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生死劫 文 / 蘇爾流年
第二十七章:生死劫
從水中上岸,風一過,顧棲遲便忍不住牙齒打顫。
英雄不好當,她這剛出水就得為了保暖把自己包成狗熊。
掃視一圈現在岸上木偶一樣像是不能思考只能視線呆滯的跟著她移動的眾人,顧棲遲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像是一群長了腦袋只為裝飾自己,提高身高的低智商動物。
她忍不住摁摁額角,這tm整個一露天動物園啊這是。
她的臉色本就白皙,此刻因為體溫的流失顯得更為蒼白,唇色黯淡的乍看上去像是大病初癒。睫毛也下意識地不住的顫抖,像是受了驚的蝴蝶顫巍巍地煽動自己的羽翼。
顧棲遲唇微動想吼一聲挨個拍醒這堆木頭,末了想起來自己最近被霍靈均洗腦正打算做個實打實的「溫柔的」「女人」來著,於是忍下來放棄罵人。
把那些即將衝口而出的字眼咬碎在口腔裡。
攝像春島被拖上岸,人有些脫力,畢竟年事已高,受此驚嚇,直接被送往就近的醫院檢查有無其他異狀。
劇組剩餘的人員漸漸包圍在顧棲遲身邊,帶些心驚膽戰。
顧棲遲長腿邁得很快,無視在自己身側站成兩排的人,逕直走向自己的保姆車。
顏淡即刻拿來薄毯包在她身上,碎步緊跟在她身後:「很冷吧顧導,有什麼不適的感覺嗎?我們也去醫院吧?」
「冷我也得忍著」,顧棲遲走得飛快,「不然你擔心過度當眾哭出來怎麼辦?」
顏淡:「……」
顏淡見她還有心情打趣自己放下心來。車內有備用的衣物,顧棲遲一上車,顏淡就主動替她關好車門並且在車身外站崗,讓顧棲遲自己在裡面更換衣服。
等了半響顧棲遲才再度拉開車門,顏淡這才從門把上沾染的血漬發現她的掌心在剛剛下水的過程中被堅硬的碎巖割破。
傷口有些發白。
等顏淡奔向劇務找來創可貼、酒精等物件,顧棲遲已經自己用礦泉水沖洗傷口,且扯破車上備用的t恤粗暴直接的借助自己的牙和另一隻完好的手繫了個巨型蝴蝶結在上面。
巨型就算了,扎眼度也就兩顆星。
關鍵是那蝴蝶結的長相……
顏淡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決定糾正一下顧棲遲近來變異的審美觀:「顧導,你不覺得那個……太晃眼了嗎?」
顧棲遲瞪了一眼好奇心重不斷往這個方向瞄的副導演,聲音低沉:「哪個?」
顏淡低下頭,頓了頓,覺得自己已經盡可能的含蓄:「就那個看起來有些傻……的那個。」
沒想到顧棲遲收回視線低頭認真地看了眼她剛剛的傑作:「創可貼給我。」
顏淡伸手遞給她,速度快得好像盼了這句話已經幾輩子,完全迫不及待。
顧棲遲接了過來,扯開自己系的那個蝴蝶結:「被你這麼一說,這東西好像是和我英明的氣質不搭。我粘創可貼,過會兒把那個系你頭上。」
她甚至還無比溫柔地笑著問顏淡:「這個主意是不是好極了啊,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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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采景因為這個插曲很快結束,下一步就是要等清晨的朝陽出沒。劇組再拉回市內然後再深夜返回不便,就就近在青銅河峽谷周圍的旅店落腳。
顧棲遲的手機下午滑進湍急的河流中,此刻在佈置簡陋的房間內靜下來,沒著沒落的感覺略微顯得心慌。
顧棲頌今日傍晚就會抵達n市,她歷來有記憶數字的障礙,沒有辦法通過其他手機聯繫顧棲頌或者霍靈均,只能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她有近半年不曾見過顧棲頌。
哥哥從小就是個很有想法的人,霍之零過世之後。他就返回行到中歐的研究小組,繼續他們的考古探究之旅。
每次一去再回,四季總要輪過一季。
每個人傷口癒合的速度都是不一樣的。她不知道顧棲頌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那個名字叫做霍之零的傷疤,也許傷口會綿延一輩子。
可能她真是冷血無情。
當年鄭森林對她的背棄,她清楚記得的消沉,好像還不到24個小時。
只是她也真的小氣,睚眥必報。上次煽鄭森林那巴掌,想動手已久。
機會來了,自然她不會放過。
她唯一後悔的是,應該當著她的「好」父親顧時獻,和有望成為她未來繼母的鄭森林的姐姐鄭杉葉的面煽那一掌。
她用任性和彪悍武裝了自己那麼久,現在最不怕的,就是面對曾經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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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n市夜裡體感很涼。
顧棲頌剛從機場接機大廳出來的時候,下意識地緊了緊風衣的衣領。將此前解開的紐扣重新扣了回去。
他的航班早就告訴顧棲遲,可是下機卻沒見到她的身影,也沒見到她的備用人選霍靈均。顧棲頌搖搖腦袋,自己拖著行李排隊等待taxi。
上車之後,撥給顧棲遲,竟無法接通。
撥給霍靈均,竟無人應答。
這對夫妻……還真是一家人……
司機在前面問他目的地,顧棲頌一時之間還真是有些為難。
他在這座城市沒有單獨置產。顧家那裡,他和顧棲遲一樣,已經很久不曾和顧時獻聯繫過。更不可能貿然上門。
若回去看爺爺顧青巒,這個時間有些突兀。
母親遲歸年在療養院,夜漸深也不是適合探視的關口。
在去酒店和顧棲遲的公寓之間猶豫數秒,顧棲頌還是決定先到顧棲遲的小區。
***
顧棲遲公寓所在的小區安保很是嚴格,外圍鮮見人影。
顧棲頌下車之後,沒有戶主的認可,自然無法進入。
他撥給此前能夠打通的霍靈均,沒想到這次竟然有人接聽。
「阿均,我在夏至的小區門口,我聯絡不到她,幫我打給保全,放我進去。」
他的話落,內裡卻遲遲沒有應答的人聲。
等了五秒,顧棲頌懷疑自己看錯,通話其實沒有建立。
他將手機從耳側拿下來,又看了眼屏幕,通話已斷。
有些詫異,可他聳聳肩還是帶著微小的行李箱重新走進夜色,在路邊慢慢挪移等待。
這樣悲劇的經歷如果被顧棲遲知道,一定會被笑話得不成模樣。
想起顧棲遲的笑容,這黯淡的夜色也被彌補,像他驟然亮起來的心情。
他慢慢往前走,身後卻突然掃射而來強烈的燈光。
顧棲頌剛想往路邊進一步靠過去,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竄入他的耳中,他竟被身後猛烈襲來的力量驟然撞飛。
身體在車燈籠罩的範圍內拋出數米,最終以無可挽回的姿態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驚聲起,而後是萬籟俱寂。
又是車禍……視線完全陷入死寂之前,想到這個結局,他咳了幾聲,血沫嗆出來的那刻,竟不覺得有多疼,只想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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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靈均是在驚醒自己的刺耳的剎車聲裡掀動開眼皮。
他清醒過來的第一眼,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位置。那裡坐著雙眼近乎血紅,抱緊方向盤的左丘。
他沒有時間來思考在他和左丘簡短會面談過幾句話過後的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此刻身旁的左丘竟向瘋了一樣突然再度發動座駕加起了油門。
霍靈均回身看向車燈掃向的路面,瞥到一抹倒地的身影時,雙手強硬地抓向方向盤左打改變汽車行進的方向。
「你tm瘋了!」
左丘的全部力量近乎積聚在雙手之上,霍靈均拼進全力,也只是堪堪掰動一點位置,車輪差一點就要擦上倒在地上的人,再度碾壓上去。
霍靈均的手心沁出冷汗,額上盡數爆出青筋:「左丘,你tm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車行的速度很快,兩人博弈之間,霍靈均下午開出的這兩轎跑已猛烈的速度撞向路沿石。
鏗鏗砰砰的聲響過後,最終車頭微陷撞上路邊的粗壯的古樹,這才車輪猛轉,剎停下來。
安全氣囊彈出來抵消了大半衝擊,霍靈均忍過一陣目眩從車上爬滾下來第一時間去看那個倒在路邊的人。
他感覺體內有無數氣血在上湧,微俯下/身看清那人面容那刻,眼前一黑,跪摔了下去。
久不曾見的顧棲頌眼睛緊緊閉闔在一起,唇畔和腦後的那灘血,在他瞳孔之間放大,漫成滿心滿眼無邊無際的紅。
怎麼會——
他想起顧棲遲離開之前告訴他有空替她招呼哥哥顧棲頌,伸出的手此刻抖動地竟不敢去碰眼前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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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遲輾轉通過顏淡獲知消息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下半夜。
慘淡的月光追著她一路,從市郊追到悲歡離合日日上演的醫院。
下午被石塊劃破的掌心此刻疼得厲害,一下一下的連通她的手臂,直抵她此刻冰涼的心臟。
入水時僅覺得冰冷的下肢,此刻也臨亂一腳,從小腹開始,隱隱抽痛頓起。
這些年她將自己武裝的很好。
這一生讓她覺得慌張的時刻少之又少。
可此刻,一萬個慌張,都緩解不了她腦海裡翻滾的那些可怕的聯想。
剛上第一級台階,她就被絆倒其上。穩了穩心神,她又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眼睛裡是望不到邊的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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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市內發生重大連環車禍,院內ab型血血庫告急。
顧棲頌失血過多。
霍靈均被抽走之後,從四肢百骸漫過的寒意更盛。
他閉上眼睛,緩了緩眼前片刻暈眩帶來的不適,視線內瞥到左丘的那刻,眼眶已經與其一樣腥紅。
呵——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那個午後告訴他以水代酒要他作/陪的男人,想從他左丘的眼睛裡尋找任何一絲不忍,或是從
他的表情裡發現哪怕一絲鬆動。
他看得那樣仔細,他審視地那般認真,差一點就要用眼神在左丘身上鑿出無數的洞來。
重似千斤重的腳步每移動分毫,都撕扯著五臟六腑鮮血淋漓。
他的拳頭猛地砸向左丘身側的牆壁,猛烈地撞擊即將耗盡他全身的最後一絲氣力。
他咬住自己的唇齒,一字一頓,狠狠地砸向左丘的耳膜:「我聽你說。」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左丘的沉默,不見聲息,卻仿似浸透著深厚的力量盡數砸向他已經血氣翻湧的胸口。
他看到了自己在左丘冷漠的眼睛裡悲愴可笑的身影。
轉身的一剎那,無數體溫蕭條在身後,盡數流走。
砸出血的拳頭,猛地被人從一側拽住。
霍靈均緩慢地抬起頭,覺得腳步已經被死死地釘在地上,再也移動不了分毫。
顧棲遲眼底的濕潤滴在他的心底,他聽到她瘖啞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問:「我哥呢?」
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再睜開,聲音比方才不知嘶啞了多少:「還在搶救。」
顧棲遲的聲音沒有溫度,握著他的手略微抖動:「肇事車和肇事者呢?」
他的手攥得死死的,好像攥在自己心上,呼吸瞬間便被剝奪。
手術室外的這方天地,安靜地讓他能夠聽到自己心底碎裂,心城垮塌的聲音。
他疲憊的聲線和顧棲遲眼底的決絕幾乎同時出現:「車是我的……肇事車,是……我的。」
他重複了一遍,不知怕誰聽不清楚。最後兩個字,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顧棲遲握著他的手瞬間鬆了下來。
她好像無法消化他的話,頭微搖,唇甚至勾了起來,是個譏誚的弧度:「那肇事者呢?」
霍靈均忍住自己將視線調轉看向左丘的衝動。
用盡此生這最漫長的三秒,肆無忌憚地看向顧棲遲依舊生動,卻似蒙了寒霜的眉眼。
他沒有辦法出聲,心中流淌著無盡的酸澀。
沒有出口,都是死路。
當左丘那幾個字鑽入他耳中的那刻,從心中炸開的驚痛,幾乎讓他再也站不住。
「是阿均開的。」
那個雲淡風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重複:「司機是阿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