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野黛兒
午後暖暖的光線鋪灑下來,穿過古樹縫隙,留下斑駁的光影,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溫暖,讓人不由變得懶洋洋的。
戚湛抱著戚羽漫無目的的在乾清宮各處閒逛,抱著他的姿勢,彷彿抱著個幼兒,只不過這個幼兒的塊頭略有些大了,手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打著的脊背。
戚羽打個呵欠,閉著眼睛,享受著這靜謐美好的午後。
跟隨的眾人皆埋著腦袋,遠遠的跟在後面,幾乎是踮起腳尖,腳步輕得像是踩在棉絮上,不發出任何聲響。
曹德義覷了空,悄聲問:「皇上,李三順的屍身該如何處置?」
戚湛慢悠悠往前走,刻意壓低聲音:「畢竟他是因過於思念先帝,憂勞成疾,雖是罪孽深重,朕念他一片赤子之心為先皇,特恩典他後事按內務府總管一職予以厚葬,正好成全了他為先皇拳拳之心,去地下給先皇磕頭認罪。」
曹德義心中一動,面上卻露出憐憫哀戚之色,躬身應是,悄無聲息的帶了人出了乾清宮。
戚羽了然一笑:「邀買人心,敲山震虎。」
「乖,別鬧」戚湛按著他腦袋,讓他趴在他肩膀上曬太陽。
戚羽撇了撇唇,果然不再扭蹭,安安靜靜的伏在他胸口,戚湛抱著他往離乾清宮最近的鯉魚池走去。
世人皆說天家無私事,宮闈*無處藏,可見各朝各代,手握重權的勳貴世家宗室在後宮埋了多少的釘子。
可這一次,戚湛向這些人證明了一件事,天子身邊的事,不是所有人能探聽得一個清楚明白,所謂天家無私事,眾所周知,還得看帝王手腕夠不夠凌厲,能不能將事情捂實了。
直到李三順的棺材被人大張旗鼓的抬到京中的熱鬧街道上,鼓樂齊鳴,哀哀泣泣,眾人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浩浩蕩蕩送葬隊伍,竟全是出自宮廷的宮女太監。
眾人駭然,紛紛猜測,這人是何等身份,一個太監的葬禮竟辦的如此隆重,不知緣故的人,特別稀罕的看著熱鬧,指指點點。
說是萬人空巷絲毫不誇張,一個太監的送殯,辦的赫赫揚揚,當真是百年難遇,端的是曠古奇聞。
路人無不駐足側目圍觀,開舖子的、上街玩耍的、吃酒聽曲的人紛紛聚攏過來。
圍觀人群中不泛好事者的,喜歡將稀罕熱鬧事情打聽清楚,好在人面前吹噓,好事者沒一會兒真打聽了出來,原來遺像上的太監是大內內務府總管李三順,當差期間背著天家做了罄竹難書種種罪行,當今仁慈寬厚,念他晚年憂思先皇成疾,特恩賜他予以厚葬,好繼續到下面服侍先帝,向先帝告罪,請求寬恕。」
一傳十,十傳百,不消片刻功夫,眾人皆知道了李三順犯下惡行,義憤填膺的同時又大讚當今寬仁慈善,睿智英明。
心地善良耿直的百姓,恨不能上前將惡貫滿盈的李三順的棺材踹翻,拖出來鞭屍,怎麼能犯下人厭鬼棄的十惡不赦大罪,五馬分屍也不為過。
望著那群聲勢浩蕩的宮女太監組成的隊伍,又將怒火吞下,紛紛對著皇城跪下,抹著眼淚哭泣,當今真是個純善有孝心的好皇帝,受了這麼大委屈,還不忘將先皇生前喜歡的奴才送過去伺候。
遠遠吊在後面,以防不測的曹德義坐在馬車內掀起簾子一腳被眼前的場面給震撼到,悄悄命人將馬車停在路邊,跪在馬車內,讓人去打聽情況。
高濱傑中午出了皇宮,想著時辰還早,也不急著回去,溜躂在京城中,遇見幾個好友,幾個紈褲子弟湊到一處,免不得高談闊論一番,找了間酒樓要了個間,喝著小酒,吃了美食,聽著小曲,正愜意的時候,忽然被外面震天哀嚎給驚嚇到,忙家僕出去打探。
家僕面上掛著淚痕,抹著淚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將一群人嚇了一跳,京中誰人不知他高濱傑的大名,哪個膽敢不長眼睛打了自己的人。
高濱傑怒:「誰打的。」
家僕囁嚅:「奴才出去打聽消息,剛開口要問,一個花白鬍子老眼哭的血紅的大爺就吹鬍子瞪眼睛質問奴才,怎麼沒掉眼淚,皇帝那麼好一個人,你竟然不感動,就飽以老拳揍了奴才,奴才看他年紀大,也不敢爭執。」
旁邊一錦衣華服的男子問:「當真稀奇了,那老漢吃火藥了麼,當今好好在宮裡呢,這哭的哪門子事呀。」
有人搖頭晃腦:「京兆尹也不出面管管這幫刁民。」
遂吆喝眾人出去一看究竟,剛走到酒樓門口,還沒來得急出門,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住,望眼過去,是看不到頭一溜兒什麼顏色都有的頭頂,哭聲響徹雲霄,摻雜著鼓樂聲。
媽呀,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大事
跪在地上的老大爺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看那架勢,大有上前拚命的架勢,幾人也是伶俐的主兒,眼珠子一轉,也不顧不上問清楚,隨大流跪在門口,低頭乾嚎。
互相擠眉弄眼,面面相覷,眼前這個情況怎麼一回事。
高濱傑抬頭掃了四下一眼,眼尖的發現,被人群遮擋住的棺材,眼皮子忽然一跳,心底突然有了個不好的預感。
正疑惑間,忽然只見斜地裡,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處衝出一群渾身素服的女子,直撲棺材上,掩面落淚,當中的一人疏著婦人頭,挽著的髮髻上插著素銀,拿著一方絲帕,邊擦淚水,邊低低哭訴:「奴家說了多少次,你偏不聽,三笑堂的當家說了,只要買了他的家醬菜,禍病全消,永享晚年。咋家也不是花不起那個錢,貴點也沒關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
其無,咋家也不是花不起那個銀子。偏偏你不信人家的話,奴家的勸說你也不聽,這下好了,你這一去伺候先皇榮光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你讓我們怎麼活下去。」
抬棺材的太監被這幾人驟然的動作驚嚇到,又被幾人連番撲住,不明就裡,面露疑雲停在路中間。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一個太監不僅犯下彌天大罪,竟還荒唐的娶妻生子,當真天理難饒。
婦人生的貌美,十歲左右的男孩生的清俊,哭哭哭啼啼,好不悲哀。
人都是善於同情弱者的,男孩攙扶著婦人,哭的那叫一個聞者上心,見者流淚,紛紛斥責李三順做的全不是人事,豬狗不如,耽誤了如此美貌的婦人一生。
唾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高濱傑同幾個好友聽聞,險些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忙低下頭,掩嘴悶笑,太監怎麼生的出兒子。
男孩嚎啕大哭:「爹呀,娘帶了三笑堂的醬菜過來,你生前沒吃成,去了地下,別忘了吃上幾口,消去全身罪孽,好好的給先皇當差,為國精忠。」
少婦從僕人手裡接過包裹,剛想打開,就見一個濃妝艷抹的艷麗婦人帶著一群丫鬟僕人闖了進來,婦人身後的丫鬟麻溜的將包裹收好,那艷麗的婦人怒目盯著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的貌美婦人:「你個小娼婦,我才是李三順明媒正娶的婦人。」
送殯送出了一場公案,送出了一場熱鬧,送出了萬人齊哭,讓曹德義啼笑皆非。
聽到三笑堂三字,曹德義眼中閃過精光,悄聲命人將隊伍停下。
那貌美婦人緩緩起身,對艷麗女子搖搖一拜:「姐姐這話好不盡實,奴才自跟在他身邊已有十五載,為他生了個兒子,何時見過我家相公娶過別的女人進門。」
男孩扶著婦人手臂,雙眼睜的老大,瞪著對方一群人。
艷麗的女子見她拿著怕子擦拭淚花,冷笑:「他一個太監怎麼生的出這麼大個兒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貌美婦人咬著唇,臉色上漲紅,面露尷尬,低不可聞說:「相公娶奴家的時候,男兒身並未淨乾淨。」
言外之意,李三順雖是太監卻具備男兒生兒子的功能。
男孩子怒道:「我和我爹長一個樣,哪個敢說我不是他親生的,你別污蔑我娘。」
貌美婦人輕輕揉了揉男孩的頭髮,眼裡滿是溫柔疼愛,艷麗女子好似聽了天大的笑話,手遙遙一指:「滿口胡言亂語,竟敢冒充李總管的婦人,我看你這個狐媚子是活膩了,還不帶著這個雜種滾。」
貌美婦人微微側躲過她狹長紅色指甲,抬頭露出哀婉一笑:「姐姐口口聲說是相公的婦人,如今相公去了,姐姐緣何穿的如此艷麗,不見半點傷心。」
圍觀的眾人上下打量那艷麗女子,竊竊私語,眼神裡儘是責怪之色,兩下一對比,認定了那貌美女子是李三順的婦人。
「你」艷麗女子矯喝一聲,瞬間被噎住,滿臉通紅,揮著手臂,想像婦人臉上招呼巴掌,婦人身後的丫鬟擋在她身前,擒住她手腕,眉毛一豎,彪悍之氣頓生:「奴婢奉公公命令照看她們母子二人,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家婦人動手動腳。」
兩人身後的婢女僕人爭鋒相對,怒目相向。
氣氛霎時劍拔弩張起來。
艷麗的婦人嫵媚的臉露出猙獰之色,任憑怎麼掙脫卻脫離不開婢女的掌控,破口大罵:「你個騷狐狸,我是戶部郎中張大人送給李公公的,有本事同我找張大人對峙。」
那婢女渾然不懼,頭昂昂的高高的,扯出譏笑:「區區戶部郎中上不得檯面的玩意也好意思抬出人,丟人現眼,我家婦人那可是。」
貌美婦人呵斥一聲:「不可妄言。」
婢女低頭認錯,放開對艷麗女子鉗制。
艷麗的女子怨憤的看了婦人一眼,狼狽的帶著人灰溜溜走了。
貌美婦人重新跪下,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裹,拿出一個密封的陶罐,放在棺材上方,輕輕磕了三個頭,男孩子乖巧的跟著婦人動作,眼睛通紅:「爹,三笑堂的人說了,你這一去,功德圓滿後,下輩子投胎會投個富貴人家。我會好好照顧娘,不讓任何人欺負娘。等百年過後,娘也會和爹相聚,下輩子好一起投胎。」
貌美婦人嚶嚶哭泣:「醬菜奴家帶過來了,你千萬要聽奴家的話,好好嘗嘗味道,萬一先皇喜歡,頭七你就托夢給奴家,奴家就是傾家蕩產也會給你帶來的。」
貌美婦人打開泥封,掀掉蓋子,陣陣似有還無的醬菜香味遠遠瀰散開去,聞到的人無不被這隱隱的香味吸引過去,抽著鼻尖,身體前傾。
高濱傑鼻端聳動一下,看著身邊的好友,壓低聲音道:「這醬菜未免太過奇香了,怕是有蠱惑人心的制幻作用。」
他身邊的那位紈褲對吃的方面相當有研究,搖了搖頭:「裡面沒有任何能導致幻覺產生的藥物,當真奇怪,這醬菜是如何做出來的,今兒我非得嘗上一口不可。」
旁邊一人嗤笑:「在我看來,這醬菜十分奇怪,竟像是給將死之人吃的。」
「」。
再抬頭看去,只見那貌美婦人帶著男孩同僕人對著棺材搖搖一拜,婀娜轉身,逶迤而去。
曹德義抬手,讓隊伍繼續上路,路人面向皇城三跪九叩,紛紛起身,愛湊熱鬧的跟在隊伍後面,往郊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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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高濱傑趁亂跟蹤在婦人身後,閃進一個巷口,還在找尋婦人身形的時候,肩膀被人突然一拍,耳邊響起熟悉又討人厭的聲音:「淫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窺婦人行蹤,色膽包天,跟奴家見官去。」
旁邊響起哄笑聲,高濱傑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直愣愣的盯著那貌美婦人