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文 / 維和粽子
第二章
林然並不是林景顏的親弟弟。
雖然他們一個姓，但那僅僅是巧合。林景顏十六歲那年，她母親許如琪改嫁給了林然的父親林深，四個人重組了家庭，而林景顏也從此時多了一個弟弟。
老實說，一開始她並不喜歡林然。
林景顏對這樁婚姻從頭到尾都持著牴觸和排斥的態度，她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嫁給父親以外的人，也不希望母親被人戳著脊樑骨說攀附權貴。儘管那個有錢的林叔叔看起來十分溫儒，比她的藝術家父親看起來可靠許多，她也沒有絲毫改變念頭的意思。
而林然只能說是被遷怒的。
他長得和林叔叔很像，就連性格也像了個十成十，小小年紀就沉穩乖巧，嘴角含笑。
不過孩子到底是孩子，當林景顏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了他，並且同住一個屋簷下就當他不存在的時候，林然的自尊心發作，也將林景顏視為無物——當然，這是在私底下，有人的時候他依然還是那個聽話乖巧的好孩子。
於是，林景顏越發的討厭起了這個虛偽的便宜弟弟。
許如琪為了改善自己女兒的看法，在她人生中少有的強勢了一把，強硬將林景顏轉學到了林然所在的實驗中學，全市最好的中學之一。
林景顏讀高一，林然讀初一。
在一個學校也沒有任何改變，高中部本來就和初中部離得頗遠，兩年來，雖然上學放學都是一條路，但兩個人幾乎沒怎麼遇到過。林然由專門的司機送去學校，而林景顏堅持自己騎自行車上學。
發生轉變還是在第三年。
***
林然初三那年，已經非常出名了。
雖然沒有接觸，林景顏卻還是能零星的聽到有關林然的傳聞。
不止因為成績優異，初三就拿了好幾個競賽的獎項，更因為那張毫無爭議的校草臉。此外再加上脾氣好，人緣好，家境好，林然想不受歡迎都很難。
就連高中部都隱約有女生在傳：「哎，你知道不知道初中部那個白馬王子林然，我上次去看了一下！又帥又有氣質，而且看起來生嫩生嫩的。」
「啊，你也去看了嗎？真的好帥……唉，我要是年輕幾歲就好了。」
直觀的感受到是在校運動會上，初中男子四百米組，林然在最內側的跑道。
而跑道最外側，十幾個女生自發組織了拉拉隊，還扯了一條「林然必勝」的橫幅掛在上面，林然一開跑，便聲嘶力竭的給林然叫加油，那陣仗大的連隔了大半個操場的林景顏都嚇了一跳。
不負眾望，林然拿了第一。
剛走下跑道，衝上去遞水遞毛巾的女生就把林然團團包圍住了，女生嘰嘰喳喳「恭喜」聲此起彼伏一片。
簡直令林景顏歎為觀止目瞪口呆。
高三的課業很重，林景顏常自習到很晚才離開。
高中部在裡面，初中部在外面，每次林景顏騎車離開都會經過初中部的門口，那天大概是一時興起，隨便張望了兩眼，竟意外的在初中部大門牆柱邊看到一個孤零零被夕陽拖長的影子。
當她發現那個靠牆站著孤苦無依的竟然是林然時，對方也看到了她。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出聲問：「怎麼了？接你的人呢？」
林然沒吱聲。
林景顏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七點了，就算是初三也早都放學了。
「沒人來接，你就不會坐公交或者走回去嗎？」
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想到林然林大公子從沒坐過公交車，也完全不認得回家的路。
看見林然沉默著將視線移開，俊臉似乎有些紅，林景顏在幫與不幫上膠著了一秒，腳下一蹬，一個擺尾把自行車後座轉向林然，繼續用方纔那個淡定的口氣道：「上來吧，我帶你回去。」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不短的上坡，騎了一段，林景顏就開始後悔。沒等她開口，倒是林然主動跳下了車，對她說：「換我來吧。」
林景顏狐疑看著毫無常識的林然：「你會騎車嗎？」
林然搖了搖頭，但很快道：「我可以學……看起來不是很難，只要蹬那個腳踏板就好了吧？」
他作勢要上車，被林景顏硬拽下來。
「不用了！」林景顏堅定道，「這段上坡我們走過去就好，後面也不遠了。」
夕陽暮晚，天際邊只剩下一抹黑紅的深影。
兩個人的身影同時被拉得很長，像兩條並行的軌道。
十五歲的林然已經抽芽似的長到了一米七五以上，比林景顏還高小半個頭，再過兩年應該會更為可觀，肩膀也會更寬厚一些——到時候應該會更受女孩子歡迎吧，林景顏可有可無地想。
兩年沒怎麼說過話，再開口都不知道找什麼話題，只餘下一片尷尬的沉默。
「你還在討厭我嗎？」林然先打破了沉默。
林景顏乾笑兩聲：「我什麼時候討厭過你了。」隨即又補充，「只是不太喜歡你而已。」
林然苦笑：「這有差別嗎？」
「當然有，討厭是表達負面情緒，而不
不喜歡僅僅是個中性詞。」
對於林景顏的強詞奪理，林然無語了一會，突然他深吸了一口，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低聲道：「我說……我們和解吧，總歸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沒有必要……」
「好吧。」
「你不答應也……誒？」
林景顏聳了聳肩：「那就和解吧。」
「這麼……」簡單嗎？
其實林景顏早就想通了，她都十八了，跟個孩子置什麼氣，更何況這件事，受害的又不止她一個，林然也算是受害者，只是他脾氣好接受的快罷了。不過一直以來林景顏沒找到台階下，便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下去了。
「怎麼，你還想波折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然對林景顏展露出一個靦腆又燦爛的笑容，「只是……只是有點不敢相信。」
林景顏差點被美少年的笑容晃花。
之後，林然買了輛藍色山地車，週末在院子裡學著騎，準備到時候騎車跟林景顏一起上學。做習題做到一半的林景顏，出來倒水喝，便聽到院子裡叮鈴匡當的聲音，林然學車的方式真是簡單粗暴到不忍直視，就是——摔，騎，接著摔，再騎。
管家大叔心疼的要死，想上前幫忙卻被林然斷然拒絕。
最後還是林景顏瞅著他手臂膝蓋上的青腫，實在看不過眼，過去幫林然扶住車尾，一邊推著他前進，一邊告訴他騎車的訣竅。
雖然方向感和平衡感都不怎麼樣，但林然畢竟聰明，沒過半小時就能自如掌控。
騎車上學其實是件鍛煉身體的好事，可惜對林然來說可能有點麻煩……原本天天坐車上下學倒是省事，騎了車之後，不斷有女生在路上攀談偶遇，而他的車也總是出問題……此外還有不少人開始風傳富家少爺林然家破產，不得不騎自行車上學的八卦。
林景顏對他這個狀況只有幸災樂禍，但畢竟高三，她自己也忙得夠嗆，連幸災樂禍的時間都不太夠。
和解後，林然有什麼不懂的題目，也會來問林景顏，平日裡學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也會彼此分享，關係倒是越發好了，不過也就到此為止。
後來林景顏去外地上大學，三年後林然也跟著考了過來時，林景顏還微微詫異。
她上的學校雖然也算不錯，但離國內top還有段距離，而以林然的成績是妥妥的能上top的，更何況他還有那麼多可以保送的競賽獎。
林然卻只輕描淡寫道：「考砸了。」
林景顏以為他考砸了心情失落，頓時姐性大發，拍著林然的肩膀大氣道：「沒事沒事，在這上也不錯。以後在學校，發生什麼都可以來找我！有姐姐罩你！別怕！絕對沒人敢欺負你！」
這一罩就又是那麼多年，如今林然都已經研二了。
***
看著自己一表人才，招蜂引蝶仍似當年的弟弟長得越發風度翩翩、氣質出眾，之前同她差不多的個字也躥到一米八五，整個人彷彿從言情小說裡走出來的男主角，林景顏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既欣慰又感慨。
她揉著眼睛，從電影院出來，長長歎了口氣：「唉……」
林然誤會了她的意思，突然道：「以後我盡量不破壞你的相親……」溫潤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有些艱難，「別急著結婚。這麼多年了，你總該找個人，再好好談一場戀愛。」
「我在找啊……」林景顏抗議道。
「還是說……你仍然忘不了季銘？」
只是聽見這個名字，林景顏便瞬間心臟抽疼了一瞬。
疼，是真疼。
不過再疼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林景顏扯了扯嘴角，道：「怎麼可能，他算老幾。別提這個人了，掃興，我們聊點別的……你之前那女朋友呢？」
「之前……哪個？」
林景顏立刻轉頭，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你到底交個幾個女朋友啊？我說就算你受歡迎也不能……」
林然無奈：「之前的早分手了，這半年多我都一直單身。」
「誒？分手？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見林然的表情更加無奈，林景顏咳嗽了兩聲，「你又沒跟我說，我哪知道……」
林然不像她，他的戀愛都談的安安靜靜，除了第一任女朋友帶給她見過，之後的兩任女朋友都是被林景顏碰到了才坦白交代。他們雖然在一個城市，但平時林景顏的工作忙得要命，也只有偶爾有時間和林然見面，他不說，不知道他分手換女友也不稀奇。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本來她以為以林然這種白馬王子風格，找女朋友也會找那種很純情的校花類，但見到時，才發現林然的口味竟然是那種濃妝、大胸、長髮、高跟鞋打扮入時的尤物型。想來也是，食色性也，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林然也不例外。
而且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雖然林然平時跟她在一起都很接地氣，但怎麼說也是個富二代。
年輕有為，不愛玩樂，又長成這樣的富家子，有大把漂亮女孩趨之若鶩也就不稀奇了。
「不過到底為什麼分手啊？」林景顏努力的回憶著林然上一個女朋友，「是叫lena吧？不是長得挺漂亮的？人也蠻乖巧的樣子……」但奈何還是面目模糊，林然的女朋友漂亮是漂亮，
但都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看起來像是一個廠生產出來的。
「沒什麼，就是不適合。」林然口氣淡淡。
林景顏用手肘戳了一下林然，道：「下次分手不開心就來找我，姐姐陪你出去喝酒，別老一個人悶著，會悶壞的。」
林然笑了：「你以為我是你嗎？」
林景顏斜睨他：「但我喝完第二天就能生龍活虎了，姐姐這是經驗之談，要不是你是我弟，我才懶得管你。」
林然動了動唇，最後，溫聲道：「好吧，如果有下次的話……我就叫你。」
夜已深，路上華燈初上。
林然送林景顏回到家，還沒進門就看到堆在門口的外賣盒子，林然稍稍皺眉：「少叫點外賣。」
「我沒時間燒，下館子也一樣，又浪費時間我又吃不完。」林景顏對他擺擺手，「別操心我了，姐姐吃山珍海味的機會肯定比你多，倒是你別老做實驗忘了吃飯。」
「我會的。那我走了，你記得鎖門。」
「知道了知道了，晚安。」
林景顏隨手關上門。
玄關昏黃的燈光落在林然清俊乾淨的面容上，柔和仿若一幅畫卷，隨著門扉合攏，那光影一點點沉入黑暗。
「晚安。」林然說。
像夜風，無比溫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