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二十) 文 / 染洛蕁
榮公公急急抬手在自己臉上象徵性的扇了兩個耳光便道:「瞧奴才這不會說話的嘴,真真是該打……」
「罷了……」嶼璃擺擺手:「你自是去吧,免得耽擱了正事……」
「謝璃貴人……」榮公公行了一禮,便看著璃貴人扶著宮婢的手,款款走遠。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裡,他才惡狠狠地啐道:「呸!什麼東西!想當年雜家侍奉皇后娘娘也不見得有你這般大的架子,不過一個小小的貴人,仗著皇上心血來潮的恩寵,當真不知道自己姓誰名誰了!哼!」
榮公公冷嗤著,轉而朝著邀月軒行去。
嶼箏聽到被翻了牌子的消息,心中十分詫異。打點著送走了榮公公,她眉頭緊蹙,坐在了暖閣中。
被著封了常在之後,皇上第一次召幸她就顯得十分詭異。
嶼箏原以為皇上不過是一時興起才封了她,事後思量,總覺得或許是姐姐嶼璃受寵,皇上這才會在意這個同出一門的妹妹罷了。
正因為此,皇上才會和自己下了一盤未完的棋,便去偏殿批折子了,可見他沒有分毫要臨幸自己的意思。
雖然這是嶼箏求之不得,可她也多少能料到自己日後的處境,大抵是和尉香盈一般,做個空有名分的妃嬪,卻猶如身在冷宮,活得連掖庭的宮婢們也不如。
芷宛見嶼箏憂心忡忡地坐在暖閣中,便上前道:「小主,是不是璃貴人說了什麼話,讓小主難過了?」芷宛年紀雖小,但也很會察言觀色。璃貴人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瞧她的眼神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可見自家小主雖與璃貴人是姐妹,卻也相處的不是很好。
只是芷宛不知道,讓嶼箏憂心的並非是璃貴人。她只是不明白,皇上這般,到底是為何……
「箏姐姐……」尉香盈的輕喚打斷了嶼箏的思慮,她轉而起身,便看到尉香盈著了一襲靛青鏨花裙,由宮婢攙扶著入得屋來。臉上薄施粉黛,卻也掩不住寒疾初癒的病容。
嶼箏慌忙起身,上前執了尉香盈的手道:「盈姐姐可好些了?」
但見尉香盈淡淡一笑,輕聲道:「已經好多了,這不剛能起身走動,便特地來向箏姐姐道謝……」
嶼箏回應一笑:「快去暖閣坐著……」
二人在暖閣裡坐定,嶼箏遣了芷宛將輕裘覆在尉香盈腿上,又輕聲道:「雖說已是開春時節,可盈姐姐身子才見好,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嗯……」尉香盈含笑應道,宛如初春眉梢微綻的花,柔嫩纖細。
嶼箏怔怔打量著尉香盈,照理說,尉香盈的容貌較之她更多出幾分溫柔清美。可不知為何,自入宮之後,始終未得皇上臨幸。想起穆心越的話,只怕這尉香盈是此番入選秀女中,處境最悲慘的。想到這兒,嶼箏不免心生感慨。
尉香盈手指輕輕撫摸著嶼箏輕裘上的雪白風毛,怯聲道:「方纔來邀月軒的那位公公,是內務府的吧……皇上他……翻了箏姐姐的牌子呢……」
見尉香盈神色低沉,嶼箏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也許這恩寵是宮裡妃嬪們求之不得,可對於她而言,卻沉重難負。
即便是不提皇上難以捉摸的舉動,嶼箏卻也無法告訴任何人。迎上那雙威嚴而沉冷的雙眸時,出現在她腦海裡的卻是另一張男子的臉。
相似的眉骨,相似的稜角。可那人有著酒醉的迷惘、醒時的溫柔、挽弓的英姿,一遍遍在嶼箏腦海中出現。還有在玉水閣中,那個讓她心跳不已的擁抱。
就算依偎在他懷中的時候,自己不過是雪兒姐姐的替身而已。
可即使是這樣,也無法阻隔嶼箏的心中難以克制的心疼。她心疼那男子,無論是撫摸著蝴蝶簪時的深情,還是醉熏後的愁苦。那樣的深情,都讓嶼箏的心難以克制的抽痛著。
分明是不被允許的情感,可嶼箏卻任由它在心中肆意瘋長。她原本以為可以懷著這一份心,度過宮裡那些難熬的日子,便回到允光,了此餘生。卻從未想到,會那樣突然地遇見了皇上,被封了常在,成了被烙上印記的女子。
本小心隱藏的心意,如今也成了最不該有的心思。飛霜殿那夜,她不是不怕,她怕自己本能的抗拒之後,被皇上察覺到些許異常,惹來殺身之禍,說不定還會殃及父親和白府。可她也清楚地知道,既然已有了位分,遲早是躲不過去的。一如今日,皇上的再次召幸……
是夜,當嶼箏緩緩邁上飛霜殿的台階時,盡力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走入飛霜殿,只見皇上著了一襲龍紋常服,側身倚在榻上,一手執了棋子,正皺眉端詳著眼前的棋局。殿內香氣清,不似之前那般馥郁濃烈。
嶼箏腳下微微一頓,卻見皇上頭也不抬地說道:「杵在那裡做什麼,到朕這裡來……」緩緩走上前去,拂禮起身,便瞧見落在棋盤上的是一局殘棋。
「你來瞧瞧……」皇上並未抬頭,只沉聲說道。
嶼箏朝著殘棋瞥去一眼,隱隱覺得熟悉,好像在府中時,哥哥嶼沁也解過類似的棋局,然而她只是欠身道:「臣妾愚鈍……」
但見皇上將手中的棋子遞給她道:「就依你的心思落上一子便是……」
嶼箏接過棋子,端詳了片刻,便緩慢沉著地將棋子落定,隨即看向皇上。只見他的唇邊露出一絲輕不可察地笑意,便將身子又朝後靠了靠:「朕瞧著你有心事……」
「回皇上,臣妾沒什麼心事,只是這殘局難解,倒是難為了臣妾……」嶼箏矢口否
認。
楚珩沐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但見她一襲赤丹海棠宮裝,愈發襯得膚若凝脂。眉目沉和,嬌唇輕抿時,唇角便顯出兩個淡淡的梨渦來。此時雙眸氤氳,隱約似有淚水,讓人不免心中一動。
「既然難解,不解也罷。」楚珩沐起身,聲音中帶了幾分疲倦:「朕去瞧瞧折子,你來研磨吧……」
嶼箏不敢怠慢,急急跟著楚珩沐朝偏殿行去。
待楚珩沐在桌前坐定,翻閱奏折,嶼箏察覺到今日的飛霜殿竟沒有德公公在跟前侍候,也不知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麼。可她亦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沉默地研著墨。
只是她不知道,楚珩沐雖是一副認真批閱奏折的模樣,其實卻在暗暗打量著她。他十分好奇,眼前的女子與璃貴人相比,雖生的溫婉美麗,卻當真像是個木頭一般,絲毫不解風情。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能讓三弟放下了戒備之心。到底是因為她與淳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還是因為某些地方她的確與淳佳很像。一如那方錦帕,甚至可以以假亂真。
越是好奇,他便越想探個究竟。無奈白嶼箏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卻有一副沉冷的好性子。無論是讓她自個兒踏入飛霜殿,還是只顧著行了棋局便丟她一人在殿中安歇。她非但沒有一絲誠惶誠恐,卻反而不動聲色地一併接納。
入宮的女子,哪個不是想方設法的爭寵。她卻更像是逆來順受,不違逆,也不迎合。這不僅讓楚珩沐覺得,即便她表面上敬畏自己,可是在她的心裡絲毫沒有他的位置。
想到這裡,楚珩沐原本沉靜的心忽而竄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不允許他的妃嬪心裡裝著別的男人,更不允許楚珩溪得到絲毫的安慰。權利也好、皇位也罷、甚至是兩情相悅,他都不准。
他要楚珩溪活在長久的苦痛中。只有楚珩溪求而不得,宣慈太后才會陷入更加瘋狂的追逐和*中!只有楚珩溪痛不欲生,宣慈太后那石鐵般的心腸才能感覺到一絲疼痛。
宣慈太后當年對母后所犯下的罪孽,還有他們的謀亂之心,楚珩沐要一筆討要個乾淨!
待楚珩沐回過神來,怒氣升騰的他將筆桿捏得咯咯作響,一側的嶼箏早有察覺,只是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手中卻依舊不停地研墨。
「手臂酸了吧……」楚珩沐強壓著怒氣,緩緩起身道。
嶼箏緩緩搖搖頭:「臣妾無事…….」
楚珩沐走到嶼箏身側,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朕到底該說你乖巧?還是該說你木訥?若是換了別的妃嬪,定是侍奉的十分妥帖……倒是你,只曉得站在這兒,不停地研墨……」
嶼箏面上微微一紅,忙垂首道:「臣妾…….」
話還未完,卻見皇上輕輕捏住了自己的下頜,又將拇指緩緩摁在她的唇上,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俯身貼在嶼箏耳畔,楚珩沐沉聲道:「朕不想聽什麼臣妾有罪,也不想恕什麼罪。你這般……朕也喜歡……」說罷,楚珩沐忽然將嶼箏攔腰抱在懷中。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嶼箏,她急忙叫道:「皇上!快放臣妾下來!」試圖微微掙扎,卻感覺到皇上的手微微用力,收的更緊。嶼箏心驚,又趕忙喚了語氣道:「臣妾自己走便是……」
不料,皇上卻低喝一聲:「別動!朕想這樣抱著你……」說著,便大步朝龍榻上行去。
將嶼箏輕輕放在榻上的時候,楚珩沐看到她的臉已是一片緋紅。強忍著斂在眸中的驚詫,讓她像是珍獸苑中受驚的小獸一般,彷彿只要他輕輕鬆開手,她便會瞬間逃離不見。
楚珩沐不禁用力箍緊了她纖細的腰身,動情地將一個吻緩慢而沉重地落在了嶼箏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