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鳳雛輕鳴初歸巢(七) 文 / 染洛蕁
脆響之後,從二夫人紫儀手中滑落的茶蓋落在地上碎成幾瓣。一側侍候與青蘭年紀相仿的丫鬟急急上前,將碎瓷撿拾乾淨。一時間,正堂一片沉寂,靜謐無比。
嶼箏不知為何祭奠娘親的話語出口,竟然會讓正堂氣氛變得如此詭異,只下意識地朝著對面的哥哥嶼沁看去,卻見哥哥溫柔帶笑的眉眼此時已暗鐫沉光,不動聲色地朝她輕輕搖了搖頭,似是在提醒她切莫繼續說下去。嶼箏微微一笑,示意哥哥。卻聽得父親輕咳一聲,頗帶了些慍怒道:「車馬勞頓,你也累了,先去歇著吧……」
「是……」聽到父親這般語氣,嶼箏也不敢再繼續言說,只起身行禮後,便隨著青槐回到了清幽閣。
青蘭見嶼箏歸來之後神色有異,便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嶼箏在貴妃榻上坐定,輕歎了一口氣道:「青蘭姑姑,你可知道我娘親的牌位供在何處……?」嶼箏還未說完,青蘭便急急上前,伸手掩住了她的唇:「二小姐!這話可不敢再說……」
「為何?」嶼箏心中一凜。
青蘭神色一變,慌忙抽回手,撇開視線低聲說道:「自從夫人過世之後,老爺十分心傷,所以咱們府裡都不敢在老爺面前提起夫人的……」
「當真如此?」嶼箏沉聲問道。
「青蘭不敢欺瞞二小姐……」青蘭說著,遞上一杯熱茶:「二小姐奔波了這些日子,定是累壞了,先喝口熱茶。老爺吩咐下來,二小姐可以在清幽閣用晚飯,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嶼箏端著茶盞的手僵在空中,今日的晚飯,應是她入白府後的第一次闔家晚宴,然而父親卻說不必去。想起方才父親只看了自己一眼,震驚的神色閃過之後,便再未將視線落定在自己身上,嶼箏突然感到一陣惡寒襲來,她將茶盞擱在桐木雕花桌上,定定看向青蘭道:「青蘭姑姑,你是跟著娘親陪嫁來白府的。若嶼箏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定會告訴我的對不對?」
「二小姐說的是……」青蘭柔柔一笑:「奴婢定是知無不言……」
嶼箏起身,執了青蘭的雙手,青蘭似是不太習慣,下意識地驚了一下,隨即便問道:「二小姐,您這是……」
「青蘭姑姑……」嶼箏聲音低沉:「白府宗祠可有供我娘親的牌位?」
「二小姐……」青蘭一怔,隨即慌忙跪了下來:「二小姐贖罪,唯獨這件事青蘭不能說……」
嶼箏淒然一笑,便扶起青蘭:「還有什麼不能說,想也想得出,白府早沒有娘親的一席之地了……我雖不知緣由,但此後我不會再問。只求青蘭姑姑能尋一處安靜之地,能讓我燒些紙錢給娘親,算是盡了我這不孝女兒的一點孝心罷了……」
青蘭起身,怔怔看著眼前這個僅僅只有十五歲的女子。許是自幼便不曾在父母膝下承歡,她的心智和眼力卻是比同齡女子勝出許多。
「二小姐明白就好,只是大夫人離去的時候十分安詳,不曾有苦楚之色……」青蘭安慰嶼箏。
「嗯……那我便安心些了……」嶼箏點點頭:「青蘭姑姑,我累了,想歇會,讓桃音來候著就行……」
「是……」青蘭說著,便退了出去。
嶼箏緩緩走到床榻前,見床上鋪著淡粉的錦緞雲被。而床榻木閣上,放置著一個精緻小巧的沉香爐,嶼箏上前緩緩打開爐蓋,低眉嗅去,便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即便空置了三年,這香爐因久用而沉積其中的清淡香氣卻持久不散。嶼箏緩緩閉上眼,眼前便浮現出一個面容模糊的婦人,一襲黛青襦裙,裊裊朝著她行來,那清淡的香氣便從婦人的身上飄散出來。嶼箏在這一片清淡的香氣中,淺淺睡去……
晚飯時,幾道菜滿滿當當佈滿了桌子。有什錦蘇盤、溜鮮蘑、燜蝦、醋魚、清炒時蔬,還有一盅清爽可口的絲瓜湯,另有一盤雪白軟糯的蓮蓉盞。看得出,今日的菜餚是精心準備過的。
青蘭、桃音和子桐侍候在身側,嶼箏怔怔看著整整一桌的菜,卻覺得黃昏的清幽閣無比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