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章 文 / 絲慕
北央王三日之內率眾抵達臨安城,消息一經皇榜張貼佈告,臨安城上下瞬間一片嘩然。
當然,議論的最多的,還是北央王與顏漪嵐的那點人人皆知的姻緣事。
顏國向來在四國中實力屈居下風,多年來皆是倚靠著央國的多方支援,在國力上不如人,獨獨能夠讓百姓們搖著尾巴得意談資的,也就只剩下顏漪嵐屢屢拒絕北央王求親這一件事了。
綠荷說得津津樂道,姜凝醉卻只是沉默地坐在木蘭樹下,抬頭就能夠透過婆娑的樹影,望著頭頂那片開得正艷的木蘭花。
有潔白的花蕊順風飄落,墜在她的膝上,她指尖捻起,不由地想起那夜顏漪嵐信手拈花的畫面,她學著顏漪嵐的動作輕轉著花柄,可惜指尖笨拙,怎麼也學不來那夜顏漪嵐瀟灑自如的模樣。
「娘娘,娘娘?」
綠荷那邊正自顧自說得來勁,回頭看見姜凝醉一臉的漠不關心,竟是不知何時望著手裡的木蘭花發起了呆。
聽見綠荷叫喚,姜凝醉回過神來,綠荷便又興沖沖地道:「每逢北央王來大顏,長公主總會大赦天下以示與民同喜,昨兒長公主已經提前赦免了娘娘,娘娘不必再禁足於昭翎殿,若是娘娘悶得慌,不如讓奴婢陪著娘娘出宮轉轉?」
姜凝醉聞言,側過視線看著昭翎殿裡來來往往打掃的宮人們,她並不回答綠荷的話,而是凝聲道:「綠荷,替我問問管事的公公,下人們還要在我這裡打掃多久。」說罷,姜凝醉輕拍了拍衣衫,拂去烈日下一身的燥熱,「太陽太大,曬得我昏沉沉的。」
「是。」
綠荷連忙聽令前去回話,青芙走上前來,遞了冰鎮的酸梅汁給姜凝醉,道:「估算著時間,內殿應該已經打掃好了,娘娘若是嫌坐在樹下悶熱,不如移駕內殿休息吧。」
就著青芙遞來的酸梅汁抿了小口,酸甜宜人的味道迅速蔓延在味蕾之上,也為姜凝醉喚回了些許活力,她點了點頭,看著下人們在她的昭翎殿裡忙活的場景,淡淡問道:「往年北央王來大顏,也是需要這番大肆清掃的麼?」
「是呢。」青芙答道:「每次北央王前來,長公主都是極為重視的。」
姜凝醉的神情一直淡淡的,她起身拍了拍坐皺了的衣衫,只覺得頭頂的烈日灼人,猛地站起身來實在有些頭昏腦漲,視線不經意地落回手裡的木蘭花上,她凝了凝神,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最後將花蕊隨手放在了石桌之上,轉身往內殿走去。
風乍起,捲起桌上的那朵木蘭花,徒然地在桌上滾了幾圈,吹落到了地上。
初踏進昭翎殿,便有一股涼氣襲來,自然是比小院樹下涼快多了,姜凝醉轉進內殿,就聽見了綠荷的斥責聲。
「怎麼了?」
察覺姜凝醉皺了皺眉,青芙連忙問到一旁嚴聲斥責宮女的綠荷,道:「綠荷,什麼事值得你這般為難她?」
「還不是她笨手笨腳,」綠荷說著,撿起了地上的一個木盒,道:「喏,把娘娘的錦盒給摔壞了。」
青芙原本還在責怪綠荷大驚小怪,直到看見綠荷懷裡摟著的木盒,才不覺神色凝重道:「這可是娘娘最珍貴的錦盒。你這個小宮女,瞧著面生得很,怕是新來的吧,做事怎麼這麼毛手毛腳?」
小宮女早已嚇得不輕,此時看見姜凝醉進來了,更是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還請太子妃恕罪。」
不過是個木盒,瞧著裡面也並沒有放置什麼貴重物品,姜凝醉畢竟是個現代人,見不得人這般隨意的下跪磕頭,因此,她只是輕輕擺了擺手,道:「起來吧。」說罷,她的目光轉回綠荷手裡抱著的木盒,不由地心生幾分疑惑。
既然是太子妃生前最愛的東西,可是她今日卻是第一次瞧見,若不是小宮女冒冒失失不小心摔壞了,她怕是壓根不知曉這個木盒藏在何處。想著,她對綠荷道:「把錦盒拿來,給我瞧瞧。」一邊伸手接過木盒,姜凝醉轉頭看向那名戰戰兢兢的小宮女,又道:「你在哪裡找到的?」
「回回太子妃的話,就在那兒。」小宮女指的是書架的夾層裡,那裡本就隱蔽,若不是知曉的人,平常的確是極難察覺。「因為太子妃的錦盒放得位置著實隱蔽,所以奴婢一時不察,才會不慎摔落在地上。」
木盒裡並沒有放什麼特別的東西,初看上去空空如也,可惜姜凝醉卻怎麼瞧怎麼覺得另有玄機,直到她的指尖一一撫過木盒裡的每一個角落,才在夾層的絨布下面摸到了一塊突起,揭開絨布一瞧,裡面赫然放著一封用信封收起的信。
到底是一封什麼樣的信,值得太子妃如此花盡心思掩藏?
這麼想著,姜凝醉按捺著好奇,她先是掃視了一遍昭翎殿裡的所有人,隨後冷冷命令道:「你們都先下去。」待屋內所有的閒雜人等紛紛退去,姜凝醉看了看面前站著的青芙和綠荷,沉吟片刻,道:「綠荷,替我出去告訴管事的公公,我這兒暫時不需要打掃了。若是長公主問起,只管交代是我吩咐的。」
等到一屋子的人都散了去,姜凝醉這才轉身坐回了書桌前,緩緩拆開了那封從未被開啟的信箋。
屋內的聲音仿若全部被隔絕在了外面,青芙並不知曉這封信裡的內容,只是看著姜凝醉越發冷凝下去的臉色,她的一顆心也不覺地被揪緊了,心裡只是反反覆覆打著鼓,默念千萬不要橫生出不必要的枝節才好。
姜凝醉讀信的表情太過鎮定了,鎮定得一點訊息也不留給青芙,但是她一點一點冷白下去的臉色,青芙卻是察覺到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更加忐忑
忑不安了。
信不過只有一頁半,裡面的遣詞造句也並不難懂,可是就是這麼短短的幾句話,姜凝醉反反覆覆讀了好幾遍,才能把裡面潛藏得巨大真相想得通透。只是不對,還有一點她沒有想明白,偏偏這一點,是她最怕想明白的。
不過,她必須要知道答案,知道這整件事背後的真相,知道這一場顏漪嵐精心設下的局裡,她究竟扮演著怎麼樣的角色。
哪怕這個答案,會將她們彼此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原本有些昏沉的意識,這一刻猛地一黯,姜凝醉無力地支著椅子扶手坐下,她的一顆心狠狠地鎖緊,太過凜冽的事實逼得她難以遏制地蹙緊了眉。半晌,她從信裡抬起了頭,目光冷若寒冰,光是這麼淡淡地望向青芙,已讓青芙背後生寒。
「青芙,」姜凝醉用極盡鎮定的嗓音喚住青芙,她的指尖隨著話語慢慢收盡,將掌心的信箋捏的發皺,「我且問你幾句話,你只需坦白回答我。」
青芙此時也意識到事情或許非同小可,她不敢含糊怠慢,只能重重點了點頭,道:「嗯,娘娘只管問。」
「你曾經跟我說過,那日我落水的時候,是長公主的人最先找到我的?」
青芙應道:「回娘娘的話,是這樣沒錯。」
姜凝醉抿了抿唇,聲音不可自制地有些沙啞,「那我再問你,長公主發現我落水的時候,做了什麼?」
「長公主趕到的時候,侍衛們已經從水裡將娘娘救上了岸邊。」青芙努力地回想那日所有發生的場景,可惜那日的事情太過猝不及防,所有的場景堆積在一起,記憶實在是凌亂不堪。「長公主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奴婢看著看著,卻覺得一整顆心都跟著顫碎。長公主只是緩緩走過去,將娘娘抱在了懷裡,很久很久都沒有放開。」
聽到這裡,姜凝醉本來是該覺得難過的,但是她卻只是疲憊地閉了閉眼睛,眼裡再睜開之時,冷漠的眼眸裡全是近乎無情的鎮定自若。「很久很久都沒有放開?」緩緩地重複了一邊青芙的話,姜凝醉不合時宜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竟是那麼的悲傷和諷刺。「既是不慎落了水,為何長公主只是袖手旁觀的抱著,卻絲毫沒有立即傳詔太醫?」
青芙的肩膀猛地一顫,她愕然地抬起了頭,望見的是姜凝醉漠然冷靜的眼眸,她的心一沉,在姜凝醉的眼神裡,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悸和絕望。
「為什麼呢?」每一個字說出來都像是在姜凝醉的心上反覆切割,突如其來的事實遠比她受杖刑時的疼痛還要凜冽,她手裡狠狠捏著那張發皺的信箋,那是太子妃落水前留下的唯一一份遺書。「是因為長公主想讓那時的太子妃死,還是因為在救上來的那一刻,太子妃就已經沒有了呼吸?」
青芙的肩膀似是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顫抖,她不敢直視這一刻姜凝醉的眼睛,也不敢回答姜凝醉的問題,只能垂著頭跪了下來,低聲驚呼道:「娘娘息怒!」
真是好大的一盤棋。
看來,我注定不曾是你的對手。
姜凝醉想著,明明眼睛一片灼痛,但是卻偏偏沒有眼淚可以落下來。
顏漪嵐,終歸還是我輸了。也罷,這盤棋自一開始,我就是個輸家,又何必在知曉結果的時候,再來悔不當初呢?
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姜凝醉轉身往殿外走去,推開門的一瞬間,不料撞見了正折身回來的綠荷,姜凝醉越過綠荷,出聲道:「擺駕鳳儀宮。」
綠荷被姜凝醉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弄得怔愣,回神看見青芙失神地跪在地上,一張臉上滿是惶惶不安的表情,肩膀微微地顫抖著,像是要抖碎全身的骨頭。
「青芙姐姐,這是怎麼了?」
「快,快去傳話長公主。」青芙來不及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把綠荷往殿外推去,嘴裡不覺地失神呢喃道:「若是遲了,怕是這皇宮都要跟著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