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善之本意 文 / thaty
「所以,拆姻緣也是善?」在他師父各種解釋之後,盧玳下了這一個結論。
「他們若是被拆開了,那便不是姻緣,是孽緣。」
「哦。」
看盧玳很是認真的點頭,悅真子此時的心情卻有些促狹:小弟還是個蠶寶寶的徒弟,哪裡知道到底什麼是姻緣和孽緣?若要細說此事,還是等他長大了吧。
他若是多問一句,知道了盧玳腦袋裡想的什麼,日後也不會發生許多的……也說不清是悲劇還是喜劇了。只因為此時盧玳心中是這麼想的:能拆開的,都是孽緣,姻緣是怎麼拆都拆不開的,而拆開孽緣,是順天道而為之,這事以前我也沒少干啊,原來我還幹過不少順應法則的事。
——他把一對伴侶被他吃掉一個的那種情況,也當成拆孽緣了。無意間這樣的事盧玳就不知道做過多少,尤其他尋不著可相擁而眠的,自然更看不慣尋到了的。其實他也是能變小的,但是能量和質量的本質他無法改變,也就是還是一翻身會把對方壓死……他又不想把自己的力量浪費在保護一個床、伴上,更懶得每天都換一個,所以本質上來說他找不著另外一半該怪怪他自己。
「師父。」想著想著,那吳老漢的事情不知道為何也跳了出來,盧玳突然間似有所得,「那個吳老漢……」
「如何?」
「你救他時確實不知今後之事,你只是……能救他,就救了他?」
悅真子眼睛一亮,瞧著盧玳一臉欣慰:「虎頭,大道於我來講,實則只有一個字——『生』。」
「生?」
「生命、生機、新生、生路,萬物皆從此道,若違此道,便是逆天道而行。你如今已初窺門徑,不用著急,慢慢想。」
悅真子給了吳老漢一點生機,且不問為何,但吳老漢救了個孩子,是給了那孩子生路。又何嘗不是給來世積了福報,為自己添了生路。
那一家三口的矛盾看似無關生死,但悅真子這一言,改了三人生路,因這三人而動的生路,又不知有多少。
修真者順天道而為之,一舉一動所牽之事,比凡人更多。
「小師弟怎麼了?」趙承麻偷偷看著盧玳,自打和師父回來,師弟雖然還是勤奮,但卻把更多的時間用來發呆。
「不是小師弟了,是四師弟。」荊岑在一邊說著。
「承痳不過一時習慣難改而已,大師兄就別在意這些小事了。」語鳩刺了個白眼過來,她看起來依舊妙齡,實則也是近六十的年紀了,盧玳於她來說,既是師弟,又是徒弟,甚至還將他當做自己兒子養。真是頂在頭上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見盧玳如此,她既心疼,又生氣。可自然是不能對悅真子發脾氣,對荊岑與趙承麻發脾氣卻沒問題。
「小師弟,動了!動了!」趙承麻忽然壓低了聲音說,三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轉了過去。他們偷偷跟著盧玳,看他在一棵果樹下站定,低著頭,不知看著什麼。
——盧玳看著的是螞蟻,他路上總看到玩螞蟻的小孩子。他們中的一些殺掉螞蟻,甚至彼此攀比使用的手段和花樣。另外一些,卻是給螞蟻餵食,看著它們忙忙碌碌的搬運食糧。
但是本質上有什麼不同嗎?他們都是在拿螞蟻玩樂。
盧玳覺得,這孩童玩耍的小事卻恰好用來做比,前者是修魔,有違天道。後者就是修真,呼應天道而為。
修真者和凡人,甚至更高階的修真者與低階的修真者之間的關係,與選擇後者的孩童與螞蟻又有什麼不同嗎?悅真子所做的善事,與之相比也沒什麼不同。他們都是身具翻天覆地的威能,俯視人間俗世,隨手一動,改變凡人的生命,對,是改變……
吳老頭的腿若是不經悅真子治療,他那天也就無法救下孩子。死在馬下的會是那孩子,不是他。年少者死,老朽者生,但誰能說這是不公正?
那對少年夫婦,他們離開時女方已經含淚簽下了休書。以這男人的脾性,即便那天去的不是悅真子,這個家早晚也要鬧翻的,強要說和挽留不過是徒增痛苦,甚至於出現慘痛的悲劇而已。悅真子是順勢而為,看似並無什麼改變。但讓事情終結在他手中,減少了許多無端的後續麻煩。快刀斬亂麻,也是一種掌控。
掌控中的改變。
修魔者的做法就是直接終結一條性命。修真者的做法,這是以掌控的手段,影響更多的生命更順應天道。但這些生命是不會以為自己在被掌控中的,所以悅真子在被嘲笑的時候,絲毫不為所動,螞蟻在嘲笑著人類幫它們找到了更多的食物,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個玩具,沒意識到自己正歡笑的走在別人給他們畫下來的道路上。
他過去完全想錯了,以一己之力改動他人的生命軌跡,這才更好玩。
要是在那個世界,也有這樣一個告訴他善的真意,他絕對不會沒事去給天道找麻煩的。
卻也正是因為那個世界都是一些高唱真善美的傢伙,所以才會被他吃光光。而不是像這邊,修真者高高在上,修魔的再怎麼樣手段高超,也只能鬼祟行事,否則,就等著各大仙門找上門除魔衛道吧。
盧玳雖然認為自己找到了善的正解,卻也知道自己所想和他師父所想八成「有點」區別,他不準備說,只準備日後以行動來驗證他如今所想對錯。
「小……四師弟竟然笑了。」盧玳很少笑,他這一笑,趙承麻也忍不住跟著傻樂起來。
「看來是沒事了。」語鳩也放心了。
荊岑一皺眉,走了上去:「師弟,你在幹什麼?」
「玩螞蟻。」盧玳看著大師兄,笑的更開心了。
荊岑被他看的背後有些發麻,強忍著才沒有後退:「螞蟻?」
「對,送食物給它們,這樣才符合天道。」
「小師弟你心真善,但這些螞蟻也不是好東西,偷吃我們的靈谷和靈草,不要餵它們了。來,小師弟,跟我去吃點心。」語鳩過來拉著盧玳走了,臨走看一眼荊岑,神色略顯複雜。
對於師弟師妹的另眼相看,荊岑雖知道,但在師父也出面提小師弟解釋後,他再不多說什麼。終歸是日久見人心,無論是他的心,還是盧玳的心……
之後的日子就是如此,盧玳除了練功、學習,與師兄師姐還有師弟一起務農,外帶三不五時的下山與師父遊歷,生活很是平靜愜意。不過也再沒遇見過如他們頭一次下山時那般的大事,這地方確實太過貧瘠,耗子精都能拋多遠拋多遠。
悅真子也很滿意盧玳的悟性,雖然有時候覺得他徒弟的做法有些怪異,但大體上他還是在人間正道上越走越遠的。
而所有這些平靜,在盧玳十歲時一次遊歷歸來時發生了改變,這次,他頭一回見到了廣嵐山門的掌門人——悾蓓子。悾蓓子乃是悅真子的師姐,也是位金丹修士,看面貌倒似乎是比語鳩還年輕些。
盧玳見到悾蓓子的第一句話是:「師姐師兄,我們回來了。」很顯然他依舊是臉盲,讓悅真子與站在悾蓓子身後的荊岑都是一陣無語。
悾蓓子原本是面帶憂愁的,聽他這話卻笑了出來:「哎呀,我只道那些小傢伙只是說來玩笑的,原來師侄你真的是不太會認人啊。」
「哪裡是不太會認人啊,根本是不認得人。」悅真子也笑,不過苦笑更多,「帶他下山都不敢讓他離開視線,否則丟了都找不回來。」
荊岑也在一邊插話:「我與師弟師妹們說,四師弟幸好是被收入了仙門,若是在俗世,不知被弄丟了多少次了。」
誰知他這兩句話,非但沒能讓方才輕鬆繼續延續,反而讓悅真子與悾蓓子都沉默了下來,半晌後,悾蓓子方才說:「師兄,我有一事與你商量。」
悅真子點點頭:「荊岑,帶你師弟下去休息。」
「是。」
盧玳跟著荊岑走出去了十幾步,他耳朵一直直著,想聽聽這位掌門到底和他師父說什麼。但一個字都沒聽見,不正常的情況讓盧玳忍不住回了一下頭,他看見那兩個人嘴皮子在動,可就是沒聲音。這是下了符咒的結果,但在這院子裡邊,還有什麼事是需要這麼防備的?
盧玳對那些秘密並不好奇,只是他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當天晚上,盧玳回屋睡覺的時候,頭一件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虎頭,你的小屋早兩年就建好了,你難道不想去住上兩天嗎?或者你也可與你師兄師弟住上幾日?」
「……」自從被悅真子抱進廣嵐山,他就住在悅真子的房裡,房間角落裡放著的,從搖籃變成了小床,又從小床變成了櫃子,裡邊放的都是盧玳的東西。如今到了夜裡,悅真子在蒲團上打坐,他就枕在另外一個蒲團上,睡在悅真子邊上。他認不出來師父和師兄,或者其他人的長相有什麼不同,但和師兄師弟,或者墨隨住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