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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心意驟改入宮闈(二十六) 文 / 染洛蕁

    嶼箏的手不免一顫,將袖紗攏緊了些,此時的青蘭彷彿變得十分陌生。原本慈愛溫柔的眼中是一片冷冷的寒光:「二小姐聰慧,此事的確是奴婢所為。是奴婢拿了二小姐的髮簪交給冬雲,讓她取了容兒的錦帕包置,放在屋中。容兒平日裡仗著青芍,在丫頭們中間行事囂張跋扈,亦是惹了許多怨言。二小姐莫瞧著府裡的丫鬟們年紀尚輕,見風使舵的本事卻是個個精明。今日玲兒為何進言,難道二小姐相信她能肯定那方錦帕的確是容兒的?不過是冬雲在耳邊提點一二罷了……」

    「青蘭姑姑,你為何要如此?你不會不知,容兒若是落在青芍手裡,會是什麼下場!即便保下一條命,怕從此也成了半個廢人……」嶼箏的聲音微微顫抖,她從來不覺得看上去溫順不言的青蘭竟會如此心狠。

    但見青蘭緩緩退後幾步,撩起青紗裙擺,端端正正跪在嶼箏身前:「容兒身為奴婢,竟敢加害於主子,這般下場實屬咎由自取。在她應下這門差的同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二小姐要知道,如今嶼璃小姐貴為良媛,又得皇上寵愛。詛咒璃良媛,視同謀反,倘若容兒得逞,二小姐的下場不會比此刻的容兒好到哪裡去」

    青蘭眼中一片清澈,直視著嶼箏,沒有一絲後悔之意:「二小姐自入府之後,已是身陷囹圄,奴婢只想告訴二小姐,日後入了宮,定是要比府中凶險重重。二小姐這副軟心腸,只會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對要加害自己的人手下留情,無疑是在幫她們將手中的利刃磨得越發光亮。」

    這番話,青蘭說得傾自肺腑。嶼箏亦是十分震驚,她尚且以為,只要自己深藏不語,青蘭便也不會盡然皆知,卻原來自己所遭遇的凶險,她都瞭然於心。

    「奴婢所做的,不過是盡自己所能來保護二小姐。二小姐若是覺得奴婢心狠,責罰奴婢,奴婢絕無怨言……」青蘭說罷,神色沉靜地看著嶼箏,等待她做出定奪。

    嶼箏心中雖有不忍,可青蘭這話確實絲毫無差。如果不借此機會將容兒除去,不僅牽連到自己,只怕冬雲和子桐的事也一併事發。冬雲能應了青蘭做出此事,亦是破釜沉舟,在此一搏了……

    長長歎息一聲,嶼箏起身上前,將青蘭攙扶起來,只見青蘭眼眶微微濕潤,低低喚了一聲:「二小姐……」

    「青蘭姑姑,我知你的苦心。是嶼箏讓你為難了……」嶼箏輕言。

    青蘭緩緩搖了搖頭,哽咽道:「二小姐莫要這麼說……」

    屋外落雪撲簌,冰砌玉雕般的世間清淨無暇。「啪嗒」一聲脆響,一枝綻開紅梅的細枝被積雪壓斷,青蘭的心微微顫抖,一切都像極了,像極了江素問過世的那一個冬季,這樣的嚴冬每至,她心中的懊悔就多增一分。而此刻,幸好有二小姐在,能讓她彌補多年前鑄下的大錯。可二小姐性子溫軟,又只怕前路凶險異常,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卻說顧錦玉被強拽回碧桐院,落座時看到白嶼沁的臉冷的像數九寒天,心知他是因自己方才輕薄的模樣而盛怒,隨即起身,神色鄭重地說道:「顧某並非對嶼箏小姐不敬,只是方纔那一縷幽香飄來,倒讓顧某有些詫異……」

    見顧錦玉斂了一貫的紈褲之色,白嶼沁便知他所言不虛,下意識眉頭緊蹙,急聲問道:「有何不妥?」

    顧錦玉閉上眼,彷彿嶼箏那一抹幽香還在鼻翼縈繞,他回味片刻便道:「雖是香粉之氣,可總覺得多出些什麼……」思忖了片刻,顧錦玉忽然睜開眼,桃花目中兩道寒光:「濃郁的花香掩蓋了藥粉之氣……」

    「藥粉?!」嶼沁大驚,繼而心中升騰一絲寒意,安代雲安大人的聲音在腦中迴響:「陸禰潛入錦香殿,發現殿中瀰散的香氣十分怪異,應是毒物無疑……這毒物想必你並不陌生,是蝕骨之香……」

    「嶼沁兄?」見他陷入沉思,顧錦玉輕聲喚道:「可是想到了什麼?」

    白嶼沁回過神,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方纔清幽閣中這麼一鬧,我倒是忘了問你,此番你來,究竟是為何事?」

    顧錦玉將墨色長袍撩起落座,才看向白嶼沁:「是為了你求李大人的那件事……」

    白嶼沁一愣,隨即收緊了拳頭:「顧錦玉,是不是白某的事你都要橫插一腳才甘心?」

    「非也……」顧錦玉溫有禮地淺笑:「只是關乎顧某的終身大事,自然無法袖手旁觀……」

    見白嶼沁神色愈發沉冷,顧錦玉才正色:「也不知你到底想些什麼?竟求李大人從秀女冊中將嶼箏的名字抹去!即便嶼箏來上京時日尚淺,可你當真以為就能漫天過海?若是此事被皇上得知,那是要惹來殺身之禍的!白嶼沁,你未免太過亂了陣腳……」

    「我能如何?」白嶼沁的臉上竟顯出從未見過的無奈之色:「眼下的情勢一觸即發。我怎麼可能將她送到水深火熱中去,我……我不能……」

    「又或者……有其他的法子……」顧錦玉看向他,胸有成竹。

    顧錦玉在碧桐院待到傍晚,才匆匆離府。

    嶼沁折回清幽閣,見嶼箏神色凝重,絹紗燈下,她的側影像極了夫人,微微皺眉,似有千般愁緒凝結於心。而空氣中清淺逸散的香氣,卻讓嶼沁無端心慌了起來。

    「哥哥……」嶼箏回過神,看到哥哥邁過門檻,卻踟躇著沒有走進。一時間想起白日哥哥那番異樣的眼光和舉動,嶼箏不由得微微紅了臉。

    嶼沁溫柔一笑,似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只用了一貫寵溺的語氣道:「顧錦玉送來的新禮,你可喜歡?」

    暖光中,嶼箏輕然一笑:「有勞哥哥替我謝過顧公子……」

    「嶼箏

    ……」白嶼沁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開口:「若是將你許給顧錦玉,你可願意?」

    嶼箏替哥哥斟茶的手微微一頓,水滴濺在茶盞邊緣落在紅木雕花桌上,但片刻後,她柔柔一笑,輕語道:「哥哥說笑了……採選將至,皇命在身,嶼箏身不由己……」

    接過茶盞,嶼沁苦澀一笑,眉間風華淡去幾許,霎時間,嶼箏才察覺到,原來一直對自己溫柔相待,笑意盈盈的兄長,竟也會有這般孤寂悲慼的神色。

    「是……是我糊塗了……」嶼沁淡然一笑。

    嶼箏輕輕搖搖頭:「關心則亂……只是即便不因採選,嶼箏也不願嫁給顧公子……」

    「為何?」嶼沁疑惑:「難道是覺得他生性輕薄?其實顧錦玉他……」

    「哥哥誤會了……」嶼箏打斷嶼沁:「嶼箏並無挑剔之意,只是顧公子看上去雖灑脫隨意,可總覺得他的內裡隱藏著什麼,讓人害怕。藏息如劍,他斷斷非尋常之人……馨香樓一事,他雖是輕描淡寫,可嶼箏知道,若要從花樓裡救出兩個女子,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回府的幾日,嶼箏常想,或許那馨香樓和玲瓏綢緞莊一樣……」說到這兒,嶼箏看向哥哥,眼中清澈如水,卻目光沉定:「顧公子他,想必才是真正的主子吧……」

    嶼沁雖笑著搖頭,口中連連聲稱:「那你當真是高看了他……」心中卻暗暗吃驚,嶼箏的敏銳和聰慧似乎已超出他的預料,只是嶼箏這般入宮,當真能如顧錦玉所說的那樣,全身而退嗎?

    見嶼沁否認,嶼箏倒也不再追問,只道:「這麼晚哥哥來此,是為何事?」嶼沁輕擊雕花木桌:「瞧我,倒是忘了正經事。白日裡顧錦玉說閣裡的熏香極妙,要我索了些去,放在玲瓏綢緞莊內……」

    眼前浮現起一貫將衣衫穿的熱熱鬧鬧的顧錦玉,嶼箏才恍然察覺出,這個風流倜儻的顧公子,倒並非只空有一身好皮囊。隨即喚來玲兒,讓她去尋些香料。將閣內香料遞給嶼沁,嶼箏才道:「這些香料也是府裡領來的,清幽閣也只剩了這些,顧公子若還需要,不如哥哥問問青芍,看看是從何處購來……」

    「好,這個我去知會他……只怕他索要香料是假,藉機看你才是真……」嶼沁難得打趣嶼箏,只惹得她臉上緋紅一片。

    自清幽閣行出,嶼沁跨上青槐早已備好的馬,直奔安代雲安大人府上。入夜來訪,安代雲雖有疑惑,但隱隱猜到必有要事。只引了嶼沁在暗格書房內相商,嶼沁從袖中取出包好香粉置於桌上,神色憂慮地看向安代云:「這是卑職偶然得到的香粉,心有所疑,故而想請大人捎給陸禰一驗……」

    「何處所得?」安代雲知此事事關重大,白嶼沁入夜帶著香粉前來,神色凝重,無疑是在懷疑此香便是有關先帝駕崩的蝕骨之香,而此番淳怡皇貴妃薨逝,亦是此香所致。如果白嶼沁帶來的香粉的確是蝕骨之香,那麼此事便不僅僅限於宮牆之內,這亦讓安代雲冷汗淋漓。

    白嶼沁神色一凜:「請大人恕卑職暫不能相告,陸禰驗後,卑職定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夜色漸漸深沉,白嶼沁走出安府,抬頭望向一片雪茫茫長路的盡頭,只希望一切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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