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天空之境 文 / 蘇爾流年
第四十三章:天空之境
n市的初冬十二月底,位於南半球的玻利維亞正值初夏。
位於玻利維亞西部的波托西省剛剛進入雨季。
從美國轉機到玻利維亞,到最後從玻利維亞首府拉巴斯乘車抵達小鎮烏尤尼,數十個小時的時間已經悄然過去,顧棲遲卻仍舊有種不真切感。
好像這不是她親身參與的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而是一場隨時會醒的不真切的夢。
到這裡的遊人,幾乎都有同一個目的地:被譽為「天空之境」的烏尤尼鹽沼。
玻利維亞是個高原國度。
小鎮平均海拔三千多米,顧棲遲鮮少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地區。
最近一次涉足高原,還是去年去**拍戲。
她多年來精於鍛煉,倒沒有明顯的高原反應。
從本心出發,顧棲遲也樂於領略這些和平日裡見到的溫帶平原地區不同的風貌。
世界之大,她的一個願望,就是想不斷地行走,不斷地去瞭解那些未曾涉足的地方。
去看一看不同的風景,去幫一幫那些她能夠幫助的有需要的人們。
早年進入娛樂圈,為的不過就是影響輿論的一個話語權,能讓她學生時代在深山裡見過的那些未開化的,居民生活清貧的地方的孩子得到更多關注。
也想在她的作品裡傳遞一些聲音,引發一些探討。
所以後來她選擇從演員轉型導演,雖然第一部片子《念念不忘》在眾人的建議和粉絲的熱切呼籲下最終選擇的是青春懷舊題材,可是游未飾演的男主人公的故鄉,就定位在貴州山區內一個山名木秀的地方。
這些年她致力於此,之前和《聲色》主編關羽的交情,也是因為這些事情建立起來。
她做這些事並不張揚,也沒什麼高尚的想法,僅僅是因為熱愛。
早前經紀人舒盟未產退的時候,每次她想休假一段時間去那些她在各類資料裡見到的邊陲小鎮,那些要歷經坎坷路途才能到達的地方,舒盟總是反對。
包括她熱愛的並且有所長的那些極限運動,舒盟也總是對此搖頭。
顧棲遲不是一個在溫室裡做擺設的花瓶,儘管舒盟一向反對,可她這些年每年從公眾視線消失一月開始旅行的習慣卻從未更改。
也許有些自我,也許可以說是迂腐,可那是她為數不多的堅持。
而她也一向固執,習慣難以更改。
發給院線的第二版《念念不忘》的劇情版預告片還在等待發行方的反饋,離她將進組電影《江山如畫》也只剩不足四周的時間。
《念念不忘》的檔期已經在數家出品方的聯合商討下敲定來年情人節,一系列宣傳工作也要大面積廣撒網展開。
一面是即將日漸忙碌、行程緊湊起來的工作,另一面還有對他們的平靜生活虎視眈眈的非良善的人在側。
在這種時刻,她放任霍靈均將她圈起拎來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用她說教別人的話來說,叫做任性和對工作的不負責任。
可她這一生也鮮少任性一次,並無任何負罪感。
因為未知,因為意外,反而那些骨子裡熱血的因子都開始活躍起來。
她現在只想拋開一切,看此刻若跟著霍靈均的腳步往前走,最後能收穫什麼樣的景色。
這一路刻在她眼眸的風景中都會有他的身影在,風光已不會太壞。
**
顧棲遲原本以為這次南美洲之行是霍靈均的心血來潮。
真得輾轉抵達這座遠在南半球的小鎮時才發現,他是蓄謀已久。
他已經做了妥帖的安排。
這裡的交通並不發達,但是有很多人慕名「天空之境」的神奇景觀而來,從烏尤尼小鎮前往鹽湖邊的人雖未多到人山人海,也算絡繹不絕。
將乾癟的行李交給地陪,顧棲遲很快就被霍靈均抱進從當地租來的越野車。
他掌心的傷在輾轉抵達玻利維亞的途中情況轉好很多,可依舊沒有徹底癒合。
但是毫不影響他利落地將她塞進越野車的副駕駛座,以及替她扣緊安全帶的動作的連貫性。
顧棲遲很配合,反而是霍靈均將她塞進去之後揉了下手腕說:「重了些。」
顧棲遲隔著車窗打量依舊站在她這側車門外的霍靈均,嘖了一聲:「想聽我誇你廚藝好,可以直說,不用這麼含蓄地拐彎抹角,還順帶惡意地拖我的體重下水。」
霍靈均長腿一邁,腦袋連同上半身從越野車降下車窗玻璃的車窗探進車內,修長的黑眸瞬間逼近顧棲遲眼前。
兩人的鼻尖隔著七厘米還是五厘米?
顧棲遲在這瞬間目測不出來。霍靈均的氣息此刻充斥她的所有感官,讓她剎那茫然。
她沒想到霍靈均會突然將上半身探進來,身體下意識地隨著他的動作往後微撤。
她身體再度定下來時,就聽到面前的霍靈均問:「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顧棲遲不明所以。
「準備好讓我
我吻你了嗎?」他身高過高,這樣將上半身透過車窗探進車內的姿勢並不舒服,而他也很坦白,「這樣的姿勢我堅持不了多久的,霍太太」。
顧棲遲眉一蹙:「你怎麼突然變得恬不知恥了?」
霍靈均微微一笑垂眸碾向她的唇,一句話最後的尾音都被兩人相交的氣息吞沒:「你就當是這個地方魔力太大了能重塑人格,再說我怎麼就恬不知恥了,嗯?」
他淺嘗輒止,離開她柔軟的唇而後再度貼上去再離開:「這樣叫做恬不知恥?tian是有的,可恥在哪裡?」
地陪就站在霍靈均身後不遠處,顧棲遲牙齒磕來碰去,意料之外地竟臉頰開始發燙,最後擠了幾個字出來:「聽說這裡草泥馬跑得很快,霍帥,話可不能亂說。」
霍靈均不再逗她,繞到另一側上車點火:「這裡的仙人掌和火烈鳥更特色,忘了你的不可愛的草泥馬,多想想現在坐在你身邊的可愛的我。」
顧棲遲剛要開口說什麼,霍靈均又筆食指抵在唇畔,輕聲說:「我馬上要做壞事有些緊張,別說話。」
他話落越野車便飛躥而出,在路面上帶起些許飛揚的塵土。
霍靈均開得極快,顧棲遲擺首回看,還能看到適才差一點兒就要摸向越野車後門車把,此刻被意外甩在身後正緊跟著他們車追的地陪。
「把嚮導這樣無情地扔在身後,你這樣的舉動性質太過惡劣了。」顧棲遲嘴上這樣說,臉上掛著的卻是明晃晃的笑。
這樣乾脆的上路,這樣放肆地出行,除了兩個人外,他們身邊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霍靈均微聳肩,視線集中在面前的路況上:「三人行不方便。我有解釋給他聽,可他太過熱心,我只是迫於無奈地、被逼這樣乾脆地解決問題。」
顧棲遲哧了一聲,明顯不相信他的話。
霍靈均摁了一下車喇叭,等顧棲遲再度將視線移向他,才微微輕咳:「霍家家訓第二條,霍家的男人說得都是對的,都是真理。」
顧棲遲額角一抽,忍不住笑起來,一雙眸色偏棕的眼睛亮閃閃的:「爸爸知道你這樣……扯淡嗎?你這樣胡謅家訓不怕我回頭舉報你,讓爸爸替霍家老祖宗體罰你?」
霍靈均這次才是真得恬不知恥,笑得雙眼全彎:「霍岐山要是真打我,我知道你會是那個撲上去搶戒尺的人。」
「……」顧棲遲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她到這一刻才發現,如果霍靈均打定主意無恥,她只有詞窮的份兒。
**
他們到烏尤尼鹽沼的時間剛好,天際剛剛垂落一場雨,整個鹽沼的表層被雨水沖洗過,明亮晶瑩,像是一面可以反射萬物景象的鏡子。
天空中那抹清透澄澈的藍,和天空中那縷乾乾淨淨的白,全部投射其上。
視覺上那種乾乾淨淨的顏色,像是童話故事裡描繪的冰雪王國。
霍靈均將越野車停在鹽沼中間,表層淺淺的一襲水。
好像整個世界除了無瑕的藍和純淨的白,只有一車,以及她和他。
豈止是天空之境。
顧棲遲覺得自己整個人在這面「鏡」中,心底所有的想法也被全無保留地投射進霍靈均的眼睛。
在這裡鮮見黃皮膚的面孔,不會被偷拍,沒有人追蹤。
他們自由地坐在越野車的車頂,顧棲遲推霍靈均一下:「怎麼想到到這裡來的?」
她肯定:「我喜歡。」
霍靈均順勢躺下,還拽她也躺下去枕在他的胳膊上,力道強硬:「已經說完了?我以為你至少還會接一句:你,我也喜歡。」
顧棲遲伸手掐他的腰側:「顧棲遲是那麼肉麻的人嗎?」
霍靈均伸出另一隻手臂去制住她作亂的手:「你不是。可這是個有魔力的地方,性格大變也不犯罪。」
他又伸手去理順她的長髮:「想再來這裡很久了,上次不夠幸運,沒有碰到下雨。只看到大面積的白色,沒有看到天地投映在這面鏡子上的模樣,這次算是彌補遺憾。」
「再一次?」顧棲遲好奇他何時來過。
霍靈均給出的時間非常具體:「你嫁給我之前的前一百二十七天。」
「我和同學應耘一起來過這裡,你還沒有見過他。」
他微微思索回憶:「不是也喜歡極限運動嗎,知道深藍色嗎?」
顧棲遲點頭,深藍色是現在國內最知名的極限運動在線俱樂部。
「應耘是深藍色的大股東」,他指向一旁不遠處半空中隱約可見的熱氣球,「這裡的政府致力於發展極限運動,應耘來尋找合作的機會。」
「天空之境很有名,但是大多數人對玻利維亞這個國度卻很陌生。開拓的空間很大。」
顧棲遲的視線完全被熱氣球刮走,霍靈均伸出帶傷的那隻手擋住她的眸光:「喂!不要無視我。」
顧棲遲扒開他的手,憑借直覺問他:「你和深藍色有什麼關係?」
霍靈均似乎等待這句問話已久:「二股東。」
他帶給自己的驚喜和驚訝俱有,顧棲遲的發尾隨著席捲而來的風輕舞,惡狠狠地盯著他:「說,除了餐廳,深藍色……還有什麼?」
霍
靈均默默承受她的眼色:「剩下的不多了。南城區那家百年書店,閒庭會所,還有流沙就讀的那家琴行……」
他迎著顧棲遲越變越深的臉色:「小本生意,不值一提,你不用有壓力。」
「你的生意我憑什麼要有壓力。」顧棲遲不以為然。
霍靈均卻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它們集體倒閉的話,很快我的資本就會全部賠光。」
「我不會仗著財大氣粗就強買你的身,到時候可能還會倒貼賣給你。」
「從這個角度來說,你真得不用有壓力。」
「你……」顧棲遲踹他一下,放棄和他用正常的思維和邏輯辯論問題,指指還未飄遠的熱氣球,「財大氣粗的財主,你把它給我從天上摘下來」。
「你確定?」霍靈均問。
顧棲遲斜睨他一眼:「十分。」
他於是真得開始聯絡此前在當地結識的熱氣球項目的負責人,顧棲遲聽不懂西班牙語,卻在霍靈均的神色裡發現他是真得要把那架熱氣球從天上弄下來。
不是裝模作樣。
未免少作孽,顧棲遲即刻扯著他的手臂說:「我開玩笑。」
「別讓熱氣球下來,我們也乘熱氣球上去就好。」
**
真得隨著熱氣球升空那刻,顧棲遲看到觸目所及的風光腦海中只剩兩個字——驚歎。
她對著天空大吼:「心、機、男。」
霍靈均拍拍耳朵:「我還是活得呢,你這樣罵我真得合適嗎?」
顧棲遲不吝嗇投懷送抱,指尖觸向他的鼻樑,輕輕一點:「你以前禍害過多少人?你這個耍浪漫的程度,我隨便一個女同胞能招架的住嗎?」
「沒有別人。」他笑意盈盈,語氣毫無搖擺。
顧棲遲定定地看著他,搖頭:「每個人在十六歲到二十六歲的時候,都是最容易動心的年紀,這十年你已經過了,我不相信你面對任何人都無動於衷。」
霍靈均依舊坦蕩:「敢賭嗎?」
「賭我遇見你之前,和遇見你之後,都沒有別人。」
這個時候,顧棲遲尚未能明白霍靈均話裡更深切的含義。
那十六個字不斷地在她耳邊迴盪,是她有生之年,對「天空之境」最深刻的印象。
她想起婚訊被爆出的時候,他用自己的微博寫下的那句話:我的最初,我的最後,我的一生。
她相信,她敢賭。
大概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光,遇見他之後,她看過的鹽沼是他,藍天是他,白雲是他。所有象徵美好的事物裡,都有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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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之後,顧棲遲和霍靈均回到鹽湖邊的科爾查尼村。
霍靈均沒有即刻催促顧棲遲休息,而是帶她走到湖畔的一塊兒空地上。
那裡插了很多面各國國旗,迎著輕風微揚。
在這個萬物澄淨的角落,她看到這些見證不同國度的人來過世界上這個角落的證據,突然有些感動。
霍靈均是真得準備充分。
「上次和應耘來的時候,忘了帶這個」,他抖出一面從國內帶來的五星紅旗,鮮紅色的顏色在這個視線之內白藍相間的地方顯得格外扎眼。
他拿過她的手,把國旗遞給她:「一起插上去?」
顧棲遲接過那面國旗,忽而笑出聲:「我真得覺得你是稀有動物。」
她笑得天地失色,無比暢快。
從來沒有人如此這樣問過她,她此生從未想像過會有一天,和另一個人,在異鄉他國的角落裡,在她初次涉足的一片土地上,會一起插下一面五星紅旗,讓它錚錚迎風。
她即刻便開始熱愛腳下這片土地。
顧棲遲最後轉身面對霍靈均,看著他分明好看的眉眼,突然微微墊腳用嘴唇蹭他側臉偷襲了一下:「我十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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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遲知道霍靈均會想方設法保密二人的行程。
回國涉足機場後,果然沒有遭遇守株待兔聞風而來的記者。
這幾日歡愉切實地印在她的生命裡,他帶她離開,她便成全。
他不提,她便拋開不問。
可再度回歸n市,那些反常的地方在催促她終究還是脫口:「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幾天帶我躲開,不想讓我知道的,到底是什麼事?」
前排坐在駕駛位上到機場接他們的北方透過後視鏡眼神後移注意著他們。
顧棲遲看到北方露出的那張側臉上些許遺憾的色彩。
她無視霍靈均的阻攔,準確地將她適才旁觀被他塞進車內飾物袋的他的手機掏出來,解開他的鎖屏密碼。
刷開近日新聞標題的時候,她的眼底寫滿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