到這話,太后的臉色才算有了些許緩和。卻不料嘉妃又道:「王爺此言差矣,若是不曾顧及其他,王爺的隨身侍僕怎會去沐晨樓,難道不是得了王爺的吩咐?」

    皇后明落蘭聲色俱厲,一向溫柔寡言的她經出乎意料地厲喝一聲:「嘉妃,你醉了!」

    許是不曾見過皇后這般肅厲的模樣,一時間,嘉妃溢出的淺笑僵在唇邊。只那般定定地看向皇后,但見朱紅金線鳳袍映襯下的皇后,細長眉眼不同於往日那般沉和,怒氣從她的丹鳳美目中直衝而來,竟是憑空生出一股冷傲霸氣來。

    話語落定,麟德殿中竟是一片沉寂,就連方纔還在鶯歌燕舞的歌

    舞伎們,也因得皇后震怒而斂了聲響,急急退了出去。

    明落蘭只覺得掩於鳳袍下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並非因為害怕,也並非因為氣怒。她不過是覺得悲哀,這麼些年,能讓楚珩溪鍾情的女子果然只有一種。本以為淳佳薨逝,他的心悲痛過後,即便不會為自己敞開,也該冰封。卻不料,仍有一個白嶼箏,輕然叩響了他的心門,那樣輕易地便走了進去。

    而她,無論怎麼做,卻永遠也只能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聽他恭敬喚一聲:「皇嫂……」

    不出她所料,楚珩溪見麟德殿中氣氛沉肅,卻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終是喚出明落蘭最不願聽的那句:「皇嫂……」

    楚珩溪道:「皇嫂不必動怒,嘉妃娘娘所言之事,的確屬實。」隨即楚珩溪又看向太后,沉聲道:「只不過,當時是皇兄讓臣弟代為送去賜禮,臣弟覺得應當避嫌,又不敢違了皇兄的旨意,故而讓阿江前去……」

    太后滿是懷疑地看向皇上,但見皇上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回母后,的確如此……三弟如此恪盡禮儀,倒是我這個皇兄有失思慮……」

    「皇上知道便好……」太后的言語中已多了幾分不悅:「皇帝自是隨了性子任意而為,可哀家希望皇帝記得,無論何時,不要讓溪兒陷於不忠不義之地……」

    太后此番話說的犀利,竟是在幾位嬪妃和王爺面前絲毫不留情面。即便是一側毫不在意皇上的臉色的明落蘭,也不由自主地朝著皇上看去,唯恐觸怒了龍顏,惹來一場大怒。

    然而,皇上只是淡淡一笑:「母后言重了,三弟是朕的手足,朕怎會讓他陷於不忠不義?何況,既封了忠親王,三弟便也該知何可為,何不可為……」

    楚珩溪冷眼看著麟德殿中,母后和皇兄這一刻的箭撥弩張,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雙眼眸投來的關切之情。只緩緩施了一禮道:「臣弟謹遵皇兄教誨,既然皇兄賜了臣弟北苑封地,臣弟請旨早日去往北苑……」

    「溪兒!」太后厲喝一聲,卻見楚珩溪俯身垂首,鄭重朝著皇上行了一禮。

    楚珩沐將酒樽拿在手中把玩,用餘光探到太后的神情已是從氣怒到震驚,繼而顯出了一絲無力。這才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必心急,朕已下令在北苑修建忠親王府,即便要去,也該等到王府落成之後……」

    太后聞聽此言,暗中鬆了一口氣。只要溪兒能在上京多待一天,她便多一天籌謀的時間。如若溪兒在這個時候前往北苑封地,那她所做的一切,豈非要功虧一簣?

    「可是,皇兄……」楚珩溪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皇上冷冷打斷:「不必說了,朕意已決,你便在宮中留到那時……」

    「是……」楚珩溪微微垂首,恭敬應道。

    楚珩沐飲下一樽醇釀,暗自冷哼一聲:北苑封地?那必不會是楚珩溪的埋骨之地。若他當真擔得起一個「忠」字,有生之年,他仍是至親手足。如若不然,他楚珩溪的血,應該也只能留在自己手中的長劍上,絕不會被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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