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鳳雛輕鳴初歸巢(六) 文 / 染洛蕁
嶼箏垂首行入屋中,略略用餘光打量一番,但見左側落座的正是哥哥嶼沁,在其下座的是姐姐嶼璃。而正中高堂之座,紫色袍衫上繡著孔雀紋案、束金玉帶,伴有十三銙裝飾的是父親白毅楓。適時,他已任正三品禮部尚書。
坐在他身側一襲藕色華服襦裙,挽著高花髻的美艷女子則是二夫人紫儀了。只見她鬢邊簪著一朵灼灼盛開的粉紫牡丹,另一側的玉簪珠花則顯得溫潤高貴。
相較之下,嶼箏的妝扮倒是一番小家碧玉的模樣。煙波綠的羅裙著身,又讓桃音挽了尋常髮髻,將散發垂落身後,只在頂上懸了一串圓潤細珠的額飾垂落下來,襯得雙眸盈盈如波,愈髮膚脂凝白。
款款上前,施了一禮,輕道一聲:「嶼箏見過父親,見過二夫人……」
「瞧瞧這孩子,真是懂禮數……」二夫人急忙說道,聲音柔媚酥軟:「快起身……快起身……」
嶼箏唇角嫣然一笑:「多謝二夫人……」隨即,便垂首立在原地,溫婉得體。
二夫人紫儀的聲音繼而傳來:「別喚什麼二夫人了,生疏得很,若你願意,喚我二娘便是……」
略一沉吟,嶼箏便側身拂禮:「是,二娘……」
紫儀嫵媚的臉上綻出一個笑意,便道:「快些抬起頭,讓你父親瞧瞧吧,多年不見,你已然出脫的這般水靈……」
嶼箏聞聽,略略抬頭,看向才從宮中抵家的父親。身形略瘦,細長鬍髯垂於頷下,唇角緊抿,帶著些許剛正之意,想必從這口中,大抵是不會說出什麼諂媚之言,這唇角定也不會露出討好之笑。再往上看去,是挺直的鼻樑。而當嶼箏將視線落定與父親的雙眸時,心中卻微微一顫。
父親那雙狹長的眼眸,在看到自己的一瞬,有了一絲震驚。嶼箏分辨的出,即便父親已經在極力掩飾,但那雙眸之後被隱藏的情緒,卻強烈如地動一般,嶼箏猜測得到,此時父親的心中必是洶湧不定,只因她亦如此。
十五年,這個賦予了自己骨血的人,這個對自己而言最親密卻也是最陌生的人,如今,就在面前……
可是,他那般刻意掩飾的震驚和從眸中不自知流露出的疼惜,為什麼僅僅在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在嶼箏疑惑不解時,卻聽見父親開口說話,聲音顯得疲累而沙啞:「這一路可還好?」
明明該是一句關切的話語,為何從父親的口中說出卻是這般生疏和拘禮,彷彿只是在客套的詢問一個不相關的人。嶼箏的心微微有些酸澀,然而只一瞬,便卻又覺得釋然,是啊!若父親真的在意自己,又怎會將自己丟擲在允光不管不顧過了這些年。也算是自己修來的福氣,姑母待自己視如己出,甚至比對待她自己的兒子顏冰還要好幾分。剛剛抵達上京,嶼箏卻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想家……想念在允光的家……
「一路安好,多謝父親掛念……」嶼箏亦是克盡禮儀的應道。
「坐吧……」白毅楓擺擺手,示意嶼箏落座。
嶼箏放落定在右側座椅上,便聽得二夫人道:「想當年,這孩子離府的時候,還不滿週歲,一轉眼,已經這麼大了,生的又標緻,和素問姐姐也有七八分相像呢……」
紫儀自顧自地說道,嶼箏卻看得真切,二夫人一提到娘親的名字,父親的臉色便突然沉了下來。
「嶼箏啊……」二夫人親暱地喚她,嶼箏含笑迎上二夫人的目光,便聽得她道:「這清幽院自你母親離世之後,便不曾有人居住。空置了這些時日,怕是有些不接地氣,屋中難免冷澈,這幾日便讓下人們點了艾香好好熏熏,也好防著夏天蚊蟲甚多……」
「多謝二娘關懷……」嶼箏起身謝過。
見她提到娘親,縱然父親臉色已有不悅,可有件事嶼箏卻不得不問,於是沉了一口氣,緩緩開口:「父親,娘親離世時,身為女兒卻不能為她盡孝,此番回府,嶼箏想在娘的牌位前供上一炷香,聊表不孝之女的心意……」
嶼箏話語剛落,卻聽見方端起茶盞的二夫人,「光當」一聲便撂了手中的茶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