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3章 [時光] 文 / 尤阡愛
幼幼被他嚇了一跳,渾然打個哆嗦,手裡的畫軸一下子滑落到地上。
容歡見狀幫她拾起來,目光不經意落向畫上的鈐印,而幼幼如夢初醒,想他應該不知幽蘭客就是孟瑾成的自號,但還是趁他不及細瞧時,伸手奪過。
「沒什麼,只是幅畫而已……」幼幼捲好畫軸擱入錦盒內,似乎因著某種緊張,臉上泛起不明意味的虛紅。
「你、你幾時回來的?」她猛然捉摸過味,見容歡穿著一襲深紫色古香緞遍地金圓領袍,腰繫玄色渦紋絲帶,髮冠輕束,丰姿翩然,渾身散著無邊美韻,甚是高貴華雅,忍不住問,「你的傷痊癒了?」
她眼睛尚有點紅,黑黑的睫毛上覆著一層未干的瀅亮淚色。容歡只是揚唇微笑:「嗯。」
幼幼想他怎麼每次進來總要嚇一嚇人,心有餘悸地撫撫胸口:「你來前也不事先派人通報聲,娘知道你回來了嗎?」
「知道了,等會兒我就去顧影居請安。」其實是他特意命姜總管傳話下去,暫且不要驚動眾人,而他一踏入府邸,便迫不及待地趕來她這裡。
幼幼方留意到他拿來的那個花籃,裡面裝滿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花瓣,就像摘下天際的半邊晚霞,放在眼前流光溢彩,嗅之馨芳,望之神怡。
幼幼喜歡花,信手撈了一把,細細摩挲,染得指尖都是甜香,隨即又顰眉疑惑:「這得採了多少啊,你摘這些花瓣做什麼?」
容歡笑而不語。
幼幼只覺他模樣神秘兮兮,這一籃子花瓣厚厚疊疊,估摸著份量約有兩斤,她一邊奇怪一邊把手探入籃中,接著一愣,從內摸出一個小玉盒,打開來,竟是一枚雕刻精美的壽山石田黃隨形章,上面打著櫻粉流蘇絡子,而隨形章一面刻著八個小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幼幼表情錯愕:「你怎麼……」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自然不會忘記了。」容歡攏住她的肩膀,俯首,十分寵溺地往那額心處烙入一吻,笑著問,「喜不喜歡?」
這幾個字,是他在怡山別莊熬夜忘寢,親手所刻,就彷彿是把自己一輩子的耐心與認真都傾注上了。
「嗯。」幼幼答完,把田黃隨形章放入玉盒內,想到什麼:「你好久沒回來,咱們去看看娘吧,這些日子娘心裡一直在惦記你。」
容歡望著她,彷彿欲言又止,最後垂下眼簾,點點頭。
用過午膳,容歡命人備了馬車出府,直至日落黃昏,他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僕攙扶著進來。
「怎麼喝成這樣?」幼幼顯得措手不及。
容歡歪在侍僕身上,大概真是喝高了,醉醉醺醺地朝她傻笑幾下,等被扶入寢室,便一頭栽到床上。
幼幼立即坐在床邊詢問:「出什麼事了?你怎麼喝成這樣?」
見他沒反應,幼幼有些生氣:「你身子剛是痊癒,好好的喝那麼多酒做什麼,讓娘知道,豈不又要惹得她老人家平白擔心嗎?」接著晃了晃他的身體,可惜容歡仍無半點動靜,似乎已經醉到不省人事了。
幼幼瞧他這副樣子,恐怕是要一覺到天明了,沒辦法,摒退眾人,一個人幫他脫掉靴子,正欲解開那件外袍時,伸到衣襟處的手卻又縮了回來。
上一次,他衣袍上沾著曖昧陌生的痕跡,不知道這一回會不會有,其實他就算不記得自己的生辰也沒有關係,可從下午外出到現在才回來,還喝得一身醉,幼幼大約猜到他又去做什麼了,某種厭惡的情緒禁不住在胸口徘徊,彷彿隨時要湧上喉嚨呼之欲出,可她只能強行壓下,最後只剩下迷惘與疲倦。
她發了一陣呆,才伸手去解他的衣袍,然而解到半截時,容歡驀然揮臂攬住她的腰,幼幼只覺天旋地轉,等醒神,自己整個人已經被他壓在身下。
容歡俯首死死盯著她,雙眸微赤,薄頰醉紅,瞳孔最盡處,像點著兩盞鬼府幽火。
幼幼大吃一驚,吐字結結巴巴:「你、你醒了……」
容歡就彷彿看著上等珍饈,飢渴到不行,竟是低頭狠勁嘬咬她的脖頸,一塊深紅色的印記很快躍上肌膚。
幼幼驚惶地睜大眼,耳畔聽到他喃喃自語著什麼,像在呼喚她的名字,又像在講些胡話:「幼幼……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聽不下去,左右晃著腦袋,阻止他的親近:「你今天撒的什麼酒瘋,清醒點行不行?」
可容歡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她越掙扎,他就吻的越激烈,幼幼一張口,他就順勢把舌頭擠了進去,在小小的櫻口中翻江倒海,那昂長精壯的身軀像座山,把她壓制得死死的,「嘶——」地一聲,他扯裂她的衣衫,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風光。
「不……」幼幼嗓子眼裡挾帶出一縷顫音,彷彿陷入絕望淵潭走投無路的魚,突然仰頭,竭盡全力去咬他的肩膀,兩排牙齒深深滲入肌肉裡,泛出一圈殷紅的血痕。
容歡吃痛地擰緊眉頭,發現她起身要往床外跑,猛地一伸手,又將她重新拽回來摁在床上。
二人面對面,都好像要殺掉對方一樣,狂喘著氣。
幼幼道:「容歡,你別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絕不再強迫我的!」
容歡卻是輕微顫抖,眼中藏有不可察覺的痛楚:「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裡做的不夠好?」
幼幼一愣,像被那目光灼痛般,慢慢撇過臉:「其實,你沒必要做到這一步的。」就像柯英婉當初所說,他在溫香軟玉裡放縱慣了,哪裡是輕易收得了心的主。
果然,婚後沒多久,他便與明郡王世子花天酒地,輾轉脂粉場地,衣際間殘留著那些女子的胭脂曖痕。
她知道,為了兩府親家的情誼,他偽裝得很好,對她甜言蜜語,關懷備至,做出一個情深意切的丈夫,然而到底掩不住虛偽背後的真實。
也許最初她想過嘗試,想過成親後拉近彼此的距離,可身體上的排斥反應,最終讓她無法接受,一次次不得而終,直至察覺那段時間他日日夜醉燕春樓,這種排斥的反應就演變得愈加強烈,每逢他想要觸碰自己,靠近一點,她就會想起那隻手或者那個唇,或許不久前才與其他女子親熱纏綿過,她就會覺得那樣髒,那樣噁心,有什麼在胃裡翻攪欲嘔,好幾次想要吐出來。
她閉上眼,本不願說:「你完全不必因為跟我成親,就大費周章的把那群姬妾遣走,你喜歡找誰,想去哪兒,都是你的自由,這種事你要是忍不住,大可去找其它女子,我不會干涉,更不會抱怨什麼。」
容歡倏然酒醉全醒,整張臉慘白到了極致。
一時間,氣氛寂靜無聲,卻又彷彿潛湧叫囂著太多太多無人可知的東西。
「呵呵……好、好……真好……」他嘴裡呢喃自語,終於慢慢鬆開她,那時搖曳的燭火晃過他的眼睛,竟似帶著粉身碎骨般的絕痛。
幼幼只覺他的臉白得不正常,恍凝透明的薄脆的月光碎片,一觸就會破碎。
容歡勾動唇角,像是笑,但更像一種自嘲,雙手徐徐攏回袖中,如果之前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指尖上帶有些許傷口,是他全心全意刻著隨行章上的幾個字時,不小心被石刻刀劃破的。可惜,那個人永遠不會知道。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本是優美的長姿背影,在那一刻看去,竟是說不出的落寞蒼涼。
他一走,習儂跟掬珠緊跟著進來,習儂一頭霧水:「王妃,王爺他怎麼突然走了?」
幼幼表情冷靜,吩咐道:「拿件衣服給我換上,掬珠,你去準備熱水,待會兒伺候我沐浴。」
習儂這才發覺她手掩胸口,衣不蔽體,臉一紅,哪敢多問,趕緊跟掬珠手忙腳亂了一番。
趁她們準備時,幼幼拉開妝台旁一具紫檀木矮櫃的末層抽屜,取出一個錦匣來。
她愛惜地伸手摸了摸匣蓋,然後打開,是那柄月色榭蘭藏香紈扇。
角落裡的更漏沙沙作響,華爐縈煙,氤氳得周圍都變得遙遠而縹緲起來。
原來,曾經燦爛無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她眼神有些悵惘,不由得想起前人的那句古詩,正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一年後。
今天是羅郡王府嫡長孫百日,特地請來上京知名的戲班子助興,此際鴻月飛樓熱鬧非凡,男女賓客因不同席,中間以十六折繪墨山水屏風隔開。
鴻月飛樓正對的樓閣內,坐著羅郡王世子妃,旁邊依次是京城裡身份尊貴的貴婦、貴女們,戲台上正唱著《天仙配》,只聽那七女道:「今日回家身有喜,笑在眉頭喜在心裡,嬌兒生下地兩眼笑瞇瞇,董郎歡喜我也歡喜,誰人不誇我好夫妻……」她表演得生動俏皮,一口唱腔淳樸如行雲流水,聽得在座人津津有味。
不過,有些人注意力卻不在看戲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你說,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對方朝某處睨去一眼,又收回來:「誰知道,不過你瞧,她今兒個不就是一人來的嗎……」
杜織吟坐在不太惹眼的角落,聽著那些個太太夫人的小聲私議,一邊品茶,一邊露出冷笑。
總有人狀似不經地偏頭打量,幼幼卻視若無睹,目光依舊專注地看著台上表演——
七女:恩愛夫妻難割捨。
董永:娘子不能把我丟。
合唱:董郎夫!娘子妻啊!
當唱到高-潮處時,滿座立即響起一片拍掌喝彩,一時人聲鼎沸,無不叫好,有的直接吩咐小廝打賞下去,鬧得鴻月飛樓直跟炸開鍋似的,那些零星碎語也被淹沒其中。
不久,一名小丫鬟趕來,湊到羅郡王世子妃耳畔嘀咕幾句,羅郡王世子妃一笑:「快去跟瑜王妃稟明。」
小丫鬟走至幼幼旁邊,恭恭敬敬福個身:「瑜親王來了,正在外面等候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