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你敗了 文 / 趙愁城
辛三爺此問,說出了座中不少和他一樣的人的心聲。
根據傳說,只要空心島蕭家的新貨一出,不到三個月,舊貨就會變成一堆廢鐵。
漠北慘案受害者的家人們恨蕭家造了這樣東西,但蕭家又是他們復仇唯一的希望。
這個希望早在二十年前就伴隨著空心島上竄出的火光一起破滅。然而,伴隨著那紙邀函,已成死灰的希望又再次燃燒了。
他們今天賭的就是這個希望。
「九重樓」確實精緻,但是,蕭易寒畢竟不是當年的蕭洛華。
如果這少年給出的答案還是否定……
沒有人敢再想下去。
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蕭易寒的答覆。
「能。」
蕭易寒微微一笑,神情泰然。
「我的九層樓,確實是天度小浮圖的剋星。」
他的話音剛落,便是噹啷一聲,辛四爺將自己的七星寶刀擲在了地上。
「好……好!」辛四爺長歎道,「若你答不能,我已經一刀殺了你。既然有了『九重樓』,老夫從此封刀,也是無憾了!」
此言一出,四座立時滿是讚許之聲:
「神器既出,寶刀可封。『千勝刀王』不但至誠,而且高義!」
「如此一來,不管九重樓落入誰手,被天度小浮圖所害的人都可以瞑目了!」」
辛四爺拍了拍蕭易寒的肩,轉身回席。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對!」
聽見這喊聲,眾人紛紛往聲音來源回頭望去。卻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沈青青。
「哪裡不對?」蕭易寒微笑著看著她。
沈青青不想看蕭易寒,只看著辛四爺,道:「你老人家方才說,世間已無活人見過天度小浮圖——難道華山派也沒見過嗎?」
言畢,看向樓下那個被眾人環繞的華山弟子。
曾負鼎萬人敵的議論,沈青青親耳聽聞過。華山派監守自盜的事情,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今天一品樓裡的事情從始至終都太過順利,要說其中沒有什麼陰謀,沈青青才不相信。
誰知她這話剛說完,竟引發四週一片哄笑。
神拳門的尉遲老爺子睜開睡眼,慢慢道:「哪裡來的野丫頭,不知深淺。這位華山的小兄弟,莫怪,莫怪。」
其他人連忙附和。
那個華山弟子這才慢慢起立,施了一圈禮,道:「晚輩華山顧人言,多謝各位前輩了。」接著轉向沈青青,道:「這位姑娘,當年島主夫人留下的那口銅箱,我華山派從未打開過,怎麼會有人見過它的模樣呢?」
不等沈青青回答,他又轉過身,向蕭易寒道:「保管不善之責,還請蕭公子責罰。」
蕭易寒笑道:「貴門能保住江湖二十餘年太平,蕭某已是感激不盡了。」
兩人相視一笑。
沈青青看得目瞪口呆,卻又不知該怎樣申辯。
劉二先生低聲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怎能說這樣的話呢?既然當年華山掌門說絕對不會打開看,就是絕對不會打開看。」
沈青青道:「但是我親耳所聞……」
劉二先生笑著歎了口氣,道:「就算他們打開來看過,那也是從來沒打開過。懂了嗎?」
沈青青這才明白過來,而眾人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嫌棄,沈青青就算有十二分的不甘心,此時也只好坐下。
然而沈青青沒料到的是,她引起的這場風波,在人群中又引發了另一種奇妙的反應。
聽了華山弟子的話,不少人才漸漸意識到,用九重樓打天度小浮圖,是在用一件陌生的武器,攻打一個從沒見過的敵人。天度小浮圖究竟是長成什麼樣子,除了元兇,就只有蕭家的人知道。難道蕭易寒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若是這蕭易寒有心哄騙,誰花了重金,買回一個送命的玩意,不就成了天子第一號的冤大頭了嗎?
這麼想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幾乎無人臉上不帶擔憂之色。
就在這時,樓上又傳來一個聲音:「大家怕什麼,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樓下諸人又紛紛抬頭往樓上望去。蕭易寒亦抬起頭來,向樓上一笑:「原來是白公子。有見地。」
白思微望著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蕭易寒向眾人道:「不瞞各位,蕭某也正打算讓諸位一睹這『九重樓』的威力。」
說罷,輕輕扭動九重樓底層機括,只見有物急如星火,從一扇窗中飛出。眾人大驚,卻見那東西打在了柱子上,柱子並未損傷,只留下了一抹白色的痕跡。
蕭易寒笑道:「各位請勿擔心,暗器無眼,現在『九重樓』中注入的只有石灰。」
於是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蕭易寒又道:「蕭某還備了十個假人……」
這一回,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白思微又道:「笑話。」
他話音剛落,運起輕功,飛身躍下樓來,雙足正落在先前仆從們鋪設的紅毯之上,朗
聲道:「假人有什麼意思?敵人又不是木頭做的,怎會站在那裡,任你宰割?」
蕭易寒含笑道:「白公子的意思是……」
白思微道:「不如就讓白某陪你的新玩具玩上一玩,如何?」
一座皆驚。
自有空心島以來,向蕭家機關發起挑戰的武林高手就不在少數,然而始終是勝者少,敗者多。眾人都知白思微是出了名的孤高好勝,卻也沒料到他竟有這般打算。
蕭易寒也跟著微微皺起了眉。
白思微又道:「莫非蕭家的機關連白某也勝不了?」
蕭易寒道:「白公子不必故意來激蕭某人。我並無意見,只怕今日不管勝負如何,白家長輩都會怪我冒失。」
他這話說完,不等白公子回答,樓上的陸公子卻先「哈」了一聲,眾人紛紛望去,只聽陸公子慢慢道:
「不必擔心,我會做見證,若是白思微輸了,就是他自討沒趣。」
「咦,」白思微回頭望了一眼陸忘機,奇道,「你不反對?」
陸忘機道:「我為何要反對?你本來就姓白,又愛穿白,再擦上點白白的石灰,豈非更加好看?」
白思微輕輕笑了一下。這下眾人反而看不明白了:這白思微公子好想是有名的難相處,怎麼陸公子這樣損他,他卻一點都不生氣呢?
白思微四顧道:「還有人反對嗎?」
當然沒有。武林四大家族的厲害,眾人雖是聞名已久,親眼見過的卻不多,聽見陸公子都這麼說了,更沒人願意出語阻攔,都想一看這白思微的能為。
於是九江白公子就站在了九重樓的對面。
「白公子,留神了。」
話音一落,九重樓門窗齊開。
眼前,是眾人誰也沒見過的景象。
不,也許見過。寒冬臘月不得不出門打酒暖身的晚上,打開大門,便會目睹的一幕——白花花,冷颼颼,從門窗的黑暗中飛旋而出,數不清有多少,看不清有多快。
到底要怎麼躲避?
怎麼可能躲避?
但白思微閃開了。好像一隻白鳥,輕輕飛了起來。
他的人是倒著的。雪就好像在他的頭下飛。他的袖子帶著風,然後,雙手齊發,仍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手法,發出了一連十四顆珍珠。
眾人立刻看出來了,這是一場只攻不守的豪賭。
如果在白思微落地之前,蕭易寒沒有敗,那麼白思微就會敗。
一個敗的,白的,白思微。
如果白思微敗了,那只怪他太輕狂,沒人會說九江白氏的武功不好。
如果蕭易寒敗了,葬送的不僅是空心島的名譽,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復仇的希望。
所以白思微可以染得一身白,但蕭易寒絕對不能敗!
「小姑娘,小姑娘?」
劉二先生輕輕叫她。
沈青青沒聽到。
她的眼睛裡只有那一片白。
白不是白,而是老君觀房頂上的月光。九重樓是那個木頭人。對面的人也不是白思微,是沈青青自己。
如果是用劍法的話……可以找到機關的破綻嗎?
漫天飛揚,一波接著一波的飛鏢充斥了面前的每一個方向,留給她動手的時間就只有短短的一瞬。要在那一個瞬間裡,找到這東西真正的死角,找到可以立足之處,足以讓劍觸及的長度。
但是哪裡有這樣的立足之處?
上,下,左,右,全部都是無所遁逃。
死路。
死路?
不!
她好像看見小白師父伸出了她的手,往某個方向輕輕一指……
只有一個方向。
就是蕭易寒所在的方向!
沈青青頓時大悟,站了起來。
「乾位!到乾位去!」
沈青青剛剛脫口而出,就回過了神。
劉二先生輕輕咳嗽了一聲。
但是彷彿沒有人聽見似的,座中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場地中央。
九重樓不再吹雪。一隻手掌正從乾位罩著它,掌力翻騰,馬上就能把它拍個粉碎!
「你敗了。」
手掌慢慢收回。
「是啊,只差一點,」陸忘機看了看自己全身唯一被石灰染成白色的手掌,道,「如果裡面裝的不是石灰,這隻手已經毀了。」
沈青青有點看不明白了。
剛才站在九重樓對面的,難道不是白思微嗎?怎麼忽然變成了陸忘機?再看白思微,不知何時已回到了原先座位上,滿臉沮喪地撣著一身白灰的衣服。想到他的講究脾氣,不難猜到他心裡的痛苦定較旁人強上十倍。
劉二先生見沈青青終於回過了神,便和她解釋道:「還好站在那裡的人不是你。若
是你,自己人已經死過兩遍了。」見沈青青還是不太明白,劉二先生笑道:「白公子敗了之後,陸公子什麼話沒說就衝上去了。真是護妻心切。」
沈青青大驚:「護妻?」
「你看他的梅花。」
沈青青這才注意到,那樹陸公子重金求買的梅花,此時變成了真正的「白梅」,被飛濺的石灰染得全身灰白,看來是毀了。
蕭易寒笑著對陸忘機道:「陸公子的掌力如此雄渾,我還以為要殺了蕭某。」
陸忘機笑瞇瞇道:「不。我真的很想殺了你。」
「陸公子真愛開玩笑。」
蕭易寒說完,轉過身,望著場中所有人,輕輕一笑。
「諸位,開價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