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西風吹葉落手邊 文 / 果凍蝦蝦
「皇上現下如何?」陳氏拽著十娘邁過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進入屋內,隨行太醫和大夫正在為皇帝診治。
皇帝前胸中了一箭,失血過多,已經昏迷不醒。只一會的功夫,十娘就好似看到他的唇色在逐漸變白髮亮。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好像睡著了一樣,但十娘知道,這個男人此時怕是真的疼到撐不住了,才放任自己昏過去。
「皇上洪福齊天,一定會逢凶化吉的。」一旁的大夫有著哆嗦的答道。
「鄭太醫你說?」
「皇上的傷口不太好辦,但只要止住血就會沒事。」鄭太醫有些遲疑。
「皇上的傷口為何一直流血不止?」十娘聽出他話中的不確定,再去看皇帝前胸的血跡,血跡早已染紅了他的青色外袍。
血暈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十娘看在眼裡,不由得逼問,「誰准你們隨意挪動皇上的?」
「回娘娘的話,是奴才下的令。皇上昏迷前,曾簡短的交代過,一定要盡快回運史府。」小路子沉聲道,「為安全起見,也不適合再在湖上逗留,奴才這才做主挪動聖駕。」
「妹妹,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且路公公說的不無道理。在湖上,一是不安全,二是人手和醫治器物都不足,不利於救治。」
皇帝中箭後,跟著的人都快嚇傻了,一個個都不敢輕易移動,是以剛開始他們一行人躲在湖邊的畫舫中並不敢出來,也並未移動。
直到小路子回過神,想起皇帝的交代,才急忙派人去運史府傳信,調派人手。運史杜賢雨接到信兒後,立刻帶著人趕到了岸邊,杜大人跟小路子合計後,決定立即把皇帝挪回運史府。
挪動過程中,儘管太醫隨行,儘管伺候的人小心,皇上的傷口還是不可避免的裂開,且裂得更大了。
回到運史府,傷口出血也越來越多,太醫們商量之後,都不敢貿然拔箭,請來了兩位娘娘和杜大人一起商議。
「鄭太醫,你給本宮說實話!」十娘逼著手下不停,在幫皇帝清理傷口附近血跡的鄭太醫。
作為這次南巡隨行的資深太醫,鄭太醫的醫術和為人是皇上和十娘都十分放心的。
鄭太醫聞言並未抬頭,聲音也有些低沉,「皇上的傷必須把箭拔除後才能包紮,不然傷口一直是裂開的,血就止不住。」
「臣先想辦法幫陛下把傷口出血的地方清理乾淨,盡量減緩傷口出血速度。一會拔箭時可能會引起大量出血,娘娘們莫慌。」
「太醫準備何時動手拔箭?」陳氏拉了把十娘,自己先冷靜下來,「皇上身邊,可要人留下來幫忙?」
「回兩位娘娘的話,微臣會盡快動手。皇上這傷口,箭頭位置有些偏,傷口很深,拔箭地乾脆利落。快速拔除箭頭的那種疼痛,即使皇上神志不清也會下意識地掙扎,因此臣需要一名強健男子的幫忙,按壓住皇上,不讓他因為疼痛而掙脫,引起更大的出血。」
「沒有問題,乙卯,出來。」陳氏話音剛落,乙卯就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太醫還需要什麼幫助?」十娘站在床邊,拿帕子擦去皇上額上的冷汗,看著他痛,自己也白了一張臉。
「除了人手外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十娘輕聲問道,皇帝不能有事,真出了事,帝國就……
「取壺溫開水來,加入一些鑼鹽和糖,快速的攪拌均勻。給皇上餵下,喂不下就灌,實在不行,就拿帕子沾濕後給他沾嘴唇。」鄭太醫話音剛落,陳氏身邊的大丫鬟就出去去取溫開水。
「再來就是煮沸的烈酒和消過毒的匕首,以及足夠多的白布硼帶用來止血,此外,止血的草藥備上,熬煮著。」這次鄭太醫每說一句,就有一邊打下手的太醫和大夫去準備。
「杜大人也留下吧,其餘人,都出去等!」鄭太醫呵道,「保持室內的空氣流通,把窗戶打開,通風透氣。」
十娘放開皇帝的手,起身,來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戶。窗外梧桐樹的葉子隨著風飄飛,有一片落在了她未收回的手上。
她收合拳頭,就要離開,卻被被鄭太醫叫住,「順華請留步!」
「那妹妹就留在這幫鄭太醫的忙,本宮去問下各位姐們當時船上發生了什麼。」慧昭媛道,她上前幾步安撫的拍拍十娘的手,「別怕。」
「勞煩慧姐姐了。」十娘回握住慧昭媛的手堅定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我不怕!」
慧昭媛陳氏深深的看了眼十娘,帶著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離開。
這邊,十娘打濕了帕子,幫皇上擦拭了頭上的汗,接過宮女送來的兌好的糖鹽水,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拿起小湯匙,有些艱難的往皇帝嘴裡喂去。
皇帝無知無覺的躺在那,吞嚥困難,糖鹽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到耳邊,像是透明的眼淚。十娘看到此情此景,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十娘想到這個總是很有控制欲的男人,這個總是很霸道的男人,這個總是很有主意的男人,現在只能安靜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等著別人救他,就覺得心酸苦楚。
十娘看了一眼鄭太醫和她三叔。鄭太醫正在火上烤著刀子,做再次的消毒,他三叔靠著打開的窗戶,朝她的方向望著。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十娘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擔憂、猶豫。
來不及多想,她收回了目光,含了一口糖鹽水,俯下身去。低頭把水
喂到皇帝嘴裡。
她的嘴唇緊緊貼在他有些發涼的唇上,把糖鹽水一點點的渡了過去,然後用舌尖挑開他的嘴唇進入其中,用舌頭堵住他嘴裡想往外流的水。
一盞糖鹽水,喂喂流流,喝下去大半,待十娘再要取第二盞時,鄭太醫已經給刀子消好毒,看到她的舉動,忙攔住她,「娘娘莫餵了。差不多了。臣這就下刀取箭。」
十娘退到一邊,等鄭太醫取箭。
鄭太醫動刀前指揮在場的兩個男人,「杜大人,一會煩請你按住皇上的下身,讓他不要亂動。這位小哥,你上到床上去,按住皇上的上身,不讓他掙脫。」
「明白。」二人快速的走到相應的位置,按著太醫的指示做好了準備。
太醫又道,「順華娘娘,麻煩你一會把布條即使遞給臣。」
十娘點頭表示明白。
鄭太醫握著刀,劃開皇帝的傷口附近的衣袍,「布,消毒。」
十娘上前去,拿棉布擦去血跡,又拿起另一塊布條浸入酒中,然後拿著浸過酒的布條,對著傷口按了下去。昏迷中的皇帝一個哆嗦,刺激之下微微呼痛。
十娘乾淨利落的處理好傷口附近的血跡,對著那傷口周圍一圈用酒消毒。
鄭太醫的刀,快准狠的宛入肉中,血很快的滲出來,鄭太醫的刀在傷口裡刮、剜、旋轉,帶著倒刺的箭頭,被慢慢的尋到。鄭太醫把箭頭附近的血肉挖開,箭頭只剩下一點連在肉裡,他的手有些發抖。傷口位置比他想像的要深得多。
「太醫!」十娘看他想要遲疑,忙出聲呵道,「快動手!」
鄭太醫一使勁,刀剜入更深處,刀尖一挑,那帶著血肉的箭頭,就被起了出來。被起的那剎那,
皇帝不受控制的全身痙攣,按著他的人忙用力壓制住他。
鄭太醫擱下刀,換手去取,那箭頭被他快速的拉了上來。連著箭羽的箭頭被完全拔除了。
把箭頭扔到一旁的盤子裡,鄭太醫先接過十娘手邊的布條,把傷口附近的血擦乾淨。
十娘回過神來,遞給他浸過酒的布條,鄭太醫接過按在傷口上,皇帝的臉色白的如紙片一樣。
鄭太醫接過旁邊太醫遞來的搗碎草藥,均勻的塗抹覆蓋在傷口上。傷口被草藥蓋住,一片黑乎乎的。看不到出血與否,十娘不由得急道,「這藥能行麼?」
「順華放心,這藥是藏地特產的,用來止血消炎,功效立竿見影。皇上的血不消片刻就能止住。」
「那就好。」十娘看到鄭太醫開始拿著布條幫皇帝包紮,鬆了一口氣。提著的氣一卸下來,十娘立刻感到了頭暈。
口鼻間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濃烈的讓人窒息。十娘晃了晃,身子微微向前傾倒。
「十娘!」鹽運史大人脫口而出,奈何他站在床尾,離她還有段距離。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暈過去。
就在她要摔到在地的時候,斜插入一隻手,拽住了她纖細的腰,避免了她的摔倒。
這邊太醫不一會就包紮好了皇帝的傷口,站在原地緩了片刻後,要去淨手。又被鹽運史大人拽住。
「煩請太醫為順華娘娘診治。」杜大人拽著太醫,一路拽到了靠近窗戶的貴妃塌邊。
鄭太醫在十娘人中上一掐,十娘就悠悠轉醒。接著鄭太醫對著十娘道,「順華請伸出手來。」
十娘有些迷瞪的伸出手來,鄭太醫在她腕上蒙上一層手帕,開始搭脈。
「本宮沒事,就是太累了。」十娘對著一邊擔心她的杜運史道。
「娘娘脈象平穩,沒什麼大礙。」鄭太醫開口道,「唯一要注意的是,多加強點營養。」
「營養?」十娘覺得有些奇怪,往日裡太醫並未這麼交代過。
「胎兒只有汲取了足夠的營養,在母腹中才能充分的成形。娘娘注意下膳食的均衡就夠了。」
「胎兒?!」十娘驚道,「你是誰,本宮有了孩子?」十娘手指撫摸著平坦的小腹,難以置信。
她停了避孕的藥物,就是在南巡路上。那就是說,這孩子是在來南鑼的路上有的。想到這,十娘不由得臉紅,那段日子常常跟在皇帝身邊,侍寢的機會是要比別人多很多。
欣喜過後就是淡淡的失落,這孩子來的巧,確不太是時候,他的阿爹還昏迷著,也不知道他阿爹知道他的存在後,會是何種反應。
十娘想的出神,一抬頭,發現室內只剩下了她和皇帝二人。三叔和鄭太醫都不見了。
她下了塌,緩步來到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皇帝,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臉,他的臉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冰涼,開始泛著一絲絲熱氣。
「我們又有孩子了。」十娘收回手,坐上床塌。一隻手拉起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隻手覆蓋住皇帝的手,「為了我們的孩子,請您也一定要醒來。」
微微閉上眼睛,再睜開,溫情和柔情已經不見,她放下皇帝的手,離開床邊,來到屋子中央。
拍手三下,樑上有個黑影飄下,「乙卯,今日到底為何?」
「計劃剛開始沒錯,後來不知怎的,船上亂了起來。混亂中,。奴才等人要出去救駕,又被皇上暗中制止。還是孟婉儀眼尖,看到了射過來的箭,想為皇上檔箭,情急之下撲了過來,只她
力道太猛,無形中把皇上朝右推了一大步。箭頭這才射偏了,射到了皇上的前胸,而不是正心口。」
「她倒是真心。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去查,是誰走漏了消息!」帶出來的人中,只有這幾個暗衛知道具體的計劃,其他人包括十娘也是皇帝不允許她跟隨暗示下才明白他的用意。
十娘猜想皇帝原本是打算要以身犯險的,為的就是製造出他在南鑼受傷的假象。
皇帝在南鑼受傷,朝廷一定會震驚,這時候查南鑼改鹽政朝廷上的反對聲音和阻力就會小不少。這樣才方便加大改革力度鹽政,整頓南鑼吏治。
誰承想,出師不利。皇帝自己差點折損在這南鑼,折損在自己布的局裡。
跟著皇帝身邊這些時日,十娘或多或少知道這位的心思,「皇上吩咐你們的事情照做,不用停。需要杜大人配合的地方,就拿著本宮的玉牌去尋他,他不會為難你的。」
「奴才明白。」乙卯道,他看了十娘一眼,下定決心道,「每個暗衛都有要盯著的鹽煮和世家勢力,只有奴才原本盯著的衛家,不久前被皇上下令撤銷了。奴才這才一直跟在皇上身邊。」
「你是說衛家?」十娘一點就透,「你去查,真的是衛家的話,也不用顧慮,儘管收集來證據。只有證據,本宮必定不會手軟,定讓他家知道,帝國的命運是他們償還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