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3 文 / 淡呀淡的光
傑給我打電話時,已是深夜,我叫他什麼也別帶,人來,就行。他就省城叫了部的士直接過來,三佰塊車費還是我去單位旁邊小商店裡去借的兩佰。
下車他就嚷:強哥呢?叫強哥出來一起喝酒。我就笑,我吐了口煙,我說,小強,已經死了!想喝酒,我陪你。
傑就不說話,默默喝酒,喝到凌晨,我安排他去睡。然後我就一個人躲著哭,哭得稀泥八啦。小強去的那個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樣?我就夢見過他一次,這麼久來唯一的一次:他精神抖擻的板寸,束身翻領著的短襖,開著一輛跑車式樣的摩托,卻面無著表情。他應該都好吧?他有沒有忘記人間還有一個死皮賴臉在活著的兄弟?
開房的錢我找七七去拿的,七七在打牌,每盤牌進出好幾百。進去後我不說話,一直等牌結束。七七問:是不是身上沒錢了?我還是不說話。
七七就把包遞給我:下午見你還有錢的。你錢幹嘛去了?七七輕描淡寫的問。
我默默的在她包裡拿了幾張就走了。下午我是有錢,但那是下午。我tmd三更窮五更富的日子再也不想過了,我開始討厭這樣。
傑貌似出了點小狀況,賄賂領導被檢查院喊去已經談了兩次話,銀行的帳戶也被凍結接受調查。他也是萬般無奈才找我,我不知道傑身上有錢沒錢,我也懶問,抽煙喝酒睡覺我安排就是,我本就以前欠他的。
但我卻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疲憊。
領導醉酒後給我電話,在夜場唱歌,讓我過去。我都躺下了,又爬起來。七七不滿的說:你這進家門的才幾分鐘?
我歉意的陪不是說盡了好話。可到了地方,領導見我,馬上就叫dj關音箱,直接對在場的另一位發彪,要砸了對方的車揚言讓對方出不了這個城區之類。我就在旁冷冷看著,對方要敢說話,桌上的啤酒瓶我保證會操起砸他腦門上。領導耀武揚威了一會,見沒人叫板起唱的很有點興滿意足,坐下後,把身邊的小妞塞我一個。我揉了揉發漲的腦袋,然後湊過去小聲在領導耳邊說:有情況打電話,我有事先走。
出門,我在馬路邊就著冷風抽了根煙,卻又不知該去哪。
幾天下來,酒喝得很濫,費用也濫,常常身上只剩有幾元錢碎銀子了,我再去想辦法。我沒有對傑說我的境況,裝得一切都好就行。
傑和小強不同,因為我不能對傑說真話,因為我欠傑的,欠的就得還。小強要知道我身上沒有,十元二十元的小旅館也肯住,也住過。其實我也欠小強的。某年冬夜,中月十二,十五都沒過。我應該是把兩個人身上的錢全輸了。那個昏暗的地下室,二十塊一晚,散發著霉氣單薄的被褥,小強用最後的四塊錢買了一包煙,然後推我出門要我早點回家。
其實他可以睡我家裡,但他不想讓七七看到他的落魄。
其實,小強吃過很多苦,人間冷暖世態炙涼也早就碪透,但因為江湖氣息濃,七七一直對他頗有微詞,他就從不刻意去討好七七那種,有時偶爾的客竄表演,也只是劇情需要,完全是看在我的情份上。
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一副臉。
但這其實是一個人的弱點。某日中午酒醉微醺時,我被兩隻老麻雀叫住,說請我按摩洗腳。我想起才剛飯局時,丟給他們的幾包煙,沒想到禮尚往來的這麼快,爽朗答應。可等我沙發中睡醒,人卻早已消失不見,帳也沒結。
傑就露出意味聲長的笑,問我:早知最後還是你買單,何必要多加他們兩個?日,這幾天跟你洗腳洗澡我都洗脫皮了。
我啞然失笑。傑被我安排一個人晚上睡洗浴中心的早膩了。我把兩部手機放桌上,對傑說,我下去買包煙。速度去借來銀子把單買了。
某年,我跟劉總,就兩個人在一間新開的夜店,買單時,我身上幾千現金都少了。我說你在這等我,劉總說我等你,然後我再拿來銀子帶他走。因為,劉總知道我會去。
某年,我跟小強說,我不開心。小強就帶我去開心。歌舞昇平完,小強對我說:我身上沒銀子,你先走,不用等我。至於小強怎麼出來的,我沒問過。
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有差距,跟性情很有關係。小強雖然沒讀過書,但他做人,有他很大的特色。
我最近有個圈子,是七七刻意為我安排的。我跟他們打過幾次牌後,發現有一特點,我半小時才糊那麼一手牌,保證就有一個人會上廁所,所以十次我有九回輸。而且喝酒時,他們喜歡給別人倒,但自己不肯多喝一點。我對七七說,這樣的圈子,我融入不了。
偶爾回家吃飯,娘親對我說了一個夢,夢見過世的外婆給她錢。娘親就一直忐忑不安,擔心夢的預兆不好。我笑著告訴她,死去的親人給錢是好事,表示貴人相助,有橫財。娘親說,我都這歲數了,哪還有什麼貴人。我就試探著對娘親說,去買福彩吧?你老人家選數字。娘親一聽,躍躍一試,因為她這輩子沒買過。誰知,買了五組,有組中了四個號碼。我笑嘻嘻跑去對娘親做了匯報,我說,讓外婆還托幾次夢給你,那特等獎等著我的。看著娘親喜笑顏開的樣子,我卻多了幾分擔憂,因為在世的人被過世的人老托夢不好,體質差就是根本原因。娘親已經老了,我突然心裡就一酸,她這大半輩子,就只為我操碎了心。在她眼裡,我是她唯一的驕傲,我是被她溺愛著長大的,可我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
一個男人必須得為這些真正愛自己的人負責!是人世間走過的這麼一遭的意義之一吧?
聽小強的至親說,小強臨死前的那一段日子,沒有力氣再說話,天天就對看著自己的娘親哭,兩個人都哭,他應該也在懊悔自己死後的不能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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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所以,我不想自己生前也有這樣的遺憾。
肉老闆在辦公室找到我時,我在玩我的全民飛機大戰。他問我看到劉總沒有?我說沒有。
肉老闆說劉總欠他和他的朋友六七十個卻失聯兩個月了。我有點佩服劉總,一個殺豬賣肉的都能被他運作出來這麼多銀子,真有他的過人之處,我說我要見到他叫他給你打電話。
臨出門時肉老闆還在恨恨說:他那台寶馬停在哪,我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我看到車後,我就給他打電話,他卻都說在外地,我就看他還騙我多久。
我其實要謝謝肉老闆,因為我曾替劉總夫人擔保過的十五個,就是後來他拿銀子去蓋的。擔保公司到帳後,卻沒有再貨出來,省了我的後顧之憂。
但我也沒想謝謝他,我要謝就謝劉總,沒有他的運作,這把十字劍不知道我要懸掛在我腦袋上多長時間。這是個玩腦袋的時代,誰傻就得誰來墊底。
等肉老闆消失在我視線內,我給劉總電話:別去取車了,有人在盯著的。
劉總就哈哈大笑,說謝謝。因為肉老闆來見我之前二十分鐘,我跟劉總就約好了一起吃中飯,他說他去取車了就來接我的。
南方的天空冬雨綿綿,我懶洋洋的把腳擱桌上。對面沙發上坐的幾條大漢卻對我如臨大敵而垂頭喪氣一邊的劉老闆腳邊放的雨傘流著一灘水漬。
某年,我的那套房就是賣給他的。
是不是他欠你錢?一矮黑胖子一邊看我一邊問劉老闆:那你欠我的怎麼辦?
我悠然的點根煙:朋友,聲音別這麼大,他欠你的是你跟他的事,我欠他的是他跟我的事,至於他帶你來找我,沒這個道理。
一席話說得他們全啞口無言,老闆劉就苦笑著看我:我現在後悔不該買你這套房子的,住進去這幾年我也很不順,外面欠了一屁股帳,我想把它也賣了。
我聽了也於心不忍,把他叫到一邊,推心置腹的對他說:要不我幫你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