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凡塵俗事 文 / thaty
盧玳當然不是故意與他師父為難,而是真心奇怪:「都是給了東西辦事啊?」小鎮中少有以銀錢交易的,柴草、青菜之類的師徒二人收了一堆,還有幾枚煮熟的雞蛋,被悅真子隨手送給其他小孩子了。悅真子自認為自己是來解凡人百千苦惱疾病的,但盧玳看來,他師父干的和那看茅廁中年人幹的,沒什麼不同。
悅真子急喘兩口緩過了勁來,盧玳並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剛剛逃過一劫,依舊用求知若渴的眼睛,瞧著他師父。悅真子想想,他還是用通俗點的話,來講給這徒弟知道吧。
「虎頭,你說這些東西,請得了你師父嗎?」
「請不了。」
「可是偏偏你師父我就給他們辦事了,還把事情都辦好了,甚至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好,你說這些人是不是賺了?」
「是。」絕對是賺了。
「那這就是為善。」
「一路甘霖咒不是更賺?還是白賺,他們連這點東西都不用給了。」
「虎頭,你為何如此糾結於甘霖咒啊?」
「不是師父你說讓我先學甘霖咒嗎?」他還是煉氣,用不了,但可以熟悉法訣了。
「……」悅真子再喘兩口,覺得自己若不是個修真的,八成要被這寶貝徒弟氣死,「宣之於眾,故意讓他人所知的善,是偽善。」
這話盧玳愛聽,他前世所見的鳥人最愛幹的就是到處宣揚自己的真、善、美。當他們宣揚的時候,撕裂空間突然出現來個生吞小鳥,也是盧玳的愛好之一。可現在吃不著了,盧玳舔舔嘴唇,把略微走神的神志拉回正題:「做好事不讓人知道,就是順應天道?」
「此乃為人正道,正道即為天道。」
「師父,徒兒知道了。」順天道就是要做個真好人?
盧玳還在那想著,邊上來了一個一瘸一拐的老翁,這老翁蒼蒼白髮凌亂糾結,左腿潰爛,流出的膿水惡臭難當,手裡拿著個破碗,肩膀上搭著個破口袋沿街乞討。按理說乞討該是隨意,但一路上商販但有不給的,他就站在邊上不動,將他那條爛腿擺在人家攤子邊上。於是哪裡還有人敢去買東西,若要動粗,這老人的年歲大了,怕是禁不住三拳兩腳就會出個好歹。所以商販也都捏這鼻子認了。老翁一路走到悅真子的小攤子處,他的碗和口袋已經都滿了。
悅真子見他過來,站起來將自己的馬扎讓出。瘸腿老翁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馬扎上大口吃嚼起來。悅真子則單膝跪地,為這老翁療傷,卻不想老翁將悅真子一頓臭罵:「這瘸腿乃是為了我的營生,況且本就是等死的,早死一日,早一日享福,卻要你這臭道士來多事!」
旁邊有路人嘀咕,雖然聲小,但悅真子師徒自然能聽的一清二楚。原來這老者年輕時便好吃懶做,娶個媳婦非打即罵,沒幾年媳婦就帶著兒子與他和離。如今他這樣下場,也是自作自受。盧玳卻見悅真子只是笑笑,依舊為老翁療傷,仿若並沒聽見。老翁嘴上依舊咒罵,但他那條腿卻好好的擺在那裡,並沒有躲閃或者掙扎,待包紮好了,老翁起身就走,臨走還在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師父,你在那人腿上做手腳了?」
「我若要為難一個凡人,需要如多費周折嗎?」
「你就是要給他治傷?」
「我就是要給他治傷。」
盧玳不解,偏偏那老翁走後,攤子前突然熱鬧了起來,都是來找悅真子看病的,也都是說自己家中窮困付不起醫資的。
半個時辰後,最後一個病患離開,悅真子扭頭,見坐在他身後的盧玳表情……
「虎頭,你可是排便不暢?」按理說修真者不該有這個毛病,尤其盧玳自小吃的就不是凡俗的東西,通身無穢,但也說不準是到了俗世水土不服。
「師父,我挺通暢的。我就是……對於一些事想不清楚。」做好事可以理解,不告訴人家真實姓名也可以理解,但剛剛那不是做好事,而是徹徹底底讓人佔便宜,不知多少人轉身離開的時候笑他師父是傻子。
辱罵和嘲笑,他從一個弱小的魔到成為第十三獄獄主(前),聽過不知多少。但被辱罵和嘲笑的原因如果是他們的弱小,那無可厚非,卻不能是因為愚蠢!他不是在說他師父蠢,他師父不蠢,只是那些凡人以為他師父蠢!只是凡人!
悅真子點點頭,想不通,也是一種不通,表情相近應該也是平常:「不著急,慢慢想。」
「師父。」
「嗯?」
「我去找那些嘲笑你的人麻煩,是不是有違天道。」
「絕對有違。」
「那我不去找了。」雖然更憋屈了。
「我們也該走了。」悅真子點頭,拍了拍盧玳小肩膀,這次卻並沒對他說什麼。兩人收拾好了東西,盧玳拎著馬扎,悅真子背著個大藥箱子,舉著幡搖著鈴,兩人一路朝鎮子外邊走。
快到了鎮子門口的地方,就見一堆人圍堵在一團,人牆內模模糊糊的能見到皂隸的身影。這鎮子小,只有一條出去的路,悅真子不想施法,他們倆也只得讓在一旁等著。同是圍觀的人裡,也在議論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是怎麼回事?」「馬驚了,險些傷著孩子,幸虧吳老漢跑出來。」「吳老漢?哪個吳老漢?」「就是拖著條爛腿的那個老破落戶。」「哎?他?」
有人不信,又過了一會,吳老漢的屍首被皂隸抬了出來。還有對衣著富貴的年輕夫婦抱著個孩子走了出來,眾人方才
驚歎,這事原來是真的!
「師父,你早知道?」
「我不知道。」悅真子搖頭,盧玳也信,他並不會欺騙自己。
道路暢通之後,師徒二人便離開了這小鎮。那對夫婦與鎮中富戶捐錢為吳老漢修了個大墓,此事又被上報給朝廷,還為吳老漢立了個牌坊,吳老漢一生被人所不齒,且生活落拓,死後卻也算是極盡哀榮了,真可謂是世事無常。
「那道士!你等等!」兩人繼續一路走著,這一日走在一處村子的田埂上,突然被人叫住。叫人的是個打扮齊整乾淨,肅著張方臉的中年婦人,「道士,我想你給我兒子、兒媳測個八字。」
「這位嬸娘,這八字……」既然都是兒子兒媳了,那就是已經成婚了的,即便窮苦人家,三媒六聘不甚齊整,至少也有個官府掛牌的冰人說和,八字也該是官府找人免費批過。
「你別管八字如何,到時候只要說我那兒媳命裡剋夫,這銀子就是你的!」婦人語氣乾脆到近乎霸道,她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裡邊是她兒子兒媳的生辰八字,另有兩塊碎銀,她隨著信封一塊遞了過去,「事成之後,給你另外一半。你也別怕會被告上公堂,批完之後,你就走你的。幹不幹?」
悅真子一模頜下鬍子,接過了銀子:「豈敢不從。」
婦人的家倒是也不遠,婦人帶師徒二人到家門的時候,只見一個年輕農人蹲在小院門口,他旁邊站著個布衣釵裙的少、婦。農人見婦人來了,立刻站起來,跑了兩步搓著手縮著肩,囁嚅了半天就憋出來了一個字:「娘……」
少、婦也過來了,近了才看清她臉上依稀有淚痕,表情倒是不卑不亢的,斂衽行禮,輕聲問候:「娘,您可是累了?」
「我累死你便高興了。」婦人冷哼一聲,躲過了兒媳攙扶的手,看向兒子時,冷冰冰的臉突然笑得跟開花一樣,「我兒,我在路上尋到了高人!」
「無上天尊!」悅真子也和她配合,高呼法號,拂塵一抖。
看著他,年輕夫婦具是神色淒苦,不等他說話,農人就已經捂著臉蹲回了地上。少、婦眼圈紅了,忍著淚不落,還問了一聲:「道長請說。」
看來婦人去找人批八字也不是什麼秘密,甚至結果如何,小夫妻也已經有了計較。
盧玳以為,悅真子會說他們倆是美好姻緣,甚至會顯露自己修士身份,好讓婦人不再為難。誰知,悅真子開口就說:「你二人八字,乃是大大的不合!」
「哎?」
悅真子拿了剩下的銀子,師徒倆回到了田間小道上,盧玳還依然沒反應過來。他師父當然不可能二兩銀子就被收買了,可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師父,你不是要為善嗎?我聽師姐說,拆人姻緣要被馬踢的。」
「他們都教你什麼亂七八糟的。」悅真子拉住了盧玳的手,「這老婦篤定了拆散兩人,他們兩人若心中堅定,我這番言語也不過如過耳清風。若不是……那不如就此分開,男再婚女再嫁從此各不相干。」
芸懷東洲女子守節與否全憑自願,修真道侶無論男女彼此平等,凡人女子體力有差,但也只是身份略低而已。凡俗中有女帝並不稀奇,修真門中女掌門更是多如繁星,廣嵐山的掌門也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