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二十一) 文 / 染洛蕁
皇上的吻輕柔落在唇上,而後緩慢加深。
嶼箏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只感覺到手中一片絲滑,那是皇上的龍袍被自己緊緊攥住,充斥在鼻翼唇齒間的,對嶼箏而言,是一個陌生男子灼熱的氣息。
渾身僵硬,心中下意識地抗拒著,強忍著推開皇上的衝動,嶼箏一遍遍告誡自己,眼前的男人是皇上。他是天子,有著不能觸動的威嚴。
可儘管竭力安撫著自己,唇齒間的溫軟和灼熱傳來,仍讓嶼箏渾身僵硬。她只覺得自己強繃住的神經隨時要裂斷。
皇上的手撫在她腰間的時候,嶼箏終是難以自控地睜大了眼睛。就在她以為皇上還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卻察覺到唇被輕柔放開,眼前身影一晃,皇上側身而臥,將她攬在懷中,下頜抵在她的額頭,嘶啞著聲音說到:「睡吧……」
嶼箏被這句話和竄入鼻翼淡淡的龍涎香弄得頭腦昏沉,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不明白皇上為何這般,可皇上伸手將她攬在懷中後便也再沒了動靜。半晌之後,聽到皇上漸漸平和下的呼吸,嶼箏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時她才察覺到自己的雙手自始至終抵在皇上心口,緊緊攥了明黃衣衫。悄然鬆開手,小心翼翼將衣衫上的褶皺撫平,卻聽得頭頂傳來一陣淺笑:「朕以為心口就要被你這手給扯下來了呢……不小的人了,怎麼心性倒跟個孩子似的……」皇上的聲音淡淡響起,語中竟是十分的寵溺。
嶼箏的心微微一動,卻自顧自地合上眼,佯裝睡去。她只覺察,皇上攬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隨即貼在她耳畔低聲道:「朕會等……」
嶼箏在這樣溫暖的懷中睡意漸濃,沉沉睡去。待她醒時,身邊早已沒了人影。皇上又縱容她在飛霜殿睡到醒來。嶼箏不知道這宮中有多少嬪妃有過這般待遇,但此刻,她在輕幔垂困落的床榻上,只用指尖輕輕捲起一縷散落的髮絲。
髮髻已被宮婢散開,她不免驚訝於宮婢們侍候的周到,她在睡夢中絲毫沒有察覺到。
就那樣突然地想起昨夜夢境,一片淡粉桃花中,皇上站在樹下,花瓣飄落在他的肩頭。嶼箏離他很遠,卻能清楚的聽到皇上一遍遍溫柔囈語:「朕等你……」
嶼箏不知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只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即起身。侯在一側的幾個宮婢走上前來,侍候她梳洗妝扮後,嶼箏便回到了邀月軒。
方一入內,便見芷宛一臉笑意的迎上前來:「恭喜小主!」嶼箏神色一怔,下意識地朝著逸和軒看去,因得尉香盈並不得寵,她總是刻意避開,免得徒惹尉香盈傷心。
見逸和軒殿門緊閉,嶼箏才低聲道:「去屋裡說。」
一落座,嶼箏便道:「何喜之有?」
「小主還不知道?」芷宛的神情中滿是驚訝:「皇上進了小主的位份,小主現在是順常了……」
聽到這消息,嶼箏並沒有顯出多少喜色。也許在別人看來,侍寢之後頗得聖上歡心,故而進了位分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只有嶼箏自己心裡清楚,什麼都沒有發生。可越是這樣,她的心裡就越覺得害怕。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斷斷是猜不出一星半點。
儘管嶼箏提心吊膽,可自從進了位分後,皇上竟也偶爾來邀月軒小坐,在旁人眼裡,她也的確是頗得聖心的模樣。
轉眼便到了春意正濃時。尉香盈的身子也好了起來。
這日嶼箏和尉香盈正坐在院中賞花,嶼箏瞧見那花朵沉墜在枝頭,開的正艷,又有幾隻蝴蝶飛落花心,五彩斑斕的翅膀盈盈撲扇。
嶼箏一時興起,便喚了芷宛拿來紗網,捉幾隻蝴蝶玩耍。芷宛站在樹下,手中執了長竿,笨拙的捕捉著飛繞在花間的蝴蝶。一側的嶼箏急急叫道:「當心著點,別傷了它們……」
芷宛轉過頭,撅著嘴看向嶼箏:「小主……這蝴蝶飛來飛去,還不能傷到,這可怎麼捉?」
嶼箏掩嘴淺笑,朝著芷宛伸出手來:「我來!」
尉香盈將錦帕遮在唇邊,臉頰粉若桃花,她淺笑著勸道:「箏姐姐,你還是讓芷宛去捉吧。你這般模樣若是被人瞧見了如何是好?」
嶼箏側頭,佯裝氣怒:「盈姐姐這是不信我,你自是瞧著吧,我定會捉到給你看!」
尉香盈淺笑著,便也不再阻攔。但見嶼箏一手攏了裙擺,踏上石階,而後執了竹竿小心翼翼的撲捕。
眼見著就要籠住一隻蝴蝶,嶼箏卻腳下一滑,手中的竹竿便朝著一側歪去。
「箏姐姐!」尉香盈嚇得花容失色。
芷宛驚叫一聲:「小主!」便衝上去將嶼箏扶住。
「好險……」尉香盈急聲道:「差點就傷到了……」
嶼箏便轉頭正欲向尉香盈露出一個俏皮的笑意,卻見尉香盈臉色驟變,急急跪了下去。
而一側攙扶著自己的芷宛也立時鬆了手。嶼箏納悶地轉過身去,亦是大吃一驚。
只見手中的竹竿正落在皇上肩上,一側的謹德整張臉都顯出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
「皇……皇上……」臉上的笑意被嚇退,嶼箏將竹竿丟在一邊,急急跪了下來:「皇上恕罪!」
但見皇上緩緩走到嶼箏身前,仔細端詳她片刻後,皺著的眉頭忽而舒展,露出一絲淺笑,便朝著嶼箏伸出手來:「你這是把朕當做蝴蝶了?只怕你這小紗網是裝不下的……」
聽見皇上這話,嶼箏這才抬起頭來,便見皇上帶著一臉笑意,正伸手看向她。
尉香盈自引閱之後便不曾見過皇上,更不必說是在如此近的地方端詳。但見皇上一襲明黃龍紋袍,頭上是紫金雙龍冠,濃眉斜飛入鬢,厲色暗藏其中。沉靜的眼眸此刻略帶溫柔的看向箏良媛,唇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樣面如冠玉、霸氣獨顯的男子,就是當今聖上!尉香盈只覺得自己的心抑制不住的劇烈跳動著,她多想那雙眸注視著的是自己,那笑意也是為自己綻開。
可是那眼、那笑和伸出的手,卻都只是為了一個人,只是為了白嶼箏。尉香盈的心中浮起一絲失落和些許淡淡的恨意。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恨自己不能擁有那雙眼眸和那淺淡的笑意。
直到看見嶼箏將手緩緩放入皇上手中,盈盈起身的時候,尉香盈忽而覺得自己的心空了。有什麼隨著二人之間親密的動作被抽離出去,疼痛難忍。
執著嶼箏的手行了幾步,楚珩沐才看見跪在一側的女子,衣著妝扮並不似普通宮女。於是沉聲道:「起吧,都跪著做什麼?」
「謝皇上……」尉香盈和芷宛紛紛起身。
楚珩沐朝著尉香盈打量了幾眼,便道:「叫什麼名字?」
尉香盈心中一驚,強壓了欣喜沉聲道:「回皇上,臣妾是逸和軒的尉香盈……」原本還期待著皇上再說些什麼,卻只見他淡淡地「哦」了一聲,便拖著嶼箏入了邀月軒。
雖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尉香盈的心像是落入寒冬的太液池般寒冷,漸漸結冰。她幽怨地看著皇上的身影消失在邀月軒的殿前,便雙目盈淚,折回了逸和軒。
邀月軒中,嶼箏奉上一盞茶,便輕聲道:「皇上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這些時日的相處中,皇上大多是來找她說話下棋,卻也不再翻嶼箏的牌子。彷彿是無聲地告訴嶼箏,他會等,等到一切順其自然。
許是沒了臨幸的恐慌壓在心頭,與皇上的相處也顯得自然了些許。只是嶼箏的心中始終梗著一個結。如果郁司藥在清桂苑說的話的確不假,那麼當年謀害了先帝的人,會是眼前這個帶著幾分淺淺笑意的年輕君王嗎?殺伐果決、冷酷無情,嶼箏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樣的詞和眼前的人聯繫在一起。
「箏順常!朕說話你可在聽?」皇上佯裝幾分怒意,看向眼前的女子,見她微微回過神來的慌張模樣,卻又不免露出一絲笑意:「朕說過些日子要去行宮,你也一併前去……」
嶼箏一怔,急忙道:「謝皇上……只是臣妾位份尚淺,實在不該隨駕前往……」
「哦?」楚珩沐微微挑眉,帶了幾分玩味地笑意看向眼前的人兒:「如此說來,你倒是再向朕抱怨,只進了順常的位份給你?」
聽到這話,嶼箏大驚,急急便跪了下去:「臣妾不敢!皇上明鑒,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楚珩沐斂了笑意,看向嶼箏,沉聲道:「你可知道,朕最見不得你這般,動不動便跪,動不動就跟朕請罪,在你眼裡,朕就是隻老虎?竟讓你怕成這樣……」
「臣妾……」嶼箏抬頭,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見皇上照舊伸出了手,便執了起身,不再多言。
「朕命你去,你便乖乖跟著前去便是,何來這麼多言語。」楚珩沐讓嶼箏坐在自己身側:「朕想瞧著你,至於你,只需待在朕的身邊便好。什麼都不必想也不必去做……」
殿外輕風拂過,枝頭飄落幾瓣桃花,打著轉兒,緩緩落在地上……
一牆之隔,兩處別宮。白嶼箏與尉香盈卻是各懷心事……
次月初五,皇上移駕順德行宮。隨行的嬪妃除了皇后、嘉妃和蓉嬪,便是新晉不久的璃貴人、方貴人,自然嶼箏也一併隨行。
臨行前,嶼箏頗有些為難地去宜雨閣向穆心越道別。穆心越本在她位份之上,可皇上這一進封,二人雖是平起平坐,可穆心越卻不再此次隨行之中。
嶼箏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穆心越顯得十分大方,笑著伏在嶼箏耳邊道:「箏姐姐這般討皇上歡心,該高興才是,莫要為我擔心。倒是姐姐你,回宮的時候再帶回一個人兒,就當是給妹妹我的賠罪了!」
穆心越這話說完半晌,嶼箏才回過味來,她羞得滿臉通紅,嬌叱穆心越:「小小年紀,說這般話也不嫌害臊……」
姐妹笑鬧間,尷尬倒也自然而然地化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