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83.國與家 文 / 笑得像朵老菊花兒
卡蓮終於得到了進入隔壁病房的批准。
看著門口那裡三層外三層荷槍實彈重兵把守的樣子,她甚至產生了這裡關著某個要犯的錯覺。
布裡塔尼亞的士兵?
雖說黑色騎士團已經陣亡過九成,但···讓敵軍的士兵守衛自己己方首領這種事情也未免太科幻了一點。
總督府一點也沒有敵占區的緊張感覺,整棟樓的黑色騎士團成員不超過十人,還都是文職,武裝人員為零。基本處於無監管狀態,倒是帝國士兵們個個全副武裝,站崗放哨各司其職,全心全意的為新主人工作著————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政治並非她的專長,在對zero的盲目信任下,她默默的將疑問嚥回了肚子裡,就像其他人一樣。
經過布裡塔尼亞士兵身邊時她條件反射般的皺了皺鼻子,彷彿聞到了什麼氣味,帶著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擰開了門把手。
兩個護士站在房間頂頭,一個穿著大褂,頭髮灰白的布裡塔尼亞醫生在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向病人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對方握住。
「好,非常好,現在用力。」
伊蘭半躺在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管子,有的輸血,有些輸液,有些通電。此刻他正嘴唇抿緊嘴唇,一臉認真的表情用力捏著對方的胳膊。
卡蓮知道白毛的能耐,當初這傢伙單手抓著自己的手肘,純用握力就幾乎讓自己脫臼,這傢伙纖細的身體裡蘊藏著非人的怪力。
曾經如此。
「好的殿下,現在放鬆。」
醫生帶著安撫的笑容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又在病歷上寫了些什麼。
殿下···
殿下······
卡蓮緩緩回過神來,回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原本想著至少這一拳得扎扎實實的賞給他,現在卻又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白毛注意到了在門邊躊躇的人影,從床邊抓起一副眼鏡帶上,看了好久,終於露出笑容。
「喲,卡蓮。」
「······喲,殿下。」
白毛聞言尷尬的聳了聳肩,示意閒雜人等離開。醫生微微鞠躬,帶著醫護人員退出病房。
伊蘭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卡蓮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雙手抱臂看著對方。
「不坐嗎?」
「······」
「傷好了?」
「······」
「看樣子是了,連枴杖都不用的樣子。」
「······」
伊蘭無計可施,撓了撓腦袋,舉手投降。
「你想問什麼就說好了?」
想知道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該知道的她已經都知道了。
被囚禁的皇子逃到新大陸,組織原住民反抗帝國。居心不良是肯定的,但最終殖民地得以獨立。
無論過成如何,結局是美好的。
若說介意對方血統的話···自己其實也不見得乾淨到哪兒去。
要說隱瞞身份,換位思考的話,自己可能也會做相同的選擇。
卡蓮深深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地面。
要說自己還有什麼不安的話······
「吶···已經結束了對吧?我們的戰鬥?」
「手。」
伊蘭沒有回答,而是向對方伸出了手。
「哈?」
「手給我。」
抓住卡蓮遲疑著遞過來的手腕,伊蘭靠在床上,閉上眼睛。
「想解甲歸田了嗎?也是,大家都很累了呢。」
「······」
「···是的,你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你們?
「日本人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黑色騎士團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你還要···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嗎?」
拖著這樣的身軀,奔赴下一個戰場,年復一年,直到將生命搾乾為止。
「生活?」伊蘭頑皮的笑了笑。「也是呢···對···這曾經就是我的『生活』,但現在這是我的『工作』。」
「工作?」
「戰鬥,復仇,殺戮,或者···躲在某個地方被記憶折磨···等死,我沒有別的生活方式。我不是個苦行者,卡蓮,只有神經病才會故意讓自己過得很苦,但我真的沒得選···
她是我的一部分,我們是共生體,在這裡。」
伊蘭將卡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被奪走了。這裡被掏出個窟窿。從那天起,我一直活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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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不該成為人的枷鎖。
記憶本應是疲憊時,人繼續前行的動力。
記憶不該使人痛苦。
記憶本該是撫平傷痛的解藥。
記憶不是負重,記憶是行囊,是枴杖,在最艱難的時候撐著我們走下去。
人類是脆弱的。
當不幸發生時,我們躊躇不前,我們恐懼,我們失去勇氣。但當我們回憶過往,我們的愛人,父母,孩子,家園,種種一切,我們知道必須走下去,我們的生命不只屬於自己。我們必須走下去,為了家人,也為了自己。
當我們老去,回憶這一段過往,哪怕再痛苦也不會有淚水。
微笑,安詳,滿足。
應為我們走過來了。
記憶。
我們身為人類的證據。
但就在集住區裡,就在不久之前,我看見孩子們坐在街道兩旁的廢墟上,蜷縮在瓦礫的陰影中,十來歲的年紀,最為燦爛的年華,兩眼卻已然渾濁,沒有光芒。
我看著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們,他們需要的不只是食物,毛毯或是衣物。
我甚至不敢去問他們發生了什麼,應為我知道答案會讓我心碎。
他們父母被人奪走了,被另一個國家的侵略者殺死了,也許就在他們眼前。
他們的記憶開始於這片廢墟,看著灰色的天空,吃著殘羹剩飯,裹著某些好心人施捨的破舊衣物,絕望的生長於此。
他們的記憶中沒有陽光。
他們是被戰爭奪走靈魂的一代人,我深知,這種傷痛一生也無法癒合。即便戰爭結束,即便日本獨立,一切從頭來過,又有誰能把他們的家人還給他們?
我知道這種痛苦,我和我的戰友們,親身體會過這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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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也騙了我呢。」
伊蘭說著歎了口氣,鬆開了卡蓮的手腕。
「什麼?」
「我當時就應該知道的才對,才兩個月不到,哪有這麼快就有反應的。」
「啊···」
卡蓮頓時反映了過來。
這傢伙怎麼可能做出拉拉手,說說知心話這種舉動,剛才他一直掐著自己的脈門呢。
「我,當時只是···」
「我知道的······謝謝你。」伊蘭嘴角微微上翹。
那是,滿足的表情嗎?
「我本以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為什麼要關心對方的死活?除了老娘以外,誰還會不求回報的希望我活下去,實話說我到現在也不理解。人類真的······很奇怪。」
「你才奇怪吧。」卡蓮小聲嘟囔道。
「我是個很少做夢的人···」
伊蘭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帶著自嘲的笑容靠在床上,注視著天花板。
「但每次醒來時,我都能記住當時的夢境,即便在夢中我也清楚的知道,那只是個夢。我知道眼前是無意義的幻象,自己潛意識的折射。所以我只是站在旁邊,靜靜看著。
她一直在那裡,像是捉迷藏一樣,我總是能在某個角落裡找到她。
她的臉很模糊,有的時候甚至不是人形,只是一團燭光一樣的白色光點而已,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會對我說相同的話。
『依然,依然,我們走吧。』
語氣帶著哭腔,也許那邊的世界實在太寂寞了。
每一次,我都會說『好,我們走,現在就走。』
在我碰到她的一瞬間,夢境就會結束。
若是人真有靈魂,真的有死後的世界的話,我只怕會毫不猶豫的自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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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在這種深不見底的絕望中,我依舊看到了光芒。我看見了兩位,被這個扭曲的世界傷的最深的孩子,帶著苦痛與信仰,站了起來。
樞木朱雀,日本首相之子;伊斯特蘭德,布裡塔尼亞皇室。
同樣被自己的『過去』折磨的一代人。
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我看到了真正的奉獻精神。看著他們,我看到了希望,看著他們,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未來會更好。
我看到了人類的堅強。
他們生長於不見陽光的牢獄之中,生長於戰火紛飛妻離子散的年代,親人被奪走,被人鄙夷,歧視,辱罵···他們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不公,他們見識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醜惡,他們被這個世界的原罪澆灌,成長···在今天,在這片土地上,綻放出正義之花。
請好好看看他們,看著這兩個年輕人。
這就是希望的樣子,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我看到了一個不再有高低貴賤的世界,一個不分種族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正義即是唯一的法律!在那個世界裡,不會再有悲慘的回憶!
看著他們,現在,告訴自己,告訴你們的愛人,孩子,『明天會更好。』
從今天開始,這句話這不再是謊言!這是這片土地上正在發芽的事實!
從今天開始,我們斬斷了苦痛的輪迴!悲傷成為過去!
從今天開始,希望,夢想,未來,握在我們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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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我沒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
伊蘭注視著自己的手。
「···我終於抓住她了。記憶中的觸感,我能看清她的臉,她的眼睛。我還是九歲的樣子,仰頭看著她,抱住她的時候只能碰到她的腰。一切都像從前那樣。她總是在哭,這次也不例外。她抓著我的手,想要把我拉走···」
「你再說我就揍你信不信!」
伊蘭察覺自己胳膊一緊,轉過頭發現身邊的女孩正一臉緊張的神情盯著自己。笑著擺了擺手。
「只是做夢而已,我不是還在這兒嗎。而且啊···不知為何我的力氣變得很大,我站在那裡,她怎麼也拉不動我。
應為這次我不想走。
我想留下來。
現在不一樣了,這裡還有人在等我。
我的家人,我的未來。
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的下一代。
有人需要我。
當我到達終點時,卡蓮,我害怕當我終於再也走不動的時候,看著自己的周圍,空無一物,一個人站在曠野中。
無論做了多少事情,無論這個世界應為我變成什麼什麼樣子,都跟我沒有關係,毫無意義的一生。
但現在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了。
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要身邊兒孫滿堂,白花花的一大片,熱熱鬧鬧的。孩子們長大成人,比我還強大,足以保護自己的家人,保護彼此,一代一代。我的遺產,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據,我的延續。
我必須留給他們一個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
我不想要帶著孩子們在公園散步時,還得擔心遠處樓頂上是不是架著把狙擊槍。
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戰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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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並沒有消失。
邪惡只是暫時縮回了陰影中,它···依舊徘徊在門外,窺探著我們的家園,只要有一絲鬆懈,它就會衝垮我們用血肉堆砌的城牆。十倍,百倍的報復,將這片土地化為人間煉獄!
我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們已經和以前不同了。
走過屍山血海,走過絕望的深淵,浴火重生的日本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強
!
我向你們發誓,只要我還活著!只要黑色騎士團還下剩一個人!日本,絕不會亡!
緊緊抓住這幸福。
這次,我們絕不會鬆手!
革命的火種已在此點燃,驅散了黑暗!這四十萬平方公里就是世界人民的燈塔!終有一日,希望的之花將在這顆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上綻放!所有的奴隸,我們的同胞們,將攜手站在陽光下,邪惡無所遁形!
七年前,日本在屈辱中滅亡。
今天,日本在光榮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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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多久?」
卡蓮沉默了良久,小聲問道。
「五年,十年···也許十五年,我不敢保證。」
伊蘭輕輕歎了口氣,從胸前撕掉了體征監控線,又伸手拔掉了胳膊上的針管。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別這副表情嘛,世界正在變好不是嗎?我們已經有自己的國家了,太貪心可好。這種事情不能急,一急人就會跌跤。」
掙扎著坐到床邊,努力伸手拍了拍卡蓮的臉頰。
「人是為了『過去』而活的生物,這一秒發生的事情,下一秒就會變成回憶。只要有個好的結局···那麼無論什麼樣的過去,都可以帶著笑容去回憶。」
「···總有一堆歪理。」
「這是生活的智慧。」
「······」
「唔,本來想自己站著的,但貌似還是不行啊。」伊蘭皺著眉頭活動了一下雙腿。「幫我把那個弄過來好嗎?」
伊蘭指了指房間角落裡的輪椅。
卡蓮不知在想什麼,默默的把輪椅推到床邊,扶著白毛坐了上去。
「走吧!馬上要開始了,開國大典!」
伊蘭把眼鏡帶好,伸手直指前方,命令卡蓮開動。
「···眼鏡。」
「嗯?」伊蘭轉身看著卡蓮。
女孩兒扭頭看向別處,避開他的目光。
「挺不錯的,看起來成熟不少。」
「是嗎。」
白毛聽出了弦外之音,燦爛的笑了起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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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7年,9月9日,這個日子將會被歷史銘記,這個日子將會被世人代代流傳。
今天,一億五千萬人掙脫了奴隸的枷鎖,以自由人的身份,站在在故鄉的土地上,站在陽光下,共同見證這一刻。
我代表日本全體人民,宣佈!
日本合眾國!成立!】
隨著zero話音落下,他拉起左右伊蘭和朱雀的手,高高舉起。
總督府下方的望不到頭的人潮徹底陷入了狂熱的海洋,他們紅著臉粗著脖子,眼睛裡血絲滿佈,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勾住身邊不知名的陌生人,瘋狂的呼喊著zero的名字。彷彿見到聖子降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