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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2章 [芳心] 文 / 尤阡愛

    「這話你怎麼不早說。()」袁千金最先起急,恨恨捅下她的腦門,隨後湊近耳畔嘀咕幾句,吩咐一旁的丫鬟去了,沒多久丫鬟回來,袁千金聞言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講,「我打聽到了,瑜親王此刻正跟文亭伯世子幾人在芙池的西鳳亭上小飲。」

    「你的意思是……」孔十姑娘旋即心領神會。

    袁千金曾受過任氏幾次邀請,知道西鳳亭依池而建,專為賞荷所設,主意一定:「走,咱們到芙池泛舟去。」

    譚淑琳傻傻地眨巴幾下眼:「可是這種天兒,會不會太冷了啊。」

    孔十姑娘撲哧一聲,笑她個木頭腦袋:「傻,哪裡真去泛舟,咱們總得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看人啊。」

    經她點明,幾人瞬間明悟過來,不免都有點小興奮。

    這事由袁千金打頭,任氏做主,商議完畢後,幼幼起身不感興趣:「你們去吧。」

    「咦,五姑娘你可不能走。」袁千金簡直把她當成到手的鴨子,唯恐她飛走,「咱們這幾人裡,只有你清楚瑜親王長什麼樣子,你不在,我們還怎麼看啊。」

    「……」幼幼一時被她說得語噎。

    袁千金笑得奸詐:「要不你現在就把瑜親王的模樣畫出來,要不就跟我們一起去。」

    幼幼發覺不止袁千金,就連任氏譚淑琳都一臉殷切地望著自己,其他不吭聲的人也緊緊攥著手,彷彿不答應,她頓時會變成眾矢之的,成為破壞天真少女綺思的無情人士。

    幼幼迫於無奈地被拉上了賊船。

    柯英婉堅持自我,不屑地揮下帕子:「一幫思春的小丫頭,我可不跟著你們胡鬧。」

    「呦,說的自己多老成一樣。」袁千金咯咯發笑,把頭靠在孔十姑娘的肩頭,故意揚聲道,「也是,她才不去呢,今天公玉三公子又沒來,她想思春也沒處思去。」

    「你……」柯英婉臉上罕見地浮現一抹紅霞,氣急敗壞,「小蹄子,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爛!」

    袁千金趕緊拿孔十姑娘當擋箭牌背,邊躲邊笑:「哈哈,怎麼樣,被我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啦?」

    柯英婉方意識到失態,咳了聲,恢復一派矜持模樣,重新坐好:「誰說非他在我才去?不過就是泛舟,去就去。」

    幼幼難得見好友被踩到尾巴的樣子,忍不住偷笑。

    來到芙池,幾人從南岸乘上備好的精緻小舟,慢慢飄向池心,時值深秋,芙蕖大多枯敗,令原本秀美的景致顯得清寂蕭條,尤其在水面上,氣溫更是涼颼颼的,她們攏緊身上披帛,擠擠挨挨坐在一塊,臉上卻是掩不住的興奮,心臟砰砰亂跳。

    一葉小舟浮於清池之上,宛如殘葉間唯一不敗的粉荷,風一吹,孤零零凋謝般地顫動,那西鳳亭依建西岸,輕紗飄垂,有身姿影影綽綽。

    這種季節泛舟,自然搶眼,小舟隨波臨近,很快就被西鳳亭內的人發現,一名男子掀開輕紗,似是意外之喜,扭頭說了幾句,另外二人也湊上前,亭內約莫五六名年輕公子,皆是玉冠束髮,錦衣華服。

    隔著一片枯荷,兩廂對望,一群公子哥看得明目張膽,相反,姑娘家們全羞臊得臉通紅,忸忸怩怩成一團,差點沒把小舟蕩壞了。

    幼幼倒還好,只是忍不住腹誹,瞧吧,非鬧著要來,現在各個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非得叫人笑話死。下一刻,聽得袁千金驚愕出聲:「你們瞧……」

    就這一句話,引得幾位姑娘紛紛抬首,幼幼也下意識望去,西鳳亭一人紫衣翩翩,墨髮束冠,坐在眾人背後的石桌前,正閒閒地舉杯淺酌,鳳姿天生,舉止從容,側影已是極美,細而纖長的睫毛微覆著,似蝶舞倦,說不出的慵懶之態。

    聽著其他公子議論,他方漫不經心地朝池中小舟瞥來一眼——是漂亮的桃花眼瓣,彎彎上翹,流轉間彷彿藏著魅惑人心的妖韻,望之極易著魔,光是這樣一雙眼睛,已叫人沉淪不可自拔,偏偏那張容顏,更似將三千筆墨描繪的美,凝匯成今世的驚艷傾城,五官輪廓竟無一處不佳絕,瞬間驚心動魄。

    呆了……

    舟上所有人……

    都癡癡看呆了眼……

    袁千金半張著嘴,許久許久後回神,口中呢喃自語:「果然是甩了慶延侯世子幾條街啊……」不禁暗歎,這般姿容,即使五姑娘不來,在人群中也幾乎一眼就能認出。

    比起她們,柯英婉雖承認容歡的確生了一張好相貌,但或許心有所屬,反應倒不太大,而幼幼看著亭內那人一身華貴講究的服飾,還真是獨領風騷,憑那一貫的穿衣風格,根本不用細瞧就知道哪個是容歡了,想著上次在親王府一別,彼此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面了,恰好此際容歡也投來目光,本是雲淡風輕地一掃,不料落在幼幼身上時,整個人好似輕微一震,爾後目不轉睛,眼神灼灼而深邃。

    「呀,王爺怎麼一直往咱們這兒瞧啊。」孔十姑娘捧著面頰臉紅心跳,總覺得瑜親王是在看自己。不過一個眼神而已,倘若對方真站在跟前,保不齊她要當場昏倒。

    其他人也好奇瑜親王究竟是在看誰,但姑娘家嬌羞作祟,俱是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完全不敢與亭中男子的視線接觸。

    坐在幼幼背後的杜織吟,對孔十姑娘自作多情的反應私下冷嗤,同時又掩不住一股震驚,因為她看得清楚,王爺的目光明明是落在她身上,難道……王爺還記得她?還記得他們在牡丹園裡的相遇?激動到心跳欲要躍出胸口,但她強作鎮靜,莫名而來的優越感,讓她沒有孔十姑娘那般嬌赧作態,反而坐姿挺直,愈發顯得清冷矜貴。

    幼幼皺下眉頭,搞不懂容歡什麼意思,莫非舟上姑娘太多,引得他色心大起了?忽然有些擔心,他該不會打算向誰下手吧?想他經驗老道擅長花言巧語,再憑著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這些黃花姑娘家哪裡抵擋得住?

    小舟划了一圈,回到岸邊。

    幾位姑娘去前可謂興致勃勃摩拳擦掌,回來時卻各個魂不守舍仿若夢遊一樣。

    孔十姑娘登岸時,腳底一不小心踏空,靠向緊隨背後的杜織吟,而杜織吟被她撞得身形失去平衡,順手拉住旁邊的幼幼,幼幼毫無防備,經她一番拉扯,二人竟是一前一後跌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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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池水不比盛夏時節,觸及肌膚便帶著透心透骨的寒涼,幼幼不會游泳,只覺渾身上下冷得刺骨,本能地胡亂揮起手臂,可是周圍沒有任何可以攀浮的東西……視線漸漸變得昏天暗地,一口接一口的涼水咕嚕咕嚕灌進嗓子眼……蓄滿肺腑,嗆得她快要呼吸不能……

    整個人……彷彿正往深淵的盡頭下墜……

    她好害怕……好害怕這樣的黑暗……

    她想到自己小時候,由於貪玩,甩開家僕偷溜到國公府後院的一個小倉庫裡玩耍,結果玩累不知不覺就縮在角落睡著了,醒來之後,天色早已入暮,門被人從外上了鎖,倉庫裡黑漆漆的一片,沒有半分光亮,周圍寂靜得彷彿潛伏著無數妖魔鬼怪,當時她真是嚇壞了,以為自己會永遠困在這個黑暗的地方,再也見不到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們了,她一下子哇哇大哭,聲嘶力竭,不清楚過去多久,門外終於傳來一陣嘈雜聲,父親率先衝進來,發現是她,一把就抱在懷裡,可惜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她依舊哭,一直哭,哭到連嗓子都發啞干腫了,之後病了一場,急得家人驚惶失措,那時候她才三、四歲,事後開始害怕一個人夜裡睡覺,因為大哥二哥年歲漸長,她經常耍賴撒嬌跑到三哥或四哥的床上一起睡,直至後來長大懂事,雖能一個人睡了,卻也養成了夜晚點燈的習慣。

    岸邊響起一片驚呼尖叫,尤其柯英婉,恨不得不要命地想往水裡跳,幸而被袁千金跟孔十死死攔著,幼幼像只還沒有學會飛翔的雛鳥,在水中使勁撲騰了一陣,等到力氣一點點枯竭殆盡,身子終於慢慢下沉。

    她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永遠無法醒來,瑾成哥哥他會難過嗎?會比失去喬素兒的孩子更加難過嗎?

    真奇怪,他明明不喜歡她,可她還是這樣想念他,這樣在乎他。

    意識茫亂之際,依稀聽到岸上有人在喊:「王爺,萬萬不可——」

    「撲咚」一聲,池面再次水花四濺。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環得那樣緊、那樣用力,彷彿她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如此如此牢不可摧!

    幼幼被對方緊緊抓住,身體不再下沉,而是輕盈盈地往上飄。

    破出水面後,她迅速被岸邊等待的人拽上來,滿身濕漉,俯首劇烈嗆咳。

    「幼幼——」柯英婉第一個衝至跟前,已是花容失色,滿面淚光。

    幼幼不停喘息,張著嘴,一味想嘔吐,大腦裡白白茫茫暈暈乎乎的,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耳中。

    柯英婉剛想扶她一把,卻覺身旁一股風刮過,救杜織吟上岸後,容歡心急如焚地把幼幼攬在懷裡,拍著她的後背:「聽話,想吐就吐出來。」

    幼幼果然連續嘔出好幾口涼水,心裡這才舒服許多,在對方一陣輕拍安撫下,總算緩過神來。

    「表哥……」看清楚是他,她下意識的,低低弱弱地啟唇喚著。

    不過兩個字,卻聽得容歡幾欲心碎,完全忘記當她落水時,自己的那種驚恐害怕;也忘記不顧眾人阻止一心跳入水中時,自己的那種焦急狂亂。此時此刻,他只想將這虛軟如棉的嬌軀牢牢抱在懷中。

    「究竟怎麼回事?」他眉骨深聳,目視眾人。

    幾位千金早嚇得呆若木雞,儘管沉醉於容歡丰神秀異的容貌,但這會兒被他犀利的眼神一掃,紛紛不寒而慄,尤其孔十姑娘,自知連累二人,眼圈通紅直快哭了出來:「怪我不好,是我當時沒仔細腳下,結果害得五姑娘跟杜姐姐……」

    袁千金亦一臉懊悔,恨自己怎麼就想出這個餿主意來,虧了瑜親王及時趕到,否則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而受到驚嚇的幾人裡,唯獨杜織吟滿面羞紅,神情異常,其實她比幼幼好得多,落水時雖然胡亂掙扎幾下,卻恰好抓住了離得就近的船沿。

    容歡一心著急救幼幼,但教養風度使然,不可能對同樣落水的杜織吟視若無睹。被瑜親王救上岸的時候,杜織吟早忘記置身何處,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只瞧著那男子五官俊氣端華,儘管髮絲衣袍被水浸濕微有凌亂,卻依舊風采攝人,高挑的身姿,精瘦的腰肢,修長的手臂……一股名貴的熏香氣息絲絲縷縷飄入鼻尖,愈發讓人心馳神往……

    她幾乎看癡了……當時他明明是在西鳳亭,若非一路奔跑,是萬萬趕不及的,而他不顧親王之尊,居然親自下水相救,難道……難道是他因為她遭遇危險,才奮不顧身地趕來?

    因為瑜親王與公玉五姑娘是表親關係,在他人眼裡,他對幼幼的關懷急切屬於情理之中,至於杜織吟,嬌羞得如此明顯,直把袁千金幾人看得心生暗妒,覺得她居然與尊貴無比的瑜親王有了「親密接觸」,實在是撿了個大便宜。

    「王爺!」小廝見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嚇得臉色鐵青,忙舉著披風要給他兜上,不料他接過披風,直接裹在幼幼身上。

    幼幼兩瓣嘴唇打著哆嗦,被秋風一吹,肌膚更接近透了明的白,她被容歡裹得嚴嚴實實,下刻腳底一懸,竟被他打橫抱起。

    「表哥……」她留意到周圍驚詫的眼神。

    「去傳大夫來。」容歡顧不得什麼繁文縟節,吩咐完下人,皺了皺眉。

    任氏會過意,示意身旁的丫鬟:「給王爺帶路,到東廂房暫作休息。」

    「王爺……」容歡甫邁兩步,聽到背後傳來溫聲細語的女音。

    杜織吟款款而行,到他跟前福個身:「織吟多謝王爺今日的相救之恩……」後螓首微抬,眼波盈盈似水,面如花羞脈脈。

    見此情景,袁千金不屑地切了聲,真是迫不及待,連名字都報上了。

    容歡這才仔細打量杜織吟兩眼,其實之前他順勢救人,根本不曾留意對方的長相,只覺有她幾分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沒心思多想,他頷首淡淡一笑,雍容中帶著幾分慣有的漫不經心,轉身抱著幼幼離去,大概是他的背影太過堅毅決絕,一時誰都不敢跟上前。

    一路上,幼幼宛如小貓窩在他懷裡瑟瑟顫抖,可能感受到他的堅持,沒有吭聲反抗,老老實實地由他抱著,容歡腳步快而平穩,偶爾能聽到他胸膛傳來的心跳,竟是一種劇烈而狂躁的節奏,震得幼幼耳膜都似微微作痛,不禁視線稍抬,去看他的臉,那一剎他若有所覺,卻沒低頭瞧她,只是一直往前走,下頜繃得僵硬,往昔優美上揚的唇線也抿成了一條線。

    來至東廂房,幼幼裹著披風坐在床上,仍一個勁打哆嗦,侍從忙裡忙外,很快端來熱茶,容歡待她喝完,方開了口:「待會趕緊把衣服換了,然後讓大夫把把脈,看看有沒有事。」

    服下熱茶,幼幼已覺身子暖和許多,點點頭。

    容歡盯著她,從一進屋伊始,視線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這種時節你們到水裡泛舟做什麼,誰出的主意?」

    他語氣聽起來不冷不熱,實際卻透著一股子陰寒意味,幼幼心頭一驚,唯恐事情鬧大,遲疑下解釋:「沒誰出主意,我們只是一時興起,覺得好玩才去……就別追究了。」

    「好玩?」這樣的話由她嘴裡說出,容歡倏然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連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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