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十年 文 / 蘇爾流年
第四十四章:十年
車子高速行駛在機場高速上。
顧棲遲攥緊手機,腦海和心底翻騰的厲害,語氣卻無比平靜,對前排的北方說:「在下個出口停一下。」
霍靈均即刻反對,握緊顧棲遲的手,對剛要打轉向燈的北方說:「繼續開不要停,回秋景別墅。」
他的手力道強勁,顧棲遲試圖從他的掌控中掙脫出來,卻是徒勞。
他早先掌心劃破的傷口已經除掉紗布,此刻卻因他的動作隱隱崩裂,顧棲遲能夠感覺到包裹住自己手背的掌心那星星點點的潮濕。
想起適才看過的那些詆毀他的標題,想起他突然帶自己啟程時的義無反顧,想起他這幾日旅程中的平靜歡喜……
顧棲遲突然放棄掙脫洩了氣。
一向與世無爭,突然處於風口浪尖之上,還是以這樣一副任人鞭笞的負面形象。
聯想起近日來的變故,她即刻便有了猜想。
她力道鬆了下來,霍靈均便也隨著她的動作鬆手。
顧棲遲卻在他收手的時候突然伸出手指摁向他掌心的傷口:「疼嗎?」
霍靈均搖頭,只蹙眉:「不疼。」
顧棲遲唇角微翹,卻沒有笑出來:「可我疼。」
她重複了一遍:「我會疼。」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對你指指點點,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攻擊你的言論。」
「我不希望看到你多年的努力輕易就被人三言兩語磨滅。」
「我更不希望看到在面對這些東西的時候,你沉默不去澄清。」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清者自清之外,還有越描越黑這樣的詞存在。」
她再度對駕駛位上的北方說:「停車,你下去。」
可是霍靈均不發話,北方不敢輕易動彈。
顧棲遲眼底的堅持讓人無法忽視,霍靈均最終啟唇告訴北方:「下個路口下高速停車。你自己想別的辦法先回去。」
北方乍一離開,霍靈均接過車鑰匙第一時間落下車鎖,鎖死車門。
「我沒有想過瞞你,不然我不會不阻止你搶我的手機。」他開始解釋。
顧棲遲迎著他的視線:「是,你只是瞞我幾天,不打算瞞我一輩子。」
霍靈均再度去攥顧棲遲的手:「會影響到你,我已經讓albert想辦法協調公關公司在處理,白夏的能力你也可以相信。一切都會過去。」
「你想告訴我無論你被渲染地如何惡劣,我都能獨善其身?」顧棲遲手上暴起青筋,在霍靈均面前她從來是無法遮掩情緒的一個人,「你帶我去看乾乾淨淨的天空之境,是想告訴我你心裡也長那個樣子,給我打預防針?」
「不是。」他很乾脆地否定,「我只是想把我看過的好的風景分享給你」。
「我從來沒有想要和你進行你猜我猜的遊戲。」
顧棲遲突然沉默。
霍靈均試圖側身擁抱她:「我知道你會相信我的為人,所以我沒有耗費口舌在事情爆發之初對你一一解釋那些報道裡所述的事情。」
顧棲遲推開他靠過來的臂膀:「你帶我離開風暴中心,你是在保護我、顧忌我的感受,所以我應該立刻理解你。我現在如果不善解人意,特別不應該,顯得格外矯情是不是?」
她深吸一口氣,車門被鎖的死死的,她只能和他呆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
她看著車窗外擁擠的堆滿了高層住宅樓的小區,突然笑了:「別麻煩albert、麻煩公關公司了,直接發個聲明說我們婚姻關係破裂,我不自然從這堆事情裡被剝個乾淨了。」
「這樣解決問題的辦法既省心又省力。」
霍靈均眉宇緊鎖,眸色深沉地一遍遍用目光描摹她的五官:「夏至,別說氣話。」
顧棲遲呵了一聲:「我很認真。」
她踢了車門一下:「開鎖,我要下車。」
霍靈均從一側扯住她的手臂,語氣弱了很多,雖然溫和,卻有了蕭瑟的意味:「我的處理方式可能是有一些問題。」
顧棲遲忽視他的討饒:「我要下車。」
霍靈均手臂環住她的腰,將她微微一扯拉向自己:「別鬧,你現在那麼喜歡我,你怎麼捨得?」
……
顧棲遲差一點被他這句話逗笑。
可她面上依舊冷冰冰的:「放手,我要下車。」
霍靈均擁住她的姿勢有些奇怪,他聞言歎口氣:「你是復讀機嗎?」
而後被迫進一步反省:「我可能有些自作主張。」
顧棲遲嗯了一聲。
霍靈均將下顎枕在她的肩頭,繼續悶悶地說,有些懊惱:「我不應該把我認為對你而言最好的給你,應該和你一起思考什麼是對我們而言最好的,然後再去做。」
雖然車門被鎖,可顧棲遲依舊去拉門把手。
他一向知道她的固執和堅持。
霍靈均情急之下差點兒咬掉自
己的舌頭,聲音低如蚊蠅:「我錯了。」
顧棲遲也嚇唬夠了他了,眼見他反省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想繼續演一個「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女人」了,瞇著眼回頭問他:「你說什麼?」
霍靈均見到她眼底溢出來的笑,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
他哼唧了一聲,咬住自己的尊嚴沒鬆口。
顧棲遲這次不踢車門了,改踢他小腿,又一笑:「敢說不敢重複,你算什麼男人!」
她的笑太過明媚,霍靈均被挑戰點名不算男人的某個部位,被她笑得蠢蠢欲動。
他咳了一聲掩蓋自己臉上詭異地突然遍佈的紅色,卻在咳完之後更紅了。
就好像是詩人筆下那些見到心上人的情竇初開的少女,臉紅成了熟透的蘋果。
顧棲遲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仔仔細細地看他,忍住笑意語氣淡然:「你臉紅了。」
「空調太熱。」他欲蓋彌彰。
顧棲遲不配合:「沒開空調。」
「你眼花。」他垂死掙扎。
顧棲遲覺得他偶爾少年心性的時刻格外滿足她想壓倒蹂/躪他的*:「裸眼視力五點二。」
「你以欺壓我為樂。」他試圖一針見血。
顧棲遲搖頭:「胡說,不是欺壓,是調/教,你不會懂。」
要怎麼懂……
霍靈均頂著紅透的臉不想去看她:「閉上你的眼睛,別看我。」
「我太天真了」,霍靈均擺頭將臉帶離她的視線,很是遺憾的口吻,「我竟然相信你是個良知未泯的人」。
「你下車吧,我不攔你。」
鑰匙在他手裡,門鎖未解,要怎麼下去?
顧棲遲笑夠了碰他手臂,不再打趣他,嚴肅起來:「發條澄清的微博,找你的團隊斟字酌句,快點兒!」
霍靈均不作聲。
「那個人幹的?以後收斂點兒你招蜂引蝶的能力。快去澄清。」
霍靈均依舊默不作聲。
顧棲遲便再度開始冒火:「霍、靈、均!你想抱憾放棄娛樂圈嗎?」
「別太看得起她,我不會為了她放棄自己通過努力得來的一切。」他終於回應,可顧棲遲卻覺得他也許不開口會更好,因為他接下來這句話,讓她瞬間燒成三味真火,「不是她,是我自己做的」。
顧棲遲僵立當場。
霍靈均剛想說什麼,被她打斷:「離我遠點兒,別以為我捨不得碰你就真不會揍你!」
**
霍靈均是第一次被顧棲遲拒之門外。
albert為霍靈均操碎了心,帶著他照顧了數日的喬樾和商流沙的囑托,背著霍靈均三顧顧棲遲的公寓門。
他琢磨了半天,都打好了自己要說的話的草稿。
比如霍靈均如何捨身為她,比如k如何老奸巨猾,比如放在《南娛週刊》的用來替換謝苗那裡公關不下的她的黑料他編了關於霍靈均的怎樣的故事出來。
等他真得見到顧棲遲本人,只開口說了一條就無法繼續。
因為他發現,顧棲遲根本不在乎這些。
顧棲遲問他:「小a,你說你老大是真捨得還是假捨得?」
「他是真覺得無關痛癢,還是背地裡也會難過?」
她甚至這樣問albert:「我有那麼好嗎,站在你的立場也覺得值得嗎?好吧,我知道我其實真得還不錯。」
她手中明明拿著的那個劇本是倒著的,她卻似乎一頁頁翻看的津津有味,albert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得具備能倒看漢字的功能。
「我不會安慰人,你都怎麼勸解他的?」
albert簡單解釋:「阿均自從從某個男星那裡聽聞自己出道的時候可能無意中接受過k的恩惠上位,就更想逐步退出。他真沒覺得有什麼。」
可他的話好像沒能得到顧棲遲的認可,顧棲遲搖搖頭反問他:「不是。他告訴我,不要太看得起那個人,他不會為此放棄自己努力來的一切。」
「即便k曾經背地裡在他出道初期幫扶過他,可他能紅起來,億萬觀眾可不是因為看k的臉,他靠的是自己,是他自己的能力。」
albert實在沒法繼續替霍靈均解釋,他覺得自己單純的心靈再度受到了傷害。
這是冷戰?
顧棲遲明明是在他面前粗暴直接地、賣力地、毫無保留地猛誇霍靈均。
是哪個混蛋說單身無罪?
這對夫妻時刻在以讓他旁觀別人的理想的愛情接受刺激遍心鱗傷。
albert不知道高冷的顧棲遲竟也是這麼囉嗦的,她竟然還問:「你說大眾會相信媒體上登出來的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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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走後,顧棲遲就打開公寓內的筆記本登陸自己的微博。
而後打開去烏尤尼鹽沼的行李,那些被她帶回來的部分。
那裡面有霍靈均帶去烏尤尼的鏡頭所留下的他們在天空之鏡所拍
的圖片。
她將記憶卡插/進電腦裡面去。
打開資源管理器中的件夾,一張張翻看起來。
很乾淨的天空和大地。
有一張地陪替他們拍得合影。
照片裡的她在認真地看天空藍,而立在她身側的他,正在認真地看她。
眼神裡的專注她無法視而不見。
那樣寧和的畫面,這樣純良的男人。
她不想聽他的話,在這場風波裡緘口不語。
她選了拍到的照片中有著最乾淨的藍天和白雲的一張,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上面去。
她給照片配的字說明很簡單,只有三個字:很純淨。
就像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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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墊蓋地的消息氾濫,充斥所有人的視野。
霍靈均接到霍岐山火冒三丈的電話時,因為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沒有過多意外。
霍岐山讓他滾回家,於是他便沒有急著去爭取顧棲遲。
可他也不知道這一回霍家,再出來的時候,人還是不是完整的一個。
在回霍家之前,他還是到顧棲遲公寓外嘗試再登門一次。
她這次換了密碼鎖,將他拒之門外的很徹底。
好在單層只有一個住戶,他不用遭受鄰居的非議。
連圈內的哥們程冬青電聯他出門小聚,都被他拒絕。
程冬青不怕被如今狗仔追蹤的他牽連,可他並不想將擾亂程冬青難得的休假。
他過去不曾這樣守在一個人的門前,覺得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
他的霍太太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他並不覺得這於他而言是負擔。
他可以從月沒等到日昇,反正除了回霍家挨訓,並無別的事待做。
這些事情以後老了可以講給兒孫聽,想到那些還未種下的兒孫,霍靈均又摁了幾下顧棲遲的門鈴。
最悲劇的一種情況是,真得被晾整晚。
霍靈均後悔只身前來,覺得自己至少應該帶著本/拉/登和薩達姆作陪。
他背靠顧棲遲公寓的門板,頎長的身軀沒有比門矮多少。
就在他想要往門縫裡塞紙條的時候,突然門被人從內裡拉開。
一直到很多個十年之後,霍靈均都記得這個夜晚。
他有許久不曾前去陪伴的顧母遲歸年,突然並發全身器官衰竭,溘然離世。
這一年的冬天,這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是他即十九歲那年在瑞士阿爾卑斯山的艾格峰下第一次見到彼時他尚不知姓名的顧棲遲之後,十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顧棲遲在他眼前痛哭。
那喚起了他不曾提起的她並無印象的十年前的回憶,也喚起了他堅定的想要讓她以後每一個十年,都不會再哭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