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狹路相逢 文 / 青山臥雪
這個時候夕陽斜斜掛在天際,暮靄還沒有浮上來,天光明媚,溫風和煦。
有著魯國公府徽記的四輛馬車徐徐前行,錢金銀騎在高頭大馬上,身邊跟著幾個同樣騎馬的扈從,在前方領路。
前頭車裡坐著洛儒,後頭的兩輛車裡坐著跟來伺候的丫頭嬤嬤以及比往常厚了三倍的壽禮,周氏母女則乘坐在中間的馬車上。
「今年是你伯祖父的整壽,按說你大舅舅一家和你外祖父、外祖母都該親自來賀壽的,即便因種種緣故不能來,也至少該遣了家裡看中的小輩來祝壽,今年是怎麼了,兩邊都沒消息,少不得我添補上兩邊的壽禮。」周氏搖搖頭,納悶道:「你大舅母和外祖母都不是粗心的人,萬萬是忘不了的,可怎麼就一點消息也沒有呢,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
「想是在路上耽擱了也未可知。」
周氏想想,不免擔心,「別是遇上悍匪黑店什麼的了,你四叔一家子就是栽在黑店裡頭,我的天,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阿娘,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今年是伯祖父的整壽,大舅舅因官職在身不能來,定會派了大表哥過來,大表哥那個人您還擔心嗎,悍匪遇上也只有逃的份兒,若是外祖母和外祖父親自來,大長公主的儀仗擺出來,誰敢輕易得罪。不過,咱們這邊也沒有提前得到信,怕是外祖父、外祖母不會親自來,路途遙遠,外祖父、外祖母年紀大了,怕受不得顛簸之苦。」
周氏一想,道:「你外祖父素有腰疾,每年春夏之交都要發作,不能來是一定的。開春的時候我收到你外祖母的信件,本家旁支你那個叫周泰平的表哥要來京趕赴八月秋闈,算算日子也該來京安頓,怕來賀壽的就是他了。」
「我記得這個表哥,這是考了第幾次了,阿娘,這個表哥莫不是打定了主意,考不中進士誓不成親?」洛瑾瑤禁不住輕笑起來。
周氏也笑道:「你這個表哥資質平庸,志氣卻是不小的。心裡堵著一口氣呢。」
說著話這便到了周府門口,周氏掀開車簾,洛瑾瑤也跟著外頭往外瞧,便只見大門四開,從蹲踞在大門兩邊的石獅子到門匾全部披掛著大紅綢子,門前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一派欣欣向榮,鮮花著錦之勢。
在門口迎客的是週一正大兒子的嫡長子周泰安,見魯國公府的馬車便上來見禮,笑口先叫道:「給姑父請安,姑父快請進去。」
前頭錢金銀下了馬,將洛儒攙下來,男子漢們是要走大門的。
周泰安細細打量一番錢金銀,見他做了一身商人打扮便笑道:「這就是我那表妹夫吧,長的真是一表人才。」
錢金銀也在打量周泰安,但見他長了一張國字臉,黑眉大眼,乍一看就似忠厚老實的人,但他一雙眼很靈活,錢金銀便知道這個人並不似外表一般。
周泰安略微掃了一眼錢金銀大拇指上戴的扳指,心裡就有了底,他就說憑他那個姑母的精明怎麼會隨便看上一個商人,但大商人卻是不同了,魯國公府有權,女婿有錢,在他看來可謂強強聯合。
「這是你大表哥,現在翰林院做侍讀。」洛儒簡單介紹道。
「給大表哥見禮。」
「不敢不敢,姑父、賢弟快請裡面去。」
周泰安遂又來周氏車下請安,讓候在一側的嬤嬤在前頭領路走側門入內宅。
一時在二門上下車,乘坐府裡的肩輿,一路看去,處處都是披紅掛綠,熱鬧非凡。
內宅裡是周泰安的妻子白氏迎接的,身邊跟著周儀,遂又被送至周楊氏的滿月居,先見了周楊氏又被周氏身邊的嬤嬤領著去問禮堂,週一正便是在此過壽,此處也是週一正日常起居之所。
送上賀詞,周氏又為自己母家和大哥一家的遲來做了托詞。
週一正擺擺手道:「一家子骨肉,不必如此生分,我這裡難道就缺你們的幾件壽禮不成?」他續了半尺長的鬍子,一邊捋一邊沉吟道:「我心裡惦記著,別是出了什麼事故才好。罷了,你先去你大伯母那裡說話,晚間送走了客人咱們再說。」
又對洛瑾瑤道:「瑤丫頭,你的事我都聽你伯祖母說了,也算是你命裡一劫。你心性良善,這很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去吧。」
母女倆遂又來至滿月居,此時就見宣平侯府的人也已經到了,來的是宣平侯夫人和洛琬寧。
「老夫人,這阿瑤也是我從小疼到大的,那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呀,我原本還說阿瑤是個做王妃的命格,誰承想,唉,可憐見的,竟嫁了個商人。商人雖說有錢,虧不著吃喝,可到底身份上說出去不好聽,每每想起來我都為阿瑤可惜,我這心疼的是一抽一抽的。」洛琬寧說一回歎一回,還撫著自己的心窩子。
那神情,那語氣,活脫脫一個為孩子著想的好長輩啊。
宣平侯夫人聽著好笑,見周氏來了,輕咳一聲假作喝茶。
洛琬寧一轉頭看見周氏,忙忙的迎上來給周氏行禮,又撫弄著洛瑾瑤的手,親暱的道:「阿瑤,可想死姑母了。」
洛瑾瑤被洛琬寧弄得渾身難受,她是個率真的人,玩不來洛琬寧的這一套,但卻也是重新開闊了眼界的,不著痕跡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便往周氏的另一邊走了一步,清淡而有禮的道:「見過姑母。」
家醜不可外揚,有外人在場,周氏也狠會做表面章,拉著洛琬寧的手親親熱熱的在相鄰的兩個椅子上坐下,「二姑奶奶,好些日子不見了,在家裡都做什麼呢,我聽聞侄兒病了,今年還能下場考試嗎?我還等著做狀元公的姑
姑母呢。」
這一下子可捏住了洛琬寧的七寸,但洛琬寧也不是個素包子,當即便望向阿瑤,一把又將洛瑾瑤拉在身邊,一下一下撫著洛瑾瑤的手道:「我可憐的孩子,你本是個富貴無雙的命格啊,你這樣的好,便是做皇子妃也使得,奈何,奈何……」說罷,掩帕做落淚狀。
洛瑾瑤,不認識她的人見了,一眼望去覺得不著煙火,猶如高山上的雪蓮花,認識她的就知道她是個嬌柔率真,有一身書香氣的小丫頭,再若如壽康周儀這等手帕交便更知道,洛瑾瑤還是個包子皮的紅棗糕,咬一口,她煩了疼了,就見著裡頭的紅。火辣辣的,犯起性子來活脫脫一個周氏附體。似周氏活到這把年紀已經知道忍耐著性子粉飾太平,可洛瑾瑤不那麼幹,自來被養的嬌氣,家裡頭獨她一個,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給月亮,乖的時候多乖啊,任性起來也要人命。
她可是被這個姑母給噁心壞了。
當即甩脫洛琬寧,蹙著兩撇秀氣的黛眉,直言不諱道:「《論語·述而》上有一句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我以前深以為然,可我現在覺得我以前就是個讀死書的,一點也沒開竅,看了姑母你我知道了,小人一點也不會因為自己心裡的欲|念太多而感到忐忑不安,今日姑母又讓我有所領悟了,小人原來還是有良知的,因為小人知道忐忑不安而表現在坐立不穩。」
不罵一句,卻把洛琬寧羞的滿面通紅,洛琬寧「嘩」的一下子站起來,指著洛瑾瑤道:「在座的諸位夫人都聽聽,這就是我的好侄女,大嫂,我的魯國公夫人,你就是這麼教養女兒的,誰家的晚輩這麼對待長輩,真是豈有此理。」
「阿瑤,坐下。」周氏茶杯舉在唇邊,才要喝,唇角微揚,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阿娘,你讓我說完。姑母何必跳腳,我又沒說你什麼,我不過是觀姑母有感罷了,這和釋迦摩尼菩提樹下悟道是一個道理,那菩提樹不會說話,釋迦摩尼悟道也不是因了菩提樹,在我這裡也是一樣的,姑母心裡坦蕩,又何必著急惱怒?原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嗎?呵,我是個平和的人,從不因人弱小而踩踏,也不因人強大而阿諛奉承。可有些人不同,俗語說的柿子專挑軟的捏,既有人拿我的不爭不踩當我好欺負,我便改一改性子又如何,不過是我多動動口罷了。論口才,我自問不輸秀才舉人。姑母,您說呢?您是我的長輩,我這是向您請教做人的道理呢,姑母,您有何賜教侄女的嗎?侄女洗耳恭聽。」
洛琬寧只覺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臉漲得通紅。
周儀湊在周楊氏耳邊嘀咕,幾不曾笑彎了腰,道:「您瞧見了吧,我以前說阿瑤厲害著呢,您還不信,這下子相信了吧。阿瑤逗著好玩,逗急了我和壽康都要吃她的掛落。」
周楊氏含笑點點頭。
宣平侯夫人心裡暗暗歎息,心想可惜錯過了這麼一個孫媳婦。
有些夫人知道洛琬寧德性的聽了暗暗點頭,有些夫人則搖頭,都道做晚輩的不給長輩留臉面,長著即便有錯也該維護,應當私下裡勸諫;有些就暗忖,也是這個做姑母的不尊重,明知道侄女已嫁了商人,還一口一個皇妃王妃的命格,這不是專門堵人家的心窩子嗎。
「阿瑤,到伯祖母身邊來。」
周儀笑著把洛瑾瑤拉過來,周楊氏便笑道:「好孩子,和氣不爭做人才敞亮。你姑母大約也是這個意思,這才沒有什麼能教給你的。」
洛琬寧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忙道:「是,是,阿瑤已很懂得做人的道理了,我沒什麼可教的。」
周氏斜睨洛琬寧一眼,輕輕一哼。
門口站著一個穿了一身醋紅撒金薄春衫,戴著一套海棠花頭面的夫人,大約是聽完了洛瑾瑤的話才進來的,她手腕上戴了一串龍眼那麼大的黃瑪瑙珠串,太陽一照呈半透明狀,一看便不是凡品。淡淡然的走了進來。
周儀見了就忙過來攙扶,叫了一聲,「阿娘。」
「不是犯了頭疼病,怎麼起來了。」周楊氏關切的問道。
「回老太太話,這會兒好些了,想著今日要來許多貴客,怕安兒媳婦照應不來,怠慢了,這才掙扎著起來。」
安兒媳婦便是指周泰安的妻子白氏了。
「玉珠,你又犯了頭疼病?可曾用過藥?」這是宣平侯老夫人,周儀、周泰安的娘正是她的女兒趙玉珠。
「您不要擔憂,已用過藥了。」趙氏安撫了宣平侯夫人便望向了洛瑾瑤,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也喜歡平和的人,可惜了。」
可惜了什麼,趙氏沒再往下說,從她進來開始就待周氏母女淡淡的,倒是和洛琬寧相談甚佳。
周氏心裡明白,這大抵是因為趙筠的緣故。
問禮堂,陸續坐滿了兒孫、親戚、同僚。
今日的老壽星,內閣首輔週一正端坐上首受了錢金銀的拜禮,便笑對諸人道:「這是我侄孫女婿,他家那寶貝疙瘩的新女婿。」一指坐在右下手的洛儒。
洛儒笑著點頭,「拙婿粗莽,諸位日後見了還請多擔待,他有什麼不好,只管秉公辦事。」
一個是內閣首輔,一個是吏部侍郎,又逢喜事,諸人都給三分面子,紛紛稱讚是東床快婿。只那些知道錢金銀商人底細的,暗自嘲笑,像那些在清貴衙門幹事的又都羨慕。一時之間,沒有敢說不好的。
年輕子弟裡頭,趙筠今日也在,身邊跟著大堂哥趙祺,二堂哥趙韜,趙筠見錢金銀竟還得到了週一正的認可,風風光光的拜見諸人,不禁心頭大恨,一拉大堂哥的衣袖,又一拽二堂哥
掛在衣襟上的蝴蝶玉墜,不禁眼圈一紅。
三兄弟平常關係便是極為不錯的,因趙筠相貌生的好,嘴甜如蜜,平常都很疼愛他,如今他們都沒動手打過一巴掌的小堂弟卻被別人幾乎揍個半死,不禁覺得是被侵犯了。
打虎親兄弟,這時候就看出來兄弟多的好處了。
「三弟放心,這回必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趙韜齜著牙,把手指頭掰的「卡嚓」作響,「我讓人查過了,此人在杭州是個地頭蛇,不過在咱們燕京,一塊匾砸路上,底下就能傷著八個皇親國戚,他,算個什麼東西。即便娶了洛瑾瑤也改變不了他泥腿子的出身。再說那魯國公府,現在也就一個洛儒撐著,後繼無力,咱們宣平侯府還真不怕他家。既然那泥腿子敢在他的地盤上陰你,咱們就在咱們的地盤上陰他一把。這是禮尚往來,即便是魯國公夫妻知道了也說不出什麼來,打了也是白打。」趙祺秀的臉上
「大表哥那裡呢?」趙筠不免擔心的問。
趙韜一巴掌拍趙筠腦門上,「論親疏,大表哥自然是和咱們親,還能不向著咱們,被人打了一頓,你膽子也給打小了吧。看哥哥們給你報仇。」
趙祺手裡拿著一柄玉骨扇,秀的臉上猶帶著笑模樣,一派風流態,「親戚間切磋切磋武藝,難免有誤傷,不是什麼大事。泰安嘛,和他可沒什麼關係,仔細點說話。」
趙韜趙筠相視而笑,那笑容裡的意味兒,各自心照不宣。
彼時外頭的管家走了進來,急忙忙道:「老太爺,皇太孫來了。」
週一正連忙起身,道:「快迎皇太孫。」
諸人也不敢怠慢,從中間分開一條道來,露出地下鋪設的紅氈毯,隨著一個穿四爪金龍黃袍的十五六少年的到來,諸人紛紛下跪。
「周老大人請起,諸位也請起。孤奉皇祖父口諭,乃是來給周老大人送壽禮的。」少年正處在變聲器,因為縱然他極力表現親和,可他那嗓音便實在是不怎麼好聽。
錢金銀隨著眾人起來,看一眼皇太孫便垂下了眼眸,漸漸的在人群裡隱沒,猶如黑暗見不得光。
皇太孫是不可能留下來吃宴席的,說了幾句話便走了。遂,周家安排來客上席用膳,用過膳後便是聽戲。
這戲曲對於上了年紀的人聽起來可能津津有味,但是對於年輕人來說,就乏味了,開唱不久,或是姑表哥哥弟弟,或是姨表哥哥弟弟,或是堂哥堂弟,三兩相攜偷著離席。
周泰安就坐在錢金銀的前面,聽戲聽的打哈欠,左右一瞧偷溜的有不少,見錢金銀還坐在此處不動,便離了席來至錢金銀身邊悄聲道:「我是不喜聽著勞什子的戲的,賢弟可要隨我另找樂子?」
錢金銀也正聽的想睡覺,聞言正合他意,便含笑點頭。
二人攜手,及至遠離戲樓,周泰安便道:「聽聞賢弟是做海商生意起家的?」
「跑過幾次海,的確賺了些本錢。」錢金銀道。
周泰安笑道:「我在翰林院做侍讀,那是個清貴的去處,可惜又太清貴了,若單憑著我那點子俸祿,連老婆孩子都養活不了,還得倚靠家裡。我正想找個門路,賢弟能否提攜?我身邊還有幾兩銀子做本錢。」
霞光落在錢金銀眼睛裡,他不禁瞇了瞇眼,心想,開口就要分去我一杯羹,憑你還不夠格,若是你祖父和我開這個口倒還差不多。便只笑不吱聲。
見他如此反應,周泰安背手在後搓了搓手指,垂眸盯著腳尖,斜了斜唇角,一個小廝就走過來稟報,道:「大爺,三皇子來了,請您過去敘話。」
周泰安看向錢金銀,滿臉歉然,「賢弟,這……」
「你去就是。」
「對不住了。這小廝知道我那些表弟表哥的在哪裡遊戲,讓他領你去。我一會兒就來尋你。」
二人相對拱手,周泰安自去。
錢金銀是個好交朋友的,無論身份貴賤。這會兒結交這些勳貴子弟,正是他所期望的,便不疑有他。
穿花拂柳,沿著粉壁環廊又走了一段路程,便來至一條夾道,夾道鋪著蓮花紋的青磚,兩邊院牆上攀援著籐蘿,上頭開滿了淺紫的一串串小花。
忽的,錢金銀站住了腳,小廝拔腿就跑。
趙筠從夾道另一頭出現,身後跟著六個手持短木棍的武夫。
錢金銀背在身後的手倏忽握成拳,一步步的後退,卻已是來不及了,趙韜拎著狼牙棒,身後也跟著六個手持短木棍的武夫。
「想走?晚了。」趙韜笑呵呵的扛起狼牙棒。
「想不到吧,你自己也會有今日。奪妻之恨,辱我之仇,今日不打的你滿地找牙,我愧為侯門子弟。」趙筠橫起長眉,幾不曾咬斷一口白牙。
隔著一道牆,串串紫籐花下,趙祺盤腿坐於纏枝葡萄紋的紅絨毯上,面前長几上放著一張古琴,落霞滿天際,整個世間都被染成了昏黃的顏色,落日猶如熔金。
喝一口美酒,趙祺勾動琴弦,琴聲起,院牆外夾道中,那十二個持棍的武夫皆動了起來。
「彈奏什麼曲子好呢。」趙祺嘀咕一聲,少頃,喜上眉梢,「落拓青衫豈不瀟灑,也還算應景,可惜那倒霉蛋不是個青衫儒士。」
這曲調,悲壯而瀟灑,蒼涼而曠達。有英雄的豪氣,亦有俠士的風流不羈。
錢金銀知情勢不利於己,先發制人,搶先奪得一武夫手中
短棍,一腳將武夫踹飛撞向後面咄咄逼來的六人,遂即和這十二人戰在一處。
十二人攻打一人,又是在這狹窄的夾道子裡,縱錢金銀有十分的本事也只能使出來六分,不過片刻身體上便挨了數下。
「給我打,狠狠的打他,沒用的廢物,還在等什麼,打,打死他。」趙筠在一旁看的瞪大雙眼,眼眶都撐紅了,激動的上躥下跳。
趙韜拿著狼牙棒觀戰,不禁暗生佩服之心,他自問如若自己是同時被這十二個武夫圍攻,自己撐不了這麼久。
他讀書不行,喜好習武,今年就準備考武舉,細細觀看下來就發現,這賤商壓根沒有什麼招式,全是殺招,每揮出一棍舉重若輕皆打在武夫的要害部位,但這十二個武夫也不是吃素的,到了此時此刻他身上臉上也掛了彩。
「二堂哥,你還在等什麼,是誰說的要給我報仇,你言而無信。」趙筠氣的大喊。
「一邊呆著去,不懂別喳喳,娘兒們似的。」說罷,趙韜加入了混戰,他可不會逞英雄,來個一對一什麼的,今日的目的就是教訓這小子。登時趁其不備,一狼牙棒正捶擊在錢金銀背上,趙韜天生力氣比旁人大些,他這一記錢金銀沒有吃住,不禁一口血噴了出來。
夫人們這邊也在聽戲,有的是真愛聽戲,聽的入神,四周嘈雜都摒棄在外;有的則交頭接耳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有的壓根就不看戲檯子,磕著瓜子嬉鬧玩笑;還有的則聽戲聽的睡著了。
周氏母女以及洛琬寧卻不在此列。
一盞茶前,洛瑾瑤正和周儀坐在一處聽戲,片刻周儀茶喝多了去更衣,一個小丫頭瞅準時機便來稟報道:「表小姐,筠表少爺尋您過煙霞閣那邊去,表姑爺也在,事關您的名節,讓您靜悄悄的去。」
洛瑾瑤心頭一緊,生怕錢金銀又打趙筠,不是她心疼趙筠,而是今日這麼多人都在,若是被發現了,錢金銀討不著好,難免又惹出一場風波來。她又怕自己一個人拉不住架,便低聲囑咐了碧雲幾句。
碧雲點頭去了,洛瑾瑤自跟著小丫頭來這邊。
滿月居。
周楊氏高坐上首,滿眼是笑,周氏坐在右下首,臉上有笑,嘴上卻訓斥道:「說的好聽是來給你伯祖父賀壽的,中途也不知你哪裡撒野去了,你那性子瞞得過誰去。」
下邊站著一個身高七尺,曬的黑裡冒油的青年,他身上的氣度和別人不同,彷彿帶著海上的風浪來,真個人鋒芒畢露。
「回伯祖母,姑母,這回真沒在路上胡玩,知道今年是伯祖父的整壽,哪裡敢耽擱呢,誰知就遇上了河盜。」
周氏嚇了一跳,「峰兒,可傷著沒有,快過來給我瞧瞧?」
周泰峰忙笑道:「河盜哪裡敢搶我,是搶一跳商船,我遇上了,哪裡能袖手旁觀,就幫了一把。」
周氏瞥他一眼,責怪道:「人家少不得要謝你一謝,你盛情難卻,吃了幾杯,又結交了幾個新朋友,是也不是?」
周泰峰嘿嘿笑了。
「平安到了就好,可見過你伯祖父沒有?」周楊氏道。
「見過了。」
正說著話,碧雲走了進來,而周氏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周氏臉一沉,重重一拍桌子,「好啊,我倒是忘了。」
「惠娘,發生了何事惹你生氣?」周楊氏問道。
「大伯母,這裡頭少不得有泰安的手筆。好好好,我怎麼就忘了,咱們可是親不過人家姑表兄弟的。」周氏一瞧周泰峰,就冷笑了起來,「人家是姑表兄弟,打虎親兄弟,咱們也是有侄子的人。峰兒,我就坐在這裡,你去,若見著你表妹和表妹夫,若有人欺負他們,你要怎麼做?」
周泰峰黑黑的臉白牙一齜,「但憑姑母吩咐。」
「好!」
雙拳難敵四手,夾道子裡錢金銀撐不住緩緩倒地,趙筠興奮的尖嘯一聲,推開圍攏住錢金銀的武夫,一腳踩在錢金銀背上,恨的咬牙切齒,「錢金銀,你叫我三聲爺爺,今日我就放過你。」
錢金銀被這麼若人壓制著動彈不得,吐出一口血水,還笑道:「叫什麼?」
趙筠道:「爺爺。」
錢金銀笑的更歡了些,「噯,乖孫子。」
趙韜噴笑,扛著狼牙棒,推一把趙筠道:「這人是條漢子,教訓也教訓夠了,別折辱了去。」
「他當初折辱我的時候,可有想過有今日?」趙筠冷笑,「風水輪流轉,嗯?我也讓阿瑤看看,她的夫婿究竟是英雄還是狗熊!」
就那麼一轉頭,洛瑾瑤就看見了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的場景。
心疼的發抖。
「阿瑤,你來了。」趙筠喜的迎上來。
「啪」的一巴掌,打的趙筠雙眼發懵。
洛瑾瑤怒視趙筠,一把推開他,尖著嗓子叫:「你滾開。」
轉過臉,望著渾身血粼粼的錢金銀驀的落淚,「夫君。」
飛奔過去,才要下手扶他,卻見那些人還死死壓制著他,頓時不知哪裡來的惡念,在地上撿起一根短棍子,就胡亂舞動起來。
「不許你們打他,我不許你們打他,滾開,都滾開。」
武夫們聽命於趙筠,對這小娘們沒那麼好的脾氣,一掃手,洛瑾瑤就被晃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洛瑾瑤卻又爬起來,拿著棍子打人,那模樣好生的潑辣,並且毫不畏懼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阿瑤……」錢金銀試著爬起,但他身上壓著三個大男人,才起又力竭倒地。
他就那麼看著洛瑾瑤摔了又爬起來,摔了又爬起來,頑強的像一隻小老鼠。
他不知為何好想笑,又好想哭。
「呦呵,我來的正是時候,一群人欺負我表妹,挺好玩啊。」周泰峰隨手撿起一把短棍,邊走邊嘩啦著牆壁。
嗤啦,嗤啦,聲音刺耳,坐在牆內側彈琴的趙祺禁不住站了起來,仰著頭往上看。
「表哥。」洛瑾瑤一下子哭了。
周泰峰沒有妹妹,自來把洛瑾瑤疼到心坎裡,一聽她哭心都跟著碎了一半,飛奔起來,直接對上扛著狼牙棒的趙韜。
趙筠有些慌,趁亂還去拉洛瑾瑤的手,陪著小心道:「瑤妹妹,你瞧,你這夫婿還不是和我一樣,他被打趴下了,狼狽的什麼鬼樣子,瑤妹妹,你怎麼就變心了,可我的心是不變的……」
「你放開我。」洛瑾瑤又要揚手扇他,卻被他一把抱住。
錢金銀沒死一半,也氣死一半了,趁著武夫們去對付周泰峰,他掙扎著爬了起來,手裡攥起一根棍子,照著趙筠的後腦勺就是一下子。
趙筠轟然倒地,洛瑾瑤一下撲到錢金銀懷裡大哭,「夫君,你別死,求你別死啊。」
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