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文 / 沉琴絕酒
「朕被困在通州時,本想連夜騎馬回宮,侍衛裡有人勸朕不要這麼做,說是太冒險了。朕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在通州等了兩三日,然後才動身,白日騎馬趕路,晚上找地方宿營,」
胤禔走後,康熙脫了鞋,隨意歪身倚在榻上,一邊拿著硃筆圈胤礽寫得好的字,一邊開口道,「本來朕會提早兩日回來的,但在路上朕查看了幾個地方的地震情況,就回來的晚了些。」
康熙將字圈完,又將那些字帖還給胤礽,胤礽便將字帖遞給掃琴,讓她帶回去,然後他也脫了鞋,上了榻,跪坐在康熙身邊,輕輕給他揉腿:「阿瑪辛苦了。」
康熙手一攔,不要胤礽做這樣的事,隨手召了個宮女過來給他揉腿,他才轉頭仔細端詳了胤礽一下,才笑道:「朕不累,回宮瞧見你們平安,朕就放心多了。太皇太后還在赤城,朕沒敢讓太皇太后和佟貴妃跟著回來,但太皇太后擔心你們,朕一回來就派人送了平安信去,想來她和佟貴妃也應當安心了。」
康熙說了這些,又問胤礽:「你的中庸讀到哪裡了?」
胤礽還在想孝莊和佟貴妃留在赤城的事,聽了康熙的發問,忙收斂心神答道:「回皇阿瑪,中庸已經讀完了,兒子現在讀到論語陽貨篇了。」
「明白義嗎?」康熙見胤礽搖了搖頭,笑道,「只會讀可不行,你還得知道意思。這樣吧,朕過幾日抽空再給你講。朕的意思,你是得在出閣讀書前,將這四書五經讀通了會講了才行的。」
胤礽規規矩矩的答道:「是。」
「沒有朕的允許,你就敢拖著皇太后和大阿哥出宮去,你的膽子也真是夠大的,」
給康熙揉腿的宮女力道掌握的很好,他覺得腿上的酸脹果然減輕了些,身子斜倚在榻上又隨意開了口,康熙話雖這樣說,面上卻沒有一絲怒意,慵懶之中還帶著幾分淺笑,問胤礽,「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話是你說的?」
胤礽想了想,答道:「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這話朕從沒聽過,卻是打你這兒來的,不是你說的是誰說的?不過這話說的挺好的,」
康熙望著胤礽道,「你要宮中捐銀捐物,這主意是你想的,為什麼要讓大阿哥督辦,惠嬪等人聯名承辦?朕的太子,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辦不成?」
康熙到底還是問了,胤礽定了定心神,才垂著眼睛答道:「兒子勢單力薄,確實怕辦不成——」
「你這話朕不愛聽,日後就不要再說了!」
康熙聽胤礽說勢單力薄四字實在戳心,當即打斷了胤礽的話,「朕早就同你說過,你額娘確實是早逝,但你還有朕!朕是你的皇阿瑪,你又是朕祭告天地親封的皇太子,誰敢欺你,朕必替你撐腰!」
「是,阿瑪教訓的是,兒子不再說了。」
穿越成胤礽也有五六年了,可他總是會忘記這件事。總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在這裡的,雖然規規矩矩的活在清代,他卻覺得自己很難融入進來,可即便是逼著自己融入,那心靈上的孤獨感,卻是無法被忘記和被磨滅的。
被康熙打斷的話,胤礽也不敢再繼續說,怕再說下去會惹怒了康熙,又見康熙做了個手勢要他繼續說,他也就不再囉嗦,繼續說他沒說完的事。
「——兒子帶著大哥出宮去,就是想讓大哥也看一看那些受苦的百姓,希望大哥跟著兒子一起幹。兒子出了主意,跟大哥說希望跟大哥一起聯名,倡議後宮捐銀捐物賑濟災民,但大哥說這樣不妥當,說兒子與他聯名是不合規矩,只怕也沒什麼人能應我們的請。大哥說,還應當是后妃倡議聯名,他來督辦,這樣才妥當。」
「那你就應了他?」
康熙聽到這裡,就極為不悅了,后妃聯名倡議,胤禔來督辦,胤禔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盤!
佟貴妃隨他去口外避暑,按規矩是讓惠嬪、宜嬪、榮嬪三人留在宮中協理宮務。但宜嬪懷著五個月的身孕,榮嬪又要照顧胤祉,都是忙得難脫身的人,還不是惠嬪來主理宮務嗎?胤禔這樣說,明擺著就是要惠嬪來張羅這件事!
康熙一想到此節,便心中憤恨:「他怎麼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搶你的主意?你是不是還跟他說什麼了?」
胤礽老老實實的答道:「兒子說,這回後宮裡捐銀捐物都是要造冊登記的。等皇阿瑪回來時,這冊子是要給皇阿瑪看的,皇阿瑪若是高興了,說不定會按照冊子上的人頭論功行賞。」
「你這樣跟他說,也難怪他搶你的主意!」
康熙冷哼一聲,「論功行賞!他哪裡是要幫助災民,他分明就是想要這份功勞!」
康熙在胤礽身邊放了人,以便於對皇太子的行蹤予以掌握,他這樣做,並不是為了監視胤礽,而是為了保護他。胤礽雖聰慧,卻還年幼,他擔心胤礽在宮中還無能力保護自己,也是為了防著別人暗害皇太子。其實也不只是胤礽身邊,這後宮上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就沒有他不能知道的。
所以,即便他出京在外,宮裡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尤其是宮中捐銀的來龍去脈,這前前後後的事兒,康熙心裡都清楚。也正是因為他清楚,他才會問胤礽這樣的問題。
問之前,康熙心中也並非沒有答案。但在聽到胤礽的回答真的與自己所想的那個答案完全一樣時,康熙就暴怒了。
赫捨裡早逝,胤礽確實沒有額娘,後宮無人扶持他,他在後宮更無根基。可他是嫡長子,是大清的皇太子,地位超然尊貴,胤禔是他大哥,怎能如此欺他!
胤禔
可惡,惠嬪也不是個好的。康熙咬牙想著,胤禔搶了胤礽的主意,無非是貪功,但惠嬪在他身邊這些年,難道看不見他對太子的疼愛嗎?就算太子在後宮無所依靠,他要是想做這件事,自己必然會給他支持,他又怎麼可能做不成!
惠嬪不可能想不到這些,無非是胤礽說的造冊登記和論功行賞這兩句話,叫惠嬪也動了心,惠嬪也想貪功,就不肯放手,夥同她自己的兒子,搶了胤礽的功勞當做自己的!無非是欺他的太子年幼仁善!為了這一點功勞,惠嬪竟連佟貴妃也不放在眼裡了!
可惡!實在可惡!
胤礽看了康熙一眼,見康熙滿面怒意,沒勸康熙息怒,也沒替胤禔說話,只輕聲道:「不怪大哥如此想。這話是兒子說的。兒子若是不這樣說,不只是大哥,宮裡大概也沒多少人肯聽兒子的話,自願捐銀捐物出來。」
「你啊,你就是太小看自己了!你是太子,是朕最寵愛的兒子,你說一句話,誰敢不從?」
康熙氣哼哼的看了胤礽一眼,又見胤礽那沉眉垂眼的小模樣,心裡瞧著也心疼,他生氣並不是衝著胤礽的,也捨不得再責怪胤礽,便將心裡的氣緩了緩,又揮了揮手,讓給他捶腿的小宮女退下,這才似笑非笑道,「你瞧你拿不出銀子,索額圖和皇太后不是都助了你一百兩銀子嗎?你也還算想得周全,知道將這銀子分別列在太皇太后和佟貴妃名下,聽說你還給了胤禛十兩,你怎麼就不給自己留一點兒呢?」
「回皇阿瑪,這銀子不是兒子的,兒子不好要。兒子當時心裡也矛盾,不知這銀子該不該拿,但卻知道是不能退的。兒子也不圖虛名,只要銀子能送到百姓手裡,兒子就高興了。」
胤礽頓了頓,又輕聲道,「兒子要這銀子,原本就是打算添在太皇太后和貴妃娘娘名下的。兒子想著自己沒有銀子,那就不該寫上自己的名字。何況——」
胤礽抿唇一笑,「何況太皇太后和貴妃都不在京中,寫在太皇太后和貴妃娘娘名下,明白人都知道是兒子出的。這也是兒子的一點小私心。」
胤礽知道康熙說的很對,他是太子,若是想要辦成此事,根本無需籌謀顧慮這麼多,但他不願以強權壓人,更不肯仗著康熙的寵愛作威作福,只能步步經營,誘旁人去替他做成這件事。
更何況,他現在是康熙最寵愛的兒子沒錯,若有一日,康熙與他父子反目,這些在寵愛之下而肆意行事以權壓人的事情,將會全部成為反噬他的罪名,會將他拉入萬劫不復之地的。
那歷史的皇太子,不就是如此被廢的嗎?
他很明白,自己絕不能因權力而迷失了自己,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從現在開始,就要謹守著儲君的本分。
不過,他雖防著康熙,卻也知康熙對他並無壞心,他肯將自己的心思露一些給康熙知道,就是因為他明白,他的這點小心思,或許能瞞過胤禔,卻絕瞞不過康熙去。還不如露些給康熙知道,興許康熙不在意,便不會深究他的企圖了。
「你倒是心思伶俐,還曉得顧這樣的體面!這一下,太皇太后和佟貴妃,可就都欠了你的人情了!」
見胤礽這樣說,康熙果然笑了起來,他壓根不在意胤礽的心思,倒是在心中感歎胤礽果然是個仁厚孝順的好孩子,他覺得胤礽此舉深得自己的心,便起了心要獎賞他,遂笑道,「你這回做的很好,這冊子上本就該添上太皇太后和佟貴妃,這樣才合規矩。朕想想,該拿些什麼賞你呢?」
康熙略想了想,不待胤礽說話,便又笑道:「朕想到了,胤礽哪,等你出閣講書後,朕將你的乳公凌普調入內務府,擢升為內務府總管。這樣一來,內務府的內庫帑銀也能方便你隨意支取,將來你要用銀子,只管拿朕的銀子取用,也不必糾結這旁人送來的銀子該不該要了。」
他們不是欺胤礽年幼無財嗎?他就偏要給胤礽撐腰,給他財勢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