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於偷窺(1) 文 / 臨曉未央
抬頭，天色極好，陽光明媚。
除了身後被笑聲驚起的幾隻麻雀。
方南想了想，決定先回自己的院子。他是不敢去找師傅的，當然也為自己找好了理由，師傅身為靈川府的執法長老，事務繁忙，做弟子的怎麼好去給師傅添麻煩？
想到晴帆師姐，方南皺眉，這事兒可怎麼辦好呢？
七天前，五師兄來找方南。那時已過丑時。
「五師兄。」方南躬身行禮。
五師兄一進院門方南就知道了，起身趕在五師兄進門之前出門相迎。這是與五師兄相處了十多年學來的禮儀規矩。
「嗯。」
方南給五師兄倒了杯水，「我平日不喝茶，五師兄是知道的。五師兄不要嫌棄。」
「好。」
五師兄喝了口水，「小十三，五師兄見你一年也不出幾回門，正好今日要去城外，帶你同去可好？」
「是。」方南知道，五師兄不是在問他的意思，這是已經決定了的，五師兄來此，只是叫上他同去而已。
於是方南隨五師兄一起去了戚柯城外一處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村莊。
五師兄說出靈川府弟子的名頭，立即被迎進了村裡。方南這才知道，他們要在這裡住上至少五天。
這裡幾天之前遭到了邪物襲擊，已經失蹤了八個人。原本村裡人也沒有發現，直到村西邊劉老頭八歲的小孫子冬瓜一個人站在村裡哭，眾人四處尋不見劉老頭和他兒媳婦，這才覺得不對勁。
方南看了眼在村長身邊站著的冬瓜，伸手把他拉過來摟進懷裡，輕輕拍他的背。
村長被方南的舉動嚇了一跳，看向五師兄，「這……」
五師兄比村長更先發現方南的異樣，挑了挑眉，算是反應。
面對為難的村長，五師兄淡然一笑，「村長莫要緊張，我師弟見這孩子可憐，起了憐惜之心。莽撞之處，還望村長莫怪。」
風度翩翩。不愧無雙之名。
「不會不會。」村長一臉感激，心中不禁覺得，這靈川府的公子，人可真好。
至於為何是公子，而不是弟子，你若是問方南，方南必會告訴你：因為五師兄是無雙公子。光看那一身衣服，你就不會把弟子兩個字用到五師兄身上。
「可否請村長帶我師兄弟二人熟悉下村子？」五師兄彬彬有禮，笑得溫和。
「好，好，楚公子請，請請……」
「村長請。」
五師兄跟在村長後出了屋子，方南放下冬瓜，準備跟去一起看看，冬瓜卻抓著他的衣角死活不願意鬆手。
五師兄見此，笑了，「師弟，你帶上他吧。」
方南想說不方便，對上五師兄的眼睛，猶豫了下便答應了。
村長連忙給五師兄道歉，說這孩子平時也不是這樣的，今日怎麼就這麼不聽話，給您添麻煩云云。
五師兄淺笑著受了，摸了摸冬瓜的頭，說不麻煩。
方南抱著冬瓜，跟在五師兄身後將整個村子仔細的走了一遍。
五師兄一直在走，方南有些不明白五師兄為何不佈陣，但五師兄做事向來極有章法，他便也沒問。
看完了村子，天也黑了下來。
五師兄囑咐村長，讓大家晚上不要隨意出門，若是有什麼事，大聲叫喚一聲，他立馬就到。
村長連連道謝，感恩戴德的走了。
五師兄走到冬瓜面前，收起扇子，點了點東瓜的腦袋，「小冬瓜，我們回家好不好？」
冬瓜愣了好一會，方才恍然的樣子，微微點了頭。
五師兄笑了笑，率先走在前面。
方南總覺得，五師兄今天笑得特別的……別有深意？搖頭，方南牽起冬瓜，跟上五師兄。
方南與五師兄在村西邊冬瓜的家裡住下了，第一個晚上就這麼過了，什麼也沒發生。
方南並沒有什麼經驗，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急躁。
五師兄什麼都沒有說，第二天早上在村子裡轉了一圈，交代了村長像往常一樣便好，然後帶著方南和小冬瓜去了山裡面。
天黑之前，五師兄帶著方南和冬瓜回到村子裡，向村長報了平安，依舊囑托了晚上不要出門，便又回了村西邊冬瓜的家。
方南有些摸不清五師兄的意思，因為五師兄……他帶著自己在山裡玩了一天，只是看風景。
方南不是第一次隨五師兄出來，以前五師兄收妖捉鬼也帶他去過，與這次完全不一樣。方南不解，想問，對上五師兄的眼神又問不出來。
第三日，五師兄見了村長之後又帶著方南進山了，冬瓜也被帶上了。
依舊天黑之前回來，在冬瓜家裡過夜。
第四天，五師兄去找村長的時候村長終於忍不住了。
「楚公子，那個……」
五師兄收了扇子，負手而立，「靈川府既是允了你們，定當會你們一個交代。」
五師
兄迎著晨光走了。
村長有些呆愣，不明就裡，看向方南，他是惹了這位公子不快了？
見村長盯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摸樣，方南好心的走上前，「師兄自有打算，不便多言。村長不必憂心，師兄自會還村裡太平。」
村長送方南出來。
五師兄已經走遠。
這一天，又這麼過了，只除了多出的那一隻狐狸。方南這樣認為。
狐狸是在山裡碰到的，五師兄說要帶回去送給晴帆師姐，方南就把它帶回來了。很奇怪，那狐狸剛見方南時十分害怕，可回來之後卻十分粘著他。五師兄說，那狐狸定是個母的，看上他家小師弟了。
方南今日睡得很早。
方南醒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五師兄，覺得臉上涼涼的。
摸了一把，方南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水，頭髮也濕了，五師兄手裡拿著只碗。
「五師兄？」方南疑惑。
「嗯。」扔了碗，五師兄往哪凳子上一坐，「睡得可好？」
方南想了想，自己沒什麼感覺，但好像真的睡得挺沉的。「師兄，我……？」
五師兄擺了擺手，知道方南是明白了。
「明日便可回了。」
方南坐起來，「師兄，那妖物呢？」
「那兒。」五師兄抬了抬下巴。
方南看過去，渾身僵硬。
妖物……是冬瓜？
方南反應不過來，五師兄的扇子敲到了頭上。
「給你長點見識。」
方南點頭，五師兄是讓他記住這次的事，當是個教訓。
方南被潑醒了之後便沒再睡，也沒再主動開口說話，只攬著那只不知從哪回來的狐狸發呆。
五師兄與村長在屋子裡說著話，方南沒有去聽，他去看了冬瓜。
冬瓜是人，可他眼裡看到的已經不是冬瓜了……
方南想憤怒，想殺了冬瓜，可他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他該恨的，是吸血鬼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幸福，毀了他的一切，可面對這樣的冬瓜，方南下不了手。
冬瓜變成了吸血鬼。可方南殺不了他。
冬瓜……是個可憐的孩子。
方南抬頭看天空，霧氣很重，雖然早已過了辰時，但陽光並沒有照進村子。
方南轉身，去找了五師兄。
冬瓜在那天中午被大火燒了。
方南親眼看著大火燃起，看著火燃盡，熄滅。
方南取了冬瓜的骨灰，裝進罈子裡，到山裡埋了。沒有立碑，也沒有留記號。
方南唯一覺得慶幸的是冬瓜死得沒有太多痛苦，他求了師兄，在點火之前殺了冬瓜。
方南親手殺了冬瓜，這是他唯一能給冬瓜的慈悲。
關於冬瓜的事情，方南沒有再過問。他恍然想起，村西邊屋子裡的抓痕，是了，那是吸血鬼留下的。冬瓜一個小孩子，怎麼逃得過？就算他爺爺與母親再努力護著他，也終究只是兩個普通人。冬瓜，被咬到了吧。
方南帶著狐狸，跟五師兄回了靈川府。
方南按五師兄的意思去給晴帆師姐送狐狸。
五師兄說，女孩子都喜歡毛茸茸的小東西。那通體雪白的小狐狸，一看就是個機靈的，晴帆師姐一定會喜歡。
在方南看來，五師兄給晴帆師姐送東西，討晴帆師姐開心，怎麼想都有些怪異。
一直到晴帆師姐的晴來院，方南也沒有想明白。
進了院子，三師姐屋子的門並沒有關。
「晴帆師姐。」方南喊了一聲，將蹲在肩上的白狐狸扒拉下來，從後面掐著脖子，提在手裡。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狐狸十分粘他，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
「小師弟嗎？進來。」
方南提著狐狸進了屋。
三師姐正在洗手，很仔細，不知道沾到了什麼，就在門邊，知道來的是方南，並沒有轉頭。
方南將狐狸遞過去，五師兄交代了，要說狐狸是自己送的，不能將五師兄牽扯進來。「晴帆師姐，這個，送你。」
三師姐一聽方南說送她，還以為聽錯了，一轉身，還沒看見方南，就先看到了那隻狐狸，睜著滴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三師姐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人就那麼呆住了。
見三師姐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方南放心了，還好，五師兄沒有坑他。
但是，轉眼，情況急轉直下。
「啊~~」一聲尖叫劃破長空。
驚慌之下，三師姐只想到了拿東西擋。周圍唯一能拿到的東西是——盆。
方南被三師姐的叫聲嚇住，平日裡敏捷的反應，這時候一點沒有用上。
「嘩」
水自上澆下……
方南張大嘴巴，見鬼一樣看著面前，僅有兩步之遙的三師姐，手上一鬆
，小狐狸掉了下去，四處亂竄……
將將在冷水的刺激下恢復一點理智的三師姐被竄到自己腳邊狐狸嚇得丟了盆就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尖叫。
機械的轉過頭，方南還沒來得及合上嘴，猛然想到了一件事，三師姐此時狀似…落湯雞！頭髮濕了，衣服也濕了，還明顯的理智也失了……
此時跑出去，實在不妥啊……
方南反應過來，連忙去追模樣狼狽的三師姐，敏捷的身手展現的淋漓盡致，終於是追上三師姐了，可是三師姐已經到了門口，出去與否，差別不大了，因為此時門口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方南一眼看過去，差點沒站穩。
「晴帆師姐！」當務之急，先穩住晴帆師姐。
晴來院的門口，方南攔住三師姐。
「晴帆師姐，你冷靜一下！」瞥了眼門外的師兄弟，方南實在沒有勇氣把狐狸的事情說出來，很明顯，三師姐是被那隻狐狸嚇到了，三師姐這是怕狐狸啊。三師姐怕狐狸這件事，就是借他是個膽，他也不敢說啊。
出了屋子，三師姐已經鎮定了不少，被方南這麼一喝，也清醒過來。
「方南！」
方南抖了一下，低下頭，沒敢吭聲。
「你給我出去！」三師姐指著晴來院的大門。
方南想要解釋，終是沒敢開口，低眉順眼的走了。現在這種狀況，他沒膽子提狐狸的事。
三師姐頂著一頭濕噠噠的頭髮，犀利的掃了眼門口看熱鬧的師兄弟，「看什麼看！還不快滾？」
眾人趕緊散了。
於是，第二天便傳出了方南偷看三師姐洗澡的事情……
…………
揉了揉太陽穴，方南耷拉著腦袋回了自己的灼嫿院。
看著院門上的「灼嫿」二字，方南歎了口氣。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嫿者，靜好也。
灼嫿院，五師兄給取的名字。
怎麼看，都不像是他住的地方。
垂首，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