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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松伏2 文 / 芙溦

    松伏把紙條疊好,放進袖子裡。「大哥,我先去把這東西放在我屋子裡,免得記性不好弄丟了。」

    子秀不可置否,他抬眼望著她,道:「你是打算這一去到晚上再回來?今天就不寫章了?」

    松伏衝他一笑,「大哥既然知道我就不用再多說了。」說著就抬腿溜出門。

    子秀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剛才的薄紙片,道:「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笑話罷了。」

    眼前的畫只畫到一半,他用筆輕輕勾勒出女孩子略顯稚嫩的面部輪廓,想去畫她的眼睛,卻發現自己其實記不清晰她的面容。明明自己同她朝夕相處,怎麼她一離開就記不清她的面容呢。子秀手上的毫筆在紙上停駐了片刻,黑色的墨汁卻已侵染了畫上女子面部的大半邊,他突然想到什麼,就著這片墨在紙上模糊的描繪她的模樣。彷彿是一片煙霧,朦朧幻化成她,在夢中衝他輕笑。

    松伏走進自己房間裡,從床底下的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個鐵盒子,盒子上了鎖,她拿出鑰匙將它打開,裡面是一個稍小的檀木盒子,盒子散發著一股清新好聞的味道。

    松伏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打開木盒子。盒子裡放著許多瓶瓶罐罐,大多是些創傷藥。瓶子上寫著裡面藥的名字。松伏拿出一個白瓷小瓶,盒子裡還有幾個和這一模一樣的瓶子。她將瓶子拿到自己眼前,把瓶口仔細在眼前緩緩轉了一圈。看清瓶上是有三個缺口之後,她就打開瓶子,從裡面倒出一粒藥丸。她從藥丸中拿出偶然從子秀話本中發現的那張字條,和子秀給她的那張字條仔細對比。上面的署名果真是出自同

    一人。

    「松辛,你欠我母親的,必然要還個清楚。」松伏的臉上綻出一朵極大的笑容,漆黑的眼中卻好像有一口寒潭,潭上寒霧瀰漫,鑽入人的皮膚骨縫裡作祟,叫疼得人呲牙咧嘴「你兒子的位置,我會替他登上。」

    她收好字條,把一切都放回原來的位置。外面天色漸黃,松伏坐在鏡子前,鏡子映出她模糊的臉。

    松伏有時候覺得自己面容很漂亮,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比任何難看的東西都要醜陋。

    一切都是從她父親戰死那天開始,她聽到消息後,放下手中的風箏,靜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言不發。旁邊有很多人看著她,她那時很小,記不清那是那些人,只大概記得幾張臉,有松辛,還有她的兒子,那個別人口中了不得的公子豫,是她的表兄謝豫謝子秀。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父親教她說,

    女孩子要坐得端正,這樣才長大後會有氣質。

    只是還未等她長成窈窕淑女,他就永遠合上了眼睛,任憑她怎麼哭喊都鐵石心腸得不肯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沒有流一滴淚,沒有哭得天昏地暗。不是因為從前祖父逝世的時候祖母對她說,「你爺爺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他不過是太累了。」過了半年她就知曉祖父再也不會回來了,不過她願意相信這個謊話。這樣讓她覺得還是有希望在,不管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看見松辛哭得厲害,幾次都昏厥過去,而他的兒子卻站在一旁,臉色平淡,彷彿事不關己。

    她拉拉他的袖子,問他:「哥哥,為什麼姑母哭得那麼傷心,你為什麼不哭呢?」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蹲下來對她說:「等你長大就會明白,哭是沒有用的。不管你再如何哭泣,你的父母都不會活過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做你要做的事,走你要走的路。」

    「可我不知道,你說,我的路是什麼呢?我要怎麼走呢?你說的那些,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松伏看著謝子秀,他的眼睛裡終於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感情流露,她卻一點也不曉得那是什麼,不過現在想起來,覺得那不過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憐憫。

    「你慢慢走,就知道了。」謝子秀把手放在她的臉上,他的手掌很熱,「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不要害怕,不要哭。不要相信任何人,最好連你自己,都不要輕易相信。」

    松伏摸著自己的臉頰,彷彿還有他曾經留下的熱度。

    「那如果我遇到害怕的東西怎麼辦?我要怎麼戰勝它呢?」松伏抬頭問他,他的眉毛和睫毛都過分的濃密。雖然沒有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不過那雙隱在漆黑柔軟的長睫毛下,溫潤如玉石的雙眸,此刻正望著自己,漆黑的眸子裡,帶著溫柔的笑意。

    「你害怕的東西?」他張開嘴唇,聲音輕的彷彿在耳語,「那就,要讓你自己變成比它,更為可怕的東西。」

    松伏放下覆在自己臉頰上的手,重複著回憶裡他說過的話「變成,比它更可怕的東西。」

    「果然,我變成了,讓自己都覺得害怕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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