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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三一章 文 / 春溪笛曉

    張大德回到了趙崇昭身邊。

    張大德的起起落落看在許多人眼裡,都有些猶豫不定,不知該不該向他「效忠」。張大德並不在意,趙崇昭肯重新讓他在身邊伺候,說明趙崇昭心裡還是信任他的。只要趙崇昭信他,別人怎麼看他又有什麼關係?

    這日張大德照常跟在趙崇昭身邊,趙崇昭竟召出暗衛詢問涼州的情況。張大德心中一凜,噤聲靜立,並不細聽。可即使他不想聽,暗衛的話依然飄進了他耳裡:「……駙馬與端王往來甚密……」

    趙崇昭面沉如水,揮手斥退暗衛。

    張大德一咬牙,壯著膽子開口:「小的覺得裡面肯定另有隱情,駙馬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和諸王往來。」

    趙崇昭轉頭看了張大德一眼:「小德子,你還敢為他說話?我以為你最清楚我現在有多——」有多厭惡?有多憎恨?有多——有多——趙崇昭停頓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找不出哪個詞可以形容如今對謝則安的感情。

    趙崇昭說:「寧兒從前與端王叔親厚,他與端王多些往來倒也說得過去。」他敲敲桌沿,「只是端王叔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他要是把自己搭了進去,可別求我饒過他。」

    張大德汗出如漿。

    趙崇昭說:「我允許你把我剛才的話寫進信裡。」他轉開眼,「下去吧。」

    張大德頓時明白了趙崇昭的用意,趙崇昭是想借他之口敲打謝則安。不管怎麼樣,趙崇昭終於肯跟謝則安「間接說話」了,大概是個好兆頭吧?張大德領命下去寫信。

    張大德一退下,趙崇昭狠狠撕掉了桌上練字用的白紙。

    白紙上寫著個碩大的「忍」字。

    不聽不看不想,謝則安這個人彷彿就會從心裡消失。可一旦聽到了,他又怎麼能平息心中的不平意。明明是自己一心想著盼著的人,突然有那麼一天,這個人告訴他他想著盼著的那個人其實從不存在,趙崇昭根本無法接受。

    謝則安和端王為什麼會越走越近?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端王是否又是謝則安「不敢拒絕」的人之一?還是說他們志趣相投、一拍即合?

    無數疑問盤桓在趙崇昭心頭,讓趙崇昭暗恨起自己的不爭氣。明明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三郎」,他還是無法忍受謝則安和別人太過親近。光是想到那個畫面,他就忍不住想立刻去把他們分開。

    趙崇昭猛地一拍桌子。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可以真正把謝則安這個人從心裡拔除。

    涼州路遠,張大德的信過了許多天才到謝則安手裡。

    謝則安看見信時微微驚訝,等拆開信一看,謝則安的手頓了下來,心裡有點高興又有點傷懷。張大德一向沉得住氣,這樣信若不是趙崇昭授意,他自己肯定不會這樣寫。

    趙崇昭這是願意跟他說話了,雖然是借張大德之後說的。

    謝則安很矛盾,趙崇昭肯理會他,他高興得很,可不免又擔心趙崇昭故態復萌。那大概是他心裡想要的,但卻是他不能要的。謝則安擱下信,給端王煮春茶,兩個人相對而飲,氣氛彷彿和從前一樣,實際上早就不大一樣。

    端王拿起謝則安放在石桌上的信看了幾眼,說道:「看來我那皇侄兒還是把你看得很緊。」

    謝則安泯了口茶,抬眼望向端王:「沒有的事。」

    端王放下茶杯,俯身湊近:「你說我要是在這裡親你兩口,皇侄兒會不會知道?」

    謝則安說:「皇叔何必開這種玩笑。」他淡笑起來,微微抬起頭,與近在咫尺的端王四目相對,「皇叔若是願意的話,我自然求之不得。」

    端王額頭青筋抽了抽,坐回原位。

    謝則安哈哈一笑。

    端王心思雖多,對皇位的執念卻並不深,只是他有個野心勃勃的母親,一直教導他要奪回王位,把趙英那一支踩到腳下。端王母親在世時他還挺積極的,後來就漸漸消極怠工了,只有他母親留下的一批心腹還無知無覺地積極謀劃「奪位大計」。

    相處久了,謝則安對端王的瞭解多了不少——這傢伙演技一流,身邊的人沒一個發現不對,每次端王「吃虧」都心疼的要命,一個勁地寬慰端王說「不必太憂心,一切有我們在」。

    自從開誠佈公地談了幾次之後,端王在謝則安面前越來越懶得掩飾了,平時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抬槓,日子倒也過得挺舒心。端王甚至還提起了謝謙:「他的屍骨也不知被扔到哪裡去了,你要不要叫人去找找?」

    謝則安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謝謙」是誰,他搖搖頭說:「沒那個必要。如果我死了,我是不會在意我被埋在什麼地方的,躺在棺材裡、躺在泥土裡,最後還不都是化為一抔黃土。」

    端王說:「也是。」

    謝則安說:「其實這也是因為我對他沒多少感情。如果是我親近的人,那我掘地三尺也會把他找出來。當然,如果是我親近的人,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出事。」

    端王說:「萬事無絕對。」他垂眸看著面前的清茶,「有時即使對方比你還厲害,一樣有可能保不住他自己。」

    謝則安一頓,沒再說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端王也有。

    他不願追問,因為端王肯定不想說。

    而且他無法替端王分擔什麼。

    只是即使不問,很多事也是可以猜出大半。端王對謝謙和長公主的事瞭若指掌,當初暗中推動的人恐怕不是齊王,而是端王這邊的。端王的人怎麼能拿出那麼多信物、拿出以假亂真的骸骨?

    這說明端王肯定派人去搜查過戰場。

    再結合端王平時透露出的一鱗半甲,謝則安可以斷定一件事:端王有個極為親近的人當時跟著前駙馬出戰,再也沒回來過。

    從剛才的交談看來,對方的遺骸應該還沒找到。

    謝則安喊:「皇叔。」

    端王回過神來,頓了頓,說:「最近我挺快活的,」他笑了起來,「你給我找的這個樂子我很喜歡,比以前要好玩多了。」

    謝則安說:「那就好,」他也笑了笑,「忙碌其實是最好的良藥。」

    兩人對視一眼,沒再說話。

    謝則安清閒的時間並不多,默然地喝完杯中的茶,沒再多留。涼州知州年前已經致仕,吏部那邊的批文也下來了,他以十八歲之齡接任知州之位,一州的事務哪會像縣裡那麼簡單?

    謝則安當然不能再當甩手掌櫃。

    端王目送謝則安離開,站起來憑欄而立,望著遠處的山色。人的執念實在很沒道理,當年他才八-九歲,小得不能再小的年齡,想把最喜歡的人找回來是應該的。可一晃這麼多年,他明明連對方的樣子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還是忘不了那種想把人找回來的執著念頭。

    大概是因為他再也沒有過半個可以親近的人吧?

    端王回到府中,王妃畏畏縮縮地找了過來,說道:「官人,蟬兒他病了。」

    端王說:「哦,找大夫過去看看。」

    王妃垂淚:「蟬兒他說、他說想見見你。」

    端王輕笑出聲:「你覺得我該去見他嗎?」他抬手撩起王妃落在鬢邊的一綹頭髮,「他爹已經死了,你親手殺的,你不記得了嗎?」

    王妃面色慘白,連連退了幾步,踉踉蹌蹌地跑走了。

    端王回自己的居處,搬出謝則安送的琴彈了起來。他母親見他不沾女色,十分憂心,偷偷讓她在外面和別人生下的「弟弟」搞大了他未婚妻的肚子,再比他迎娶懷著別人孩子的未婚妻,以保證他「有後」。

    有這樣一個母親,他沒被教成什麼好人,他母親一死,他就叫人把那個「弟弟」綁了起來,給了王妃一把匕首讓她選,看她是要殺了她孩子的親爹,還是要拿起匕首自刎——答案多明白,王妃選了殺了對方,他給她不變的榮寵。

    越是試探人性的劣處,少年時那轉眼即逝的情誼便更顯難得。

    失去的永遠是最好的——因為它永遠停止在那兒,再也不會變更。

    端王彈完一曲《平沙落雁》,心情已經平復過來。人已死,情誼也已遠,何必再惦念那麼多。

    忙碌是最好的良藥。

    端王微微一頓,朝周圍的人吩咐:「收拾一下,我搬去州府後衙小住幾日,好幾個老朋友都在那兒,我要和他們好好聚聚。」

    京城那邊得到涼州的消息時已是春末夏初,陽光毒辣得很。趙崇昭原本準備出去狩獵,聽到暗衛的匯報後什麼心情都沒有了。張大德的信寄出去已經很久了,也不知是張大德沒收到回信還是沒和他說,根本沒有半點音訊。沒想到暗衛再一次去查探,卻得到了端王住進府衙的消息。

    府衙離端王府同在涼州,能隔多遠?趙崇昭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相信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趙崇昭心裡燒著一把火。

    他警告謝則安時,謝則安怎麼說來著?謝則安向他保證「此生不會再娶」。可若是對方時男人的話,謝則安就算不再娶也狠狠踩中了趙崇昭的底線。

    滿口謊言!不知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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