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文 / 沉琴絕酒
康熙得到胤礽搬家的消息,已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兒了。
非是他消息不靈通,而是蘇麻喇姑不讓消息傳到康熙耳朵裡去。太皇太后的懿旨,誰敢不從?那會兒寧壽宮和昭仁殿的人都忙著收拾行李、護住兩位主子往樂壽堂去,哪裡還有人記得要去皇上那裡稟報一聲呢?眾人皆以為皇上是知道的。
而乾清宮的人雖眼睜睜的看著昭仁殿裡的太子爺搬走,他們也不敢擅專,畢竟蘇麻喇姑在那裡盯著,誰敢多事去找皇上啊。因此這事兒是在胤礽和仁憲太后已搬到了樂壽堂之後,康熙才知道的。
「為什麼不早些報與朕知道!」
康熙忙完了政務,就去了佟貴妃那裡,打算瞧一瞧快要滿兩個月的胤禛,哪知剛抱了胤禛在手裡,就聽梁九功說了這麼個鬧心的消息,他當即就怒了,衝著梁九功吼道,「你是大內總管,這宮裡的宮女太監都是你管轄下的人,你是死人哪!太子搬完了家你才知道?」
他對梁九功的要求是掌控宮禁內所有大小事務,一絲一毫的異樣也不能放過,如今看來,梁九功根本沒做到!
別的事倒也罷了,偏偏連太子的事他都不知道,真是個蠢貨!
梁九功急忙跪下請罪,這確實是他的失察之錯,康熙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說別的,更不敢推卸責任,只能一味的磕頭請罪:「皇上息怒!奴才有錯,請皇上責罰。」
康熙重重哼了一聲:「責罰你?有什麼用!」
胤礽都搬過去了,難道他還能下旨讓他搬回來嗎?若是早些知道,他肯定就能攔住了!康熙心中憤恨不已,他忘了自己還抱著小孩子,瞇眼後眼底騰起殺意,大手慢慢收緊抓住手中的襁褓,若非梁九功誤事,胤礽本可以不必搬過去的……
胤禛還是個小嬰兒,即便抱著他的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康熙又吼又掐的,還是讓胤禛受了不小的驚嚇,他的背部被康熙掐得一疼,當場就哇哇大哭起來。
一旁的奶娘在佟貴妃的示意下,連忙上前來抱走了康熙,康熙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孩子,他不該發火的,對上佟貴妃清澈的眼眸,他有些訕訕的。
佟貴妃半年前小產過,雖調養了這幾個月,她精神和氣色都好了些,臉卻不甚豐腴,仍是很清瘦的樣子,康熙把胤禛給她養,也是為了緩解她的失子之痛,如今她是把胤禛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的,見胤禛被康熙嚇哭了,佟貴妃便揮手讓奶娘把胤禛帶下去餵/奶止哭。
見康熙訕訕的,佟貴妃也不提方纔那件事,只揮手讓宮女們重新上了熱茶來,又瞟了一眼仍舊跪著的梁九功,才對著康熙柔聲細語道:「皇上別生氣。這事兒若是有人有意要瞞著皇上的,梁總管怎麼會知道呢?他雖是大內總管,但成日跟在皇上身邊,若此事被人壓住了不叫他知道,他又拿什麼稟報給皇上呢?」
「貴妃的意思,是說太皇太后不想叫朕提前知道這件事?」
康熙明明聽懂了佟貴妃的意有所指,卻偏要反問一句。佟貴妃這話的意思他明白,太皇太后懿旨下來,叫胤礽和仁憲太后搬家的是蘇麻喇姑,若蘇麻喇姑不想讓他知道,自然可以彈壓乾清宮諸人不叫他們通知梁九功的。
佟貴妃不傻,聽出康熙不願意說出真相來,她自然也不接這個話茬,只柔聲笑道:「臣妾也只是據此猜測罷了。至於太皇太后的心思,臣妾怎敢隨意揣摩呢?臣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要為了此事生氣。」
不過是太子換了個住處,事先沒跟皇上交代罷了,皇上就惱怒成這個樣子,他不能惱太皇太后,也不能惱太后,就遷怒到梁九功身上來了。
佟貴妃不禁想到了烏氏,烏氏位分太低,按規矩不得撫養親生阿哥,康熙又顧念自己剛失了孩子,就把胤禛送到了自己這裡來撫養,佟貴妃心想,烏氏親子被奪,心裡還不定怎麼恨自己呢。
不為此事生氣?康熙心中冷哼,他怎麼可能不生氣?胤礽是他的兒子,可他居然被別人封鎖了胤礽的消息,這簡直可笑之至!
可偏偏是太皇太后所下的懿旨,他違逆不得。
這心裡憋著一股氣不能發,當真是不痛快,康熙默然坐了半晌,再抬眼後就叫梁九功給內務府一道旨意:「你去內務府傳諭,命其修葺乾清宮東側齋宮和奉先殿的明奉慈殿,將此殿改為毓慶宮,將來太子出閣讀書之後,賜給太子居住,以示恩寵。」
「是,奴才這就去。」梁九功不敢說別的,低著頭應了,連忙就去內務府傳旨。
可他心裡卻在犯嘀咕,太皇太后才下了懿旨修葺寧壽宮給太子和太后娘娘居住,這頭皇上又傳諭要修葺明奉慈殿改毓慶宮給太子居住,不說內務府這兩年要忙翻了天了,單說這祖孫兩個,這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不只是梁九功心裡犯嘀咕,佟貴妃聽了心裡也在犯嘀咕,皇上這旨意要是傳到慈寧宮去,太皇太后必定生氣,這不是明擺著給慈寧宮那位打臉麼?
佟貴妃想得沒錯,慈寧宮那頭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孝莊氣得銀牙直咬,對著從樂壽堂回來覆命的蘇麻喇姑怒道:「皇上這是怎麼了?這是為了太子的住處要給我翻臉麼?」
「我讓太子和太后住在一塊兒,他還不滿意?非得太子住在他眼皮子跟前,他才高興?兒子是他的,我又不搶他的兒子,不過是想要太子和太后多親近些,他為什麼這麼不情願?」
蘇麻喇姑不敢火上澆油,只能緩緩勸道:「您別生氣。太子爺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他心裡頭疼太子爺,這難免就捨不得太子爺住遠了,這幾年皇上走哪兒都帶著太子爺,您不是也瞧在眼裡麼?再說了,皇上不是也沒有讓太子爺從樂壽堂裡搬出來麼?皇上的意
意思,您也聽見了瞧見了,他是想等太子爺出閣讀書後再搬去毓慶宮的。太子爺才不到四歲,這日子且長著呢。」
「內務府那邊,是您先下的懿旨,自然是先修寧壽宮的。我去內務府問過了,那明奉慈殿已是破舊得很了,要修好得將近兩三年的功夫,寧壽宮就快多了,至多五個月,開春後工期加快,還不到暑熱,太子爺和太后娘娘就能搬進去了。等太子爺搬到毓慶宮去,他已和太后娘娘在一塊兒住了幾年了,還有什麼不能辦成的呢?到了那時候,該有的感情也就都有了。」
蘇麻喇姑一點兒一點兒的給孝莊分析,「您想想,再過幾年,太子爺都有六七歲了,到了那個年紀,太子爺是該出閣讀書了。總住在後宮是不行的,太子爺遲早是得出去的,他又是太子,身份尊貴,遲早也是得有東宮的。皇上其實已經向您妥協了,皇上默許太子爺跟太后娘娘一塊兒住幾年,您也就別生皇上的氣了,您也退一步,皇上能體諒您的心思,您瞧著皇上這些年的孝順,也體諒體諒皇上為父的苦心,您說呢?」
蘇麻喇姑嘴上這樣說,心裡卻覺得,除卻太子爺的事情,皇上還是很孝順太皇太后的。但一旦碰上太子爺的事兒,皇上就像是護犢的母雞,誰碰都會不由分說的啄誰一口。
孝莊聽蘇麻喇姑這麼一說,心氣兒平了不少,想著半晌,才煩躁道:「罷了,隨他好了!只要太子能在太后那裡住幾年,我也算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
她心裡頭仍是不舒服,但她的懿旨不可違,皇上的聖旨更不可違,就算是不高興,她此刻也只能嚥下去了。
後宮兩大巨頭為了胤礽的住處鬧了一場風波,雖沒有傳說中的翻臉爭吵,也在各自的心照不宣中默默的裝作沒有發生這件事,但這心裡頭的疙瘩算是留下了。
就在這樣的氣氛裡,宮裡迎來了新年,胤礽身上的痘痕全好了,可他卻得知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萬黼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
萬黼是他從小到大在這宮裡唯一的知心陪伴。
身為太子,想和胤礽玩的人不少,能陪著他玩的人更不少,但所有人都只把他當太子,玩時也是恭敬有加,絲毫不敢逾越,在他面前,他們守著規矩。誰都知道,在太子跟前,君臣規矩比玩樂更重要,且不說那些奴才,就連他僅有的兩個年歲相當的兄弟裡,也有這樣的人。
胤禔年紀比他大,惠嬪教育的很好,是個知事守禮的好孩子。
明明該是他的大哥,卻每回見了胤礽,都會規規矩矩的給他行跪禮請安,口稱請太子爺安,胤礽叫起,胤禔才起來,而後兄弟兩個才開始說話。至於玩鬧,這是在老成的胤禔和穩重的胤礽之間是從來沒有的事。
胤禔端著,胤礽自然不可能放肆。
胤礽也不是要玩鬧,他已不是個孩子,他只是見不得胤禔沒了孩子的純真,自己的體內裝著個三十多歲的成人內芯,天真不起來,可胤禔,明明才六歲,卻也沒了天真,這怎能不叫人感傷?
也就是因為這個,萬黼的存在,才猶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