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94.王與匪 文 / 笑得像朵老菊花兒
「已經三天了……」
「開始不耐煩了嗎?」
「不,當然不是。正好相反,這是我十二歲以來唯一的一次休假。一個星期,放慢腳步,怕的是時間過得太快。」
「嗯······」
「我想說的是都已經三天了,皇弟還沒有跟eu代表接觸過,這樣···只怕他們會有意見···stalemate。」
伊蘭嘖嘖嘴,將自己的棋子拾起,放在一旁。
跟修奈澤爾下棋與魯魯修相比,又是一種滋味。
伊蘭的棋力當然不壞,至少也是國手的水平,只是與魯魯修較量至今千餘盤,未有勝局。
魯魯修能二十手內將死對方絕不拖到二十一手。能進攻就絕不回防,換子不過是戰術的一部分,非常激進的戰法。於是看起來殺的慘烈,魯魯修每次都是慘勝,但最終結果他總是贏家。
修奈澤爾不同,他的象棋有種太極范兒。
對手找不到發力之處,想要吃他一個子難如登天。相對的,他對消滅對方部隊也沒什麼興趣,很多時候他明明能贏卻不下死手。
就像這一局,兩人棋力差距實在太大,二皇子在第十一手就有機會結束戰鬥,他卻偏偏放過了伊蘭。他頂著伊蘭自暴自棄式的自殺式棋路,硬生生的將這局給下和了。
這就好比「抓活的」與「生死不論」之間的區別,難了何止十倍!
「切,沒意思。」
伊蘭興致缺缺的用胳膊一抹,將茶几清空。
「下棋只是花俏小道,無需往心裡去。」修奈澤爾倒也沒有掩飾自己放水的事實,對一旁幫忙添茶的笑世子頷首示意,又溫和的安慰皇弟。
就在這學生會的起居室中,現在的場景與其說是世界峰會,到不如說家人重聚。
「勝者的從容嗎?」
「呵呵···不說這個,eu···」
「eu沒什麼好說的。打了那麼多年的交到,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們才對。」
議會制度。
代表著平起平坐。
意味著群龍無首。
沒有任何人能代表所有國家發聲或者提出要求。他們沒有大使,只有各個國家出人組成的談判代表團。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需求,若是想要滿足他們所有人的話,那即使富士山產能全開單供eu一家也還差著老遠。
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的要求有多荒謬。強勢國家想拿大頭,弱勢國家覺得吃虧了迅速跟進。於是還沒跟供給方談判,他們內部就掐了起來。
「無理取鬧的要求,無法集中力量,內耗。最後,拱手把主動權讓給了別國。」
伊蘭鄙夷的搖了搖頭,從桌下抽出另一幅棋盤。
比之前棋盤的大了一圈兒,樸素了不少。捧出兩個方形的棋笥,將黑色的那盒放在了修奈澤爾手邊。
「圍棋?」
「嗯,這個可以消磨不少時間,五分鐘一局也很無趣吧。」
「好久沒玩過了。」
修奈澤爾興致盎然的從罐子裡抓起幾顆子,握在手中顛了顛。
「單。」
二皇子鬆開手指,五顆棋子落在棋盤上。
「皇弟先手。」
「別放水了好嗎,這個我很拿手的。單雙都聽出來了···」
伊蘭不願占對方便宜,中規中矩的在右上角著了一子。
「剛才的話題,有些時候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修奈澤爾放下茶杯,身子向前傾了傾。
「嗯?」
「eu,有些事情不是因為所以那麼簡單,如果不讓他們感到受重視的話,對方很有可能做出愚蠢的舉動。」
「比如說?」
「eu本已式微,內部投降派和可能借此煽動,最終造成分裂。」
「那不正是帝國想要的嗎?不費一兵一卒瓦解第三極,人種放在那兒呢,大多數成員國肯定會投奔布裡塔尼亞的不是嗎?」
伊蘭咬著指甲說道。
「沒錯,但在那之後呢?」
修奈澤爾執子把玩良久,終於落在棋盤上。
「九成與聯邦決戰,最終聯邦必敗。一成可能性聯邦不戰而降。」
「要打多少年?」
「五到十五年。如果聯邦國破之後又發展到到游擊戰的地步,那時間就是以甲子論了。」
「會死多少人?」
「正規交戰三到五億。同樣,若是發展到游擊戰的話就沒有上限了。」
伊蘭瞭然於胸,神色不變。
修奈澤爾歎了口氣。
「為什麼皇弟在討論三五億人命時可以如此輕鬆呢?」
「遺傳?」伊蘭聳了聳肩。「我倒沒發現二皇兄還是個人道主義者。你這片要丟了喲。」
伊蘭不滿的指了指棋盤,希望對方能集中注意力。
「人道主義者?」修奈澤爾失笑。「那只怕是除詩人以外最糟糕的領導了吧?不···」
二皇子根本不在乎一隅的得失,不救,轉戰對角佈局。
「不,要說的話,我是個現實主義者。」
「怎麼說?」
「既然無論如何結果都無法改變,那為何還要填上這麼許多人命?」
「嗯~~~~有道理。」伊蘭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準備佈告天下『你們輸定了,都投降吧。』於是一夜之間寰宇歸一嗎?」
「若真使如此,該節省多少的浪費啊······可惜,人不是理性的生物,人類的本性是賭徒。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怕是不切實際的,他們都願意為之壓上一切。
希望···對於人類來說太奢侈了。
希望是**。
無論是利用還是被利用,出賣或是忠誠,殺戮與反抗······
剝去七宗罪的的外殼,你會發現這些滴著血的單詞最本質的部分是一樣的————名為希望的幻想。
人類內耗的根源。」
伊蘭停下了手中的棋子,緩緩抬起頭。
「所以···你『希望』終止這一切?」
「伊蘭,你覺得我會成為一個好『王』嗎?」修奈澤爾面帶微笑,突兀的轉換了話題。
「你?」伊蘭皺眉思考了片刻。「大概吧。」
修奈澤爾。
他也許是人類在這個紀元中,的二個擁有為王之器的人了吧。
身份,才能,智慧,決斷力,人格魅力。
這些東西對王而來說的確很重要,但也只是充分不必要條件。
器量。
能容納這個世界的器量。
這才是為王者的唯一的條件。
伊蘭很清楚,自己不行。
別說包容這個世界了,一個女人的死就能徹底摧毀自己的人格。折磨自己至今,也許···一輩子都無法走出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點他比常人都遠遠不如。
魯魯修也許比自己強點,但也就是普通人的水準。
黎星刻?
不過是一條智勇雙全,忠肝義膽,心繫蒼生的良犬。
放眼寰宇,這七十億人中擁有這份器量的只有區區兩人。
查爾斯,以及這個一臉恬靜微笑的男人。
不同的是查爾斯不過一介武帝,而修奈澤爾,則有能力成為一代千古聖皇。
「嗯···你會是個了不得的王呢。」
伊蘭苦笑著說道。
「謝謝。那麼,背負起所有人的『希望』,不正是為王者的宿命嗎?」
「的確···」伊蘭歎了口氣,又在棋盤上布下一子。「···天下一統,豐衣足食,絕對的武力滅絕了叛亂的可能,絕對的權利掌握在絕對理智的手中,世界再無戰爭,『歷史』就此終結。他們呢還能期盼些什麼呢?那也許是就人類的終極盛世了吧。」
「若是那一天到來,愚兄無論如何也希望你能在我身邊欣賞那片風景。」
修奈澤爾端起茶,滿足的歎道。
「這就說笑了。」伊蘭似乎早就料到他要這麼說,淡淡的謝絕了對方的好意。「我知道的,你能容得下這世界不假,卻容不下我。」
我對於建設,保護,和平這些東西一竅不通。
我的才能在於「破壞」。
摧毀一切我看不順眼的東西。
我的器量裝不下那些仇恨。
「除了恐怖分子我什麼都做不來呢。」
我們注定,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招安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帝國必須垮,皇族死絕之前我是不會收手的。」
「那真是太遺憾了······伊蘭,你說我容不下你是嗎?」
修奈澤爾放下茶杯,從罐中取出一子,緩緩按在棋盤上,斷了自己整盤的活路。
這一局,修奈澤爾輸了。
伊蘭用拳頭敲了敲腦袋,煩躁的情緒已經漸漸抑制不住了。
贏的比輸的還憋屈······
「都繞了三天圈子了,早該把話說清楚了不是嗎?我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共同語言的。」
「伊蘭,如果我想殺你的話,早在見面的時候我就動手了。」
修奈澤爾說著,著手收拾棋盤,一絲不苟的將棋子分類放回盒中。
「呃···抱歉,我沒聽清楚。」
別說這裡是日本,伊蘭的主場。就光這兩人獨處一室,白毛殺了他連半秒都不用。
之所以沒這麼做是應為他活著比死了有用。
修奈澤爾千算萬算也不可能想到魯魯修還沒死,更不可能知道geass這種東西。只消在他臨走前讓兩人見上一面,那麼通過修奈澤爾這條線完全可以從內部削弱帝國。
伊蘭沒有料到,最強的敵人居然會自己送上門來。
沒有理由不利用這一點。
只要魯魯修···
「geass。」修奈澤爾將棋盒蓋好,微笑著看著伊蘭。「對嗎?」
什···麼?
他剛才說···geass?
修奈澤爾?
「以己度人,我沒有辦法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僅僅半年就把11區攪的天翻地覆,即便是皇弟也太勉強了。修奈澤爾站起身緩緩走到窗邊。「庫洛維斯,可憐隕落於此,死在十三弟的手上,那麼他的實驗對像想必也在你身邊了。那個叫c.c的女人。」
等等···
等等等等!!!
他還知道多少?魯魯修?娜娜莉?zero的真面目?
不!在那之前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沒有道理,查爾斯的性格不可能將這種事情告訴修奈澤爾。
他自己調查的嗎?
為什麼又要把這些告訴我?對他有什麼好處?
「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身後沒了動靜,彷彿察覺到伊蘭心中的驚濤駭浪,修奈澤爾輕聲笑了起來。
「c.c?」
伊蘭不知如何應對只得裝傻。
「現在是皇弟在兜圈子了。」
「你在說······
······什麼?」
······
不對。
脖子上冰涼的觸感···修奈澤爾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前···起居室的門被打開了,兩個持槍的守衛正倒在地上,喉嚨被利器劃開。血液從動脈中一股一股的竄出,說明他們的心臟還在掙扎,下手不會超過十秒。
房間裡多出一個人。
從自己身後,將滴著血的匕首頂在自己喉嚨上。
伊蘭嚥了口唾沫。
無論對方用的是刀是槍,只要不是範圍性武器,什麼也無法威脅到伊蘭。
他不緊張,只是驚愕。
伊蘭的目光緩緩移到門邊的吊鐘上。
像是腦海中的塞子被人拔開一樣,伊蘭頓時明白了過來。
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就知道這傢伙沒死是個禍害。」伊蘭閉上眼睛,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伊斯特蘭德殿下,這一年裡我一直在恐懼。我不明白為什麼人類可以戰勝我,我的價值被您否定了。但現在看來,殿下,您···不過也只是個凡人罷了。」
聽著不過是個孩子,聲音中的怨氣讓人脊背發涼。
刀刃又收緊了一分,已經陷入了肉裡。
「洛洛,夠了。」
修奈澤爾的聲音溫和卻又不容置疑,洛洛極不情願的將刀收了起來。
伊蘭終於見到了那個高文的駕駛員。
個子不高,瘦瘦小小,一頭栗色的短髮,面孔倒也秀氣···或者說,剩下的那半邊臉。
左臉被燒的一塌糊塗,連耳朵都找不到了。左邊袖子裡空空蕩蕩的,從他走路的姿勢看來,左腿是假肢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傷疤看來差不多也就一年歷史,犯人是朱雀沒跑了。
「一劍砍掉半邊?」伊蘭很不識趣的問道。
「是。」
「那個出血量怎麼沒死?」
「蘭斯洛特的劍刃將傷口燒焦了。」洛洛努力不去看對方的臉,將視線集中在伊蘭的腳尖上。
「想殺我嗎?」
「非常。」
「為什麼不動手?」
「······」
啊啊···這傢伙···到底是狐狸還是狗呢?
任務失敗不敢回教團,於是假死躲了過去。憑他的能力什麼樣的生活過不來。可偏偏不知道沒了主人該怎麼活,於是又轉投了修奈澤爾,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了他,只為向他效忠。
更奇怪的是自己在某種意義上居然還很理解他。
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被人擁有。
最單純的願望,卻最不可能現。
修奈澤爾···愚蠢的選擇。
「非常不講道理的能力不是嗎?」
修奈澤爾打破了兩人間詭異的僵持。
「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力,在geass面前什麼都不是。僅一人就能將刀架在世界最強的脖子上,而父王···擁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所以呢?」
伊蘭不再關注那個可憐人,將注意力轉回二皇兄身上。
「所以我知道了,以帝國的真正實力,統一世界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罷了。手握如此的權利,皇帝卻什麼都沒有做。『不作為』,伊蘭,真正的邪惡不是殺戮,不是奴役也不是剝削,而是當權者的『不作為』。有能力的人卻不肩負責任,這種浪費···皇帝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所有的戰爭,所有的犧牲,但他卻沒有。他只是···站在高處,看著這個世界在地獄中炙烤。
就那樣···看著······」
身為人臣,人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伊蘭怎會聞不出味道。
「我怎麼聽著二皇兄是要做大事兒?」
修奈澤爾苦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
「一國之君,本應承擔這個世界的重量。子民不管,社稷不問,視戰爭為兒戲。geass乃凶器,專司毀滅而非創造,他卻一門心思的鑽研於此···
不問蒼生問鬼神。
伊蘭,我們之間也許有很多分歧,但有一點是相同的。
我們···都希望那個男人死。」
總算把話給說開了。
是這麼回事嗎?
短暫的結盟,建立在共同的敵人上。
相互利用,那麼···自己對於他的價值又是什麼?
「什麼時候?」
「布裡塔尼亞人已經逐漸對軍隊失去耐心了,絕大多數人對軍隊的做法是不認同的。不出差錯的話···」
修奈澤爾看了一眼身後的鐘。
「···本**部的民心會在三個小時後徹底崩潰。」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我貌似有很大功勞的樣子?」
「沒錯,租界扣押的人質是個火藥桶,我只是將它點著而已。」
「我可以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自己拆自己台這種事情······
「軍權歸於皇權。」
「本國人嘴上不敢說,但最終還是查爾斯這著個鍋?話說你該不會認為這樣就能動到他的根基吧?」
伊蘭哼了一聲。
帝國是沒有彈劾機制的,根本不存在反制通道。只要查爾斯自己不退位,他可以一直在上面坐到死。本國十億人不造反,誰動得了皇帝。
「的確如此,而且即便父王倒了他也依然有教團在手。」修奈澤爾坦然承認了這一點。
「所以說整垮軍部,接下來呢?」
「任何事情都有開始,這只是第一步。這一步我需要你的幫助,剩下的就讓愚兄操心吧。」
「沒有這樣做生意的。」伊蘭堅決的搖了搖頭。「我的家底兒被你看光了,你那兒搗鼓什麼我一頭霧水。」
「如果你選擇和我站在一起的話,我自然會知無不言。」
「我討厭被蒙在鼓裡。」
「伊蘭···」
修奈澤爾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家長看著耍賴的孩子,既慈祥又無奈。
白毛終於明白卡蓮為什麼老想不開要跟自己拚命了。
「···我已經幫皇弟保守了很多秘密了。你這邊不說,聯邦的黎先生跟你在做什麼我清楚,我也幫你瞞著本國了。印度,阿盟,西伯利亞,北非,南非,黑色騎士團的動作我都讓他們選擇性無視。國內的壓力很大,愚兄也不容易,請別讓我更難做了。」
伊蘭的拳頭不自覺的攥緊了。
他知道這傢伙的能力,他從來沒有低估過這個對手。以他自詡最強人類的驕傲,將這個哥哥放在了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可是···
就在今天,在自己家中···被這傢伙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終於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會算。
修奈澤爾······
只要他給聯邦透個氣兒,黎星刻這個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培養起來的釘子就會在一夜之間被拔掉。
只要他稍微示意一下,黑色騎士團邁向世界的計劃便會徹底流產。
本以為牌還抓在自己手裡······
不。
不對。
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
「算二哥欠你的情。」
「成。」
伊蘭瞬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用力揉了揉臉,抬起頭時笑容已經回來了,語氣一如往常的輕快。
「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當然。」修奈澤爾非常紳士的抬手請對方先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對你使用geass的話······」
「啊···」修奈澤爾一副我懂的樣子「那恐怕是我最不希望的場面了,畢竟這種能力是防不勝防的。」
二皇子看了看身邊的殘疾人,又看了看伊蘭,輕輕歎了口氣,神情滿是憂傷。
「我能做的,也只有帶著皇弟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