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麻煩 文 / 瞳師
聽到「殺」這個字,孩子的臉瞬間白了幾分,怯怯地向後走了一步,險些摔下房頂。
女子單手接住了他,孩子沒事,可房頂年久失修,爛了一片木頭,這麼一下,竟然被踩了個洞。
出現一個洞不要緊,要緊的是,女子順著洞看見了桌子上剩的干饃饃。
看看孩子,再看看饃,女子果斷拎著孩子躍下房頂,一臉嚴肅地走進屋子。屋頂漏了個洞,桌面上自然有不少木屑和木塊,饃也跟著沾上了些許。她拿起饃拍了拍,掰了一塊,塞在自己嘴裡。
旁邊的孩子眼睛紅紅的,等女子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才轉過身把布團取出,把饃掰碎,一塊一塊地往孩子嘴裡扔。
孩子吃的直想哭,又怕哭了對方不給他吃的,只能死死忍住。待他吃乾淨了最後一塊饃,扯著嗓子大喊:「救命!風溯那女魔頭在這裡!有人……唔!」
風溯不客氣地把布團塞了回去,塞的太急,小男孩似乎咬了舌頭,哭得極凶。
「看來你是想去找你父母了,十八層地獄啊,你可受得起?」
小男孩哭著瞪她,十分沒有威懾力。
風溯推開屋門,四下看了看,見沒有異狀才慢慢走回屋,拉來木椅坐下。
「你只知道恨我,你卻不知有多少人恨你父母。」她抿了抿嘴唇,有些口渴,又拿起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倒邊說:「我未殺你,只是因為你無辜。」
她喝了口水,孩子還在哭。放下水杯,她淡淡道:「我本想送你去一親戚家,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可你太吵了。」
風溯右手伸向孩子,一股灼人的氣浪從她手心衝出,吹亂了他的頭髮。孩子嚇得傻了,頓時忘記了哭。
「怎麼?還想不想找你父母?」
孩子瘋了似的搖頭。
「你長大後定然想尋我復仇,我如何不殺你?」
孩子又瘋了似的搖頭。
風溯冷哼一聲,收回手,從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輕輕放在桌子上。她向來不欠人人情,昨天已經給這戶人家添了麻煩,如今又踩碎人家的屋頂,吃了人家的饃饃……留下點東西,總歸是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她歎口氣,正要離開,忽然見到剛才所用的青花瓷壺不大一般。
這瓷壺很是眼熟,她想了片刻,實在想不出在哪兒見過,只得作罷。
這會兒孩子乖了不少,大概也是吃得飽了,任由風溯拎起他趕路,半路上還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走了,許牧那邊不安寧了。
早上一到衙門,就有人報案,說是街上開酒館的李家夫婦死了。這兩人近年來為非作歹,仗著家裡有人做大官,開了不少年的黑店,四周的鄰居被他們迫害的苦不堪言。前幾天還有一戶人家的姑娘被那李家漢子看中,那家姑娘死活不嫁,李家婆娘竟然將姑娘的母親活活逼死了。
說起來,李家本是要在今日上門提親,卻不想昨晚死在了家裡。
李家有錢,家裡的房子不錯,下人也有不少,李漢子年近中年才育有一子。眼下值得欣慰的是下人們都無事,但讓人頭疼的事情也有——孩子不見了。李小壯橫行霸道這麼多年,仗著父親不要臉,小小年紀也有幾分無賴的氣質,是個不討喜的孩子。
可眼下這一家三口眨眼間沒了,左鄰右舍也不知該哭該笑。
人命最大,許牧本來還覺得案子不大,後來跟人去了現場,頓時覺得人生無望。
這作案手法,這案子的背景……分明是風溯的風格啊!
現下她和李捕快負責風溯的案子,以縣令大人的辦事習慣,這樁案子估計也落在他們腦袋上了。
果不其然,她和李捕快回到衙門後,縣令大人欣慰道:「正好,兩個案子並作一個,省事。」
於是,許牧今天幾乎跑斷了腿,好不容易得到一點點線索——風溯似乎是去了標縣旁邊的地界。目擊的張嫂子說,那個藍衣服的女人還帶著個娃。
許牧把線索和李捕快說了一番,兩人決定晚上繼續打聽消息。到了戌時,兩人才回家,路上不大安全,李捕快硬是把她送回了家。
看著李捕快走了,許牧鬆了口氣,推門進屋點上蠟燭,然後就傻眼了。
她的饃呢!她的屋頂怎麼了!她的……咦?
許牧走了兩步,到了桌邊,輕輕拿起那匕首,微微蹙眉。
蠟燭的火光忽明忽暗,陰影的效果倒是讓她更清楚地看清了刀柄上的字:風。
這個「風」字她再熟悉不過,兩年前她在一樁關於風溯的案子裡見過。那時候她還是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小丫頭,師父帶她長見識,拿著風溯不慎丟失的長劍對她道:「徒兒你看,這便是風溯武器上必有的圖案。你這次運氣好,從前見過她武器的……你猜怎麼著?」
許牧被她難得的認真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死了?」
師父當時哈哈大笑,隨手扔下長劍,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對!我家徒弟就是聰明!走!陪為師喝酒去!對了,你以後若是瞧見帶著『風』字的武器,一定要逃。徒兒,你可記住了?」
後來……後來,她們就去喝酒了。
許牧看著燭光下的匕首,再看看燭光下的「風」,覺得人生已經
徹底無望。
見過風溯武器的都要死,而她現在恰好在辦風溯的案子,恐怕人家是要來上門取命了。以對方殺人不眨眼的性格,自己此次大概是凶多吉少。
她怎麼這麼慘?上輩子好歹活到花信之年才死,這輩子未至桃李就要死了嗎?
說不害怕是假的,許牧現在腿都打顫。可畢竟習武多年,做了捕快漲了膽子,她腿上打著顫,腦袋裡已經決定了連夜跑路的路線。
什麼衙門捕快,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啊!在標縣衙門當差,不過是換個活法,混口飯吃……若是連命都沒了,何談活法?
想雖是這般想,但她也不能這樣一走了之。許牧哆哆嗦嗦地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她得到風溯消息,要出門追捕。
寫好了信,她連忙去收拾行李。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盯著桌上的燙手山芋,猶豫許久,還是把它裝在了包裹裡。
這東西留在屋子裡肯定是禍害,不如自己拿著,實在窘迫了,還能換幾個銅錢。
師父去周遊四海之前,給她留了一個地址,以備不時之需。她是個要骨氣的人,當初生氣師父把她留下做捕快,她曾口口聲聲地說「我才不用你幫忙」。可現在,她必須去這個地方了。
死過一次的人分為兩種,一種看淡生死不再怕死,另一種就是從鬼門關回來後特別怕死,比如許牧。
她是真不想死,上輩子她錯過了太多事,為了一個不值得她在乎的家犧牲自己,這輩子說什麼也不能犯傻了。
反正她武功不錯,大不了學著師父結交江湖朋友,不說混個出人頭地,怎麼也能混口飯吃。
許牧打定主意,換下捕快的衣服,穿上自己最喜歡的一套白衣,背上行李,拿起軟劍,飛奔出屋。
她這一跑,一是躲了風溯的取命,二是躲了家裡的成親之事。
風溯是要殺她,家裡的成親……到了最後,也是殺她。
許牧一路上覺得自己真是命苦,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又惹上了風溯這等怪人。
說起風溯,這倒是個她兩世都聽過的名字。上輩子她聽了不少關於風溯的傳言,傳言裡大多說她殺人成癮,又嫉惡如仇,總而言之,她是個魔。這一世,她聽的多是師父對她描述的風溯,在師父的描述裡,風溯是俠。
俠分為多種,風溯行義除暴,大概是位義俠。但她又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亦可以說是位任俠。幼時,她的家裡似是在慘烈的官場廝殺中敗落了,到了後來,她的家人死盡,她便走上了習武的路。
據說她天賦極高,又得到過高人指點,甚至有過秘籍上的奇遇,由此,她那一身武功在武林上少有人及。這樣的人若是嫉惡如仇,對於惡人來說就是一場災難。許牧重生的這八年,聽到風溯斬殺惡人之事便有大大小小上百件。
許牧跑了一個晚上,到了鄰縣才得以簡單休整。她就不明白了,這樣一個俠義之士怎麼這麼小心眼,不就是調查她的案子嘛,她真當自己能調查明白嗎?!
坐在茶館裡的許牧越來越想不清,昨晚她是被嚇傻了,拿著刀就知道跑,現在喝口茶想想,以風溯的性情,怎麼會因為有人調查她的案子就殺人呢?
當年宮裡的暗衛多方面打探她,也不見她出過手啊。
可是,她又清楚地記著師父所說的話——連武藝高強的師父都這般說,誰知道其中又有什麼隱情?總之,離開那種是非之地總歸是沒錯的,萬一最近風溯殺人沒殺夠,看自己冰雪聰明機智過人……
呸呸呸!她想什麼呢!她何時學會師父那套臉皮厚的功夫了?
許牧胡思亂想了一番,把茶壺裡最後一些茶喝下後,起身離開。
標縣她是回不去了,那就去密縣找那位師父的故人,總之,她的小命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路途遙遠,許牧身上還有些銀子,便買了匹馬。賣馬的人家看起來不大捨得出手,她著急趕路,只好多拿了一部分銀子,因為這個,她的錢袋幾乎癟了大半。
錢袋如此,她已經可以想像自己這一路要有多麼辛酸了。這樣也好,說不定,到時候師父看見她如此可憐,心一軟,再把她帶回身邊照顧。
許牧騎著馬,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卻不知有人在別處瞧著她。
酒館中,一身藍衣的女子手握長劍,平靜地看著窗外。她身邊的小孩子狼吞虎嚥地吃著肘子,絲毫沒有注意身邊人。
這真是有幾分奇怪了,那木屋主人怎麼突然跑路,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而遇上了什麼麻煩?
風溯不喜給別人添麻煩,想到這裡,抓起長劍和李小壯,逕直走出酒館。
小壯被殺父仇人帶到大街上,正要開口求救,耳邊突然傳來一句「我可以殺了你再跑」,頓時很慫地乖巧起來了。
風溯瞥了眼他的委屈模樣,拎著他飛身上了屋頂,而後追向許牧。
於是,馬背上的許牧剛出城門,就被一大一小攔住了去路。大的那位很是眼熟,小的那位白白胖胖,好像也是在哪裡見過。
她還沒開口,大的那位已經問道:「你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